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育燕,铸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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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营中生厌

瞧着发懵的赵旭,宇文坚笑道:“咋,你还想留下不成?”

赵旭赶忙道:“不想留,不想留。”

宇文坚走到帐中,道:“此时放你,是看重你的骨气,到时候你回到乡里,多行善事吧。”

“这我会的。”

抬步出帐时宇文坚又提醒道:“你还是多想想回去后怎么打发当地县令吧,你跟李艺亭,现在搁冀州军中,必然是背锅的货。”

一念至此,想起家中上下的赵旭哪敢多留,嘴里咬着一个包子,就赶忙请鲜于六带路了。

庆功宴很少有人能迟,宇文坚就是头一个。

一进帐,祁弘望着他笑道:“刚刚台产还在说你,准备用你的质子营充当冀州特使的护卫,好再给和演一个下马威呢。”

宇文坚眼神微动,侧首向着枣嵩抱拳道:“多谢枣兄美意,不过我在先前的欢迎宴上险些一剑攮了那老货,此时去充当护卫,我怕那老货未到蓟城,就先吓死在牛车上了。

既然我军上下齐心,已经赢下一场,不妨选精兵护卫即可。

段疾陆眷兄长的骑兵诸部最优,当是不二的选择。”

祁弘侧首望着枣嵩道:“看看被我说准了吧,这种站岗放哨的苦活,他是不会乐意去的。”

枣嵩笑道:“那就只能麻烦段部世子了。”

段疾陆眷端着酒碗道:“这事包在我们身上。”

宇文坚跟段疾陆眷点头示意,抬步走到自家案前。

祁弘和枣嵩利用自己之口推荐段部,这是要胡部抢了幽州军的差事,双方的信任什么时候竟跌落至如此了。

宇文坚望了眼与枣嵩相谈甚欢的祁弘,难道在北岸突袭战里,他发现了关于幽州军的龌蹉?

一念之此,食之无味矣。

蓟城将军府。

王俊拿着祁弘的捷报和私信后,眼神冷峻。

崔毖道:“祁弘此次突袭入境的冀州军,虽说跟和谈趋稳有悖,但咱们在谈判桌上,会更有底气,彭祖斥责两句便好。”

王俊走到软榻处,由两个豆蔻少女扶着坐下,道:“祁弘是知道老夫心意的,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他在前,老夫还是放心的。

但你瞧瞧这私信里说的,在合围之时,幽州军内居然有人堂而皇之的放走围兵,这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随手王俊又扬了扬案上的一摞书信,道:“这些都是幽州军里弹劾祁弘私自用兵的书信。”

崔毖粗略一瞧不下十余位,这还是有资格送上来的,还有大把被品级拦住的呢。

崔毖笑道:“依我看这不是什么坏事,由此说明幽州军中的将校们心思未定,他们急了,才会出此下策。

眼见彭祖你用胡部为战,效果还不错,他们这是有了危机感。

这人啊,要是一条腿依赖惯了,突然另一边拄上了拐,两者之间自然会有不适。”

王俊抬眼问道:“你的意思是?”

崔毖道:“给幽州军将校立一个榜样吧。此战不是有一个叫什么李艺亭的降将,听说表现不错,彭祖不妨将他给竖起来,弃暗投明,作战有功之士,将军府自然不会怠慢的。

有此榜样在前,幽州的世家们也不都是铁板一块,只要有一家松动的,其余各家便会像溃堤般泄下。”

王俊想了想,道:“一人之力怕是效果堪忧,这样吧,李艺亭拔为都尉,单领一营。

此次参战的幽州军,按例封赏。

至于三胡部,你亲自去,重赏!”

崔毖笑道:“这一下三胡部要成幽州军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谁不眼热财富呢。

羯朱、审登之流怕是更坐不住了。”

王俊哼道:“老夫就是要告诉世人,谁听话谁得利,别以为离了他们,老夫这幽州就得改姓。”

......

前线大帐内,宇文坚安心的烤着火,看着书,不一会就见呼延乙那楼带着两肩雪花走了进来。

一落脚,呼延乙那楼先拍打着身上的积雪,走过来说道:“世子,又处理了两起跟幽州军士卒打架的事,这一天至少三回,也太频繁了些。”

宇文坚示意呼延乙那楼过来烤火,随手又为其倒上杯热酒,道:“我宇文部已经是这三胡部里眼热的人最少的了。

你去看看乌桓部和段部,营门口都被围了。

昨日段文鸯那小子来串门,说段疾陆眷巡营时挨了打,被石块敲到了脑袋上,肇事者往幽州军营里钻,他们也没辙。

官司打到祁弘那里去,待查出结果来,估计都奔着夏天去了。

苏恕延处具体我不清楚,但就他营里抓的那些汉人俘虏,就够幽州军好好招呼他了。”

面对上万的幽州军,呼延乙那楼也有些心有余悸,侥幸道:“幸亏首领提前处置了俘虏的事,不然咱们怕是也凶多吉少。”

这也是宇文坚不出门的原因,王俊这一厚赏,彻底激化了军中的胡汉矛盾,幽州军是幽州的主力,军中将校又岂会眼睁睁看着几个胡部,抢了原本属于他们的赏赐。

大势难改,便只能在小处着手弥补了。

宇文坚再次叮嘱道:“你去巡营时,再次去给各百夫长传达我的意思,任何人不得跟幽州军发生冲突,退避三舍懂吗?”

呼延乙那楼点点头,转言道:“我路过新营时,情况也不是很好,围着的人不比乌桓部的少。”

“李艺亭?”

宇文坚道:“他一个降将被立起来当靶子,承其恩,自然承其恶,不必管他。”

面对这不比部族内简单的局势,呼延乙那楼略带愁容的叹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再圈两天,我感觉另外两部怕是要跟幽州军斗上一场了。”

宇文坚端起热水小抿一口,笑道:“总要给幽州军发泄两天怨气,你没看祁弘也是不表态,任由他们闹嘛。

这说明此事不是单纯的胡汉相争,而是王俊在示威汉军,要么像李艺亭般弃暗投明,要么就眼睁睁看着胡部崛起。

以前骑墙的事,今后断然不会允许其再发生了。”

突然呼延乙那楼提起道:“咱们这样闹,冀州军哪里会不会再给咱们也来一手。”

宇文坚缓缓摇摇头,道:“河水封冻,利在骑兵多的幽州,郝昌应该担心的是自家营垒够不够结实。

再说和演三天前才经过此地去蓟城,此刻估计正赏雪饮酒呢。

估摸再战的话,最快也得等到秋季了。”

呼延乙那楼沉声道:“如此倒是能安稳几个月了。”

经呼延乙那楼这一提醒,宇文坚心里不免多想,有些时候不能单用军事的眼光看,政事上的博弈裹挟军事的亦不在少数。

那郝昌先前吃了个闷亏,若是料定幽州军此时大意,不顾和演的和谈,疯狂一把,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在他那个位置,已经不仅仅要对战事负责了。

越想越觉危险,宇文坚突的起身道:“看来猫不得了,我要去趟中军大帐。”

走进帅帐,宇文坚看见了正在独自推演战局的祁弘。

感觉到宇文坚走过来,祁弘头也不抬的问道:“你也是跟段疾陆眷般,寻我出面惩罚军中将校的?”

宇文坚轻松道:“此事不是我能左右的,何必徒添烦恼呢。”

祁弘抬头望了眼宇文坚笑道:“那你小子不好好在暖帐里待着,跑我这来,可没有羊肉大包。”

宇文坚道:“听老兵判断,近日都是晴天,我想着带着两营骑兵出去转转,营里待得实属太久了。”

祁弘一语道破道:“你怕是想躲一躲军中的这些事吧。”

“有,但不多。”

“哦?说来听听,要是属实,给你军令亦无妨。”

宇文坚道:“村口之战我伏击了公师藩,北岸大营咱又突袭了郝昌,冀州军虽未伤筋动骨,但却屡遭败绩,我不信他们没有想复仇的心思。”

祁弘面色肃然了起来道:“我等受将军府军令所限,不得轻易掀起大战,想来郝昌必然也有所限。

和演还在蓟城,他若是此刻寻我作战,岂不是不把和演的性命放在眼里。”

宇文坚肃声道:“祁大哥莫非忘了郦食其是怎么被烹的?”

祁弘蹙起眉头,道:“你是说郝昌会不顾及和演的死活。”

宇文坚道:“若是一场不胜,他如何跟司马颖交代,难道眼睁睁看着和演将幽州谈下来?而且咱们军中出了这档子事,能瞒得住吗?”

祁弘的心思在飞快的转动,顿了顿道:“我布防的哨骑和巡逻队皆未发现冀州军有所动作,你所言终归是猜测,郝昌孤注一掷的概率太小了些。

我还是不认为,他会不顾一切的北上袭我。”

宇文坚目光灼灼道:“祁大哥,不要低估一个将军的求胜心。”

祁弘闻言,斟酌道:“这样吧,我许你带本部南下做大规模侦查,我这边也会尽早捋清营内的事,若是有任何异常,你火速上报。”

宇文坚抱拳道:“末将领命。”

回营途中,在营门前挑衅的幽州军士望见宇文坚,纷纷埋头离开,显然他们也知道谁能惹,而谁不行。

宇文坚勒马叫住他们,道:“你们回去替我带个话,军人最终还是要在战场上比较个输赢的,行此小人行径,只会让我等小觑。

能出卫长平,霍骠骑这样英雄的汉军,不该用此村夫行径。”

不理发懵的几人,话罢的宇文坚打马入营。

进了自家主帐,宇文坚迅速召集人手,道:“我奉命出营侦查,尔等可有建议?”

伊娄莫忒立马嚷嚷道:“比起在这营内坐牢,我宁可出去吹风吃雪去。”

“我也是。”

眼见都要出营,呼延乙那楼提醒道:“若是大伙都去,这回来怕是营中都得被搬空了,侦查用轻骑,咱不能将家当都不要了不是。”

宇文坚想想也是,道:“拔拔赤勿是侦查的老行家了,伊娄莫忒、丘敦虎最闲不住,就你们率本部随我出行,乙那楼大哥这次也随我去。

至于营内,须卜旗云和宇文吉商量着做主。”

“诺。”

南奔半日,宇文坚一行便出了祁弘的布防圈。

感受着冬日暖阳,宇文坚着手开始分兵,他以伊娄莫忒、丘敦虎、呼延乙那楼和拔拔赤勿,分领五十骑,如一支平推的手掌般缓缓向南伸出。

冀州界河南大营。

郝昌作为北线主官,可没心情跟邺城里的名士般赏雪饮酒,兴起时还伴着歌舞赋诗一首。

在他面前摆着的是邺城发来的催进书,因为司马颖掌控朝局,势力膨胀的缘故,邺城的判断几乎脱离实际,信中所言的幽州各家争相带路,幽州各城传诏而定的事,现实中却是一件也没发生。

邺城的催促他亦能理解,无非是替大王更进一步造势,没什么是比一场大胜更能体现实力的了。

拿起近日收集来的幽州军消息,郝昌已经能大致判断出祁弘的大营下在哪,也知道幽州军中因为王俊的封赏而闹腾多日,但这百里之距,却不是轻易能跨越的。

自家麾下远不如幽州军中骑兵多,步卒行进至少需要三天,根本藏不住。

贸然一搏,这不是大胜,就是大溃,郝昌轻易难下决心。

犹豫难决的郝昌再次将目光盯在了幽州地图上,有着洛阳的支持,王俊可以说先天不占优势,更遑论秘密了,没有大规模骑兵,很难将他突然合围。

想着想着脑海里想起了前面的两场小败,公师藩跟自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用担心,但和演不是。

自那日和演变心,这事就很难压住,比起自己这种军中将校多留在营,显然和演的官位能天天陪伴成都王,这递话可远比自己容易的多。

一旦和演从蓟城谈回来,回到邺城后,一切就不是他能执掌的了。

踱步在帐内的郝昌眼露狠厉,最终下决心道:“传令下去,将全军的骑兵都集结起来,合为先锋,各部步卒殿后,大军昼伏夜出,北进幽州,争胜。”

“校尉,这天气会冻死很多弟兄们的。”

郝昌冷哼道:“本校亲自带队,官兵一体,我看谁敢置啄!去办!”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