第2章 不得好死
许老太不懂仙人的事情，但她知道这些人看不起凡人，拿了婉儿的东西还要唾弃她。
任凭她如何嘶吼痛哭也阻止不了，她被隔绝在这场惨剧之外。
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瓜分掉了婉儿，就像是在分案板上的猪肉。
婉儿，她活生生的婉儿，世上最可爱的孙女，被刨开被凌迟被拿走灵根与剑骨。
许老太不认识那些东西，那些金光闪闪被仙人们称赞的东西，还染着婉儿的血。
“祖母！祖母！”
婉儿每受一刀就喊祖母，连求饶的话都不说了，她知道这些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许老太听婉儿这样叫，手掌放在胸口用力顶着，恨不得伸进胸膛里攥出一把血来。
她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婉儿的名字，好似被割开皮肉的人是她，被挖走骨头的人是她，那些婉儿哭不出的痛都在她嘴里传出来，哭到最后一口血堵在了喉咙眼，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少女高兴得不得了，“师父，我现在就能融合灵根吗？”
“这东西不能离体太久，到附近找一处安静地方进行融合吧。”
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仙人开口道，“她死了，我也算是安心了。”
你们不是仙人吗，不是该悲悯众生吗，为什么要对婉儿下手！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诅咒的话从舌尖滚到舌根，最后被那口血挡回来，许老太活生生地疼昏过去。
等再睁开眼睛，许老太仰面朝天躺在床上，正是个安安分分睡醒的模样，爬起来四下张望什么人都没有。
是了，自己和王老太说话就在这里睡下，刚才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她这样想松口气，拿出帕子擦干额头的汗水，那还是婉儿给她绣的呢，上面是一朵萱草花。
“我得赶紧回去，说不定婉儿已经洗完衣服回来做饭了。”她这样想着急忙忙下床穿鞋，拿起拐杖就慌慌张往外走。
王老太端着一碗野菜从厨房转出来，就看见一个背影，别说走的还真快。
“这婆子，说要野菜怎么还自己走了。”她这样说着没有追上去。
许老太乃是村中老太中腿脚最灵便的，想起来肯定就会再来一次，自己这老胳膊老腿就别折腾了。
那碗野菜就搁在厨房的桌子上，进门就能看到。
许老太快步走向家里，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如此着急，仿佛慢一步都不行，路上遇到的人和她打招呼一概不理。
“婉儿，我回来了。”她还不等推开门就嚷道。
小屋就这么大一眼能望到头，显然婉儿是还没有回来。
许老太心里七上八下转身站在门口不知怎么办，正巧抬头就看见村里的小月，她笑着打招呼，“许婆婆好。”
看她手里拿着洗好的衣服，许老太急切道，“小月，你有看到我家婉儿吗？”
“没有。”小月摇头，“今天我们洗衣服的时候没看到她。”
许老太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但还是眉眼含笑送走了小月，等人走远才锁门往村外面去。
她边走边安慰自己，婉儿肯定是贪玩去其他地方了，只要自己走过去肯定能找到人，肯定是这样的。
许老太年轻的时候能带着儿子到处跑，凭的就是一身泼辣和力气大，什么样的流氓到了她这都要吃亏，就算是现在岁数上来走起路来也虎虎生风。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寻婉儿，但脚底下就是不停，一气走出十里地才停下。
村子外面就是山林，村民们大多靠山吃山，可也只是在外围，深处有猛兽根本不敢进去。
许老太偏偏朝着后山走去，梦中的迷雾在眼前散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定这个方向吗，脚下不停地往前走。
她看见了，看见了梦里才有的场景，还有地上的婉儿。
一股凉气钻进心窝里，她站在不远处望着，地上那个开膛破腹的存在，让她清楚意识到，根本就不是一场梦。
许老太浑身的力气都没了，靠着拐杖才挪到婉儿面前，耳朵上的红果不知所踪，头发也散乱成一团糟，或许是因为下手的人有法术，并没有多么鲜血淋漓，甚至面色看着和活着的时候差不多。
她睁着眼睛望天，没有任何生机的瞳孔看不出神色，许老太自然也就不知道，她濒死的那一刻是害怕还是怨恨。
“婉儿。”许老太念着孙女的名字，伸手把人抱到怀里，僵硬的躯体得用力气才能抱住。
或许是已经哭尽，她此刻一滴泪都没有，只是伸手想要把孙女的伤口合上，可里面都已经空了，合上后立时瘪下去。
她的血流干了，一身皮囊也被那些人掏空，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还在许老太怀中，她就这样抱着孙女仿佛十六年前抱住那个小小婴儿。
“婉儿，你冷不冷，祖母抱你回去。”
许老太抱着轻飘飘的孙女，一步一步走到山脚下去，那里埋葬着她前半生的牵挂，如今又要收留她后半生的牵挂。
她花费很久才挖出来一个坑把婉儿放进去，眷恋地抚摸她，“边上就是你的爹娘，以后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了。”
没有棺材没有墓碑，婉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回归大地，就像是她的爹娘那样，许老太相信他们会在地下团聚的，而自己也会在不久后去见他们。
埋土之前她从怀中拿出两串红果，一左一右挂在婉儿的耳朵上，“祖母的婉儿是最漂亮的姑娘。”
一个大土包边上隆起小土包，许老太在这里坐了很久很久，没有泪水没有哭喊她甚至开始恍惚。
其实婉儿没有死，只是贪玩所以回家晚了，现在正急忙忙赶回去做晚饭，只要她推开家门就能听到一声祖母。
但她回身看到小小坟堆，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梦而已，梦醒肝肠寸断。
她的孙女死了，死在那群所谓的仙人手里，开膛破腹不得好死。
这就是神仙，这就是她曾经烧香叩拜的神仙。
“婉儿，祖母不会让你一个人走。”
回头看一眼婉儿的坟，许老太拿起拐杖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