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罪人
在铁铲落下的最后关头，黑影察觉到了身后那异常的气压。他拼命侧身，然而却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勉强避过了对头部的致命攻击。他的左手上臂被砸到骨折变形。
强忍住手臂剧痛的他没有发出声音，回头就看到了攻击者的真正面目。日高见真藏，房间的主人，一个身形颀长在这片空间中有如鬼影的青年。
那不是自己几分钟前刚刚杀死的人吗？但是为何……
黑影来不及多想，在铁铲即将第二次落下的时候，他再度启动激发器。鞭状的电弧又一次贯穿了青年的身体。
就算是受到雷击，也会有人运气很好保住生命。然而在雷击面前保住生命是概率问题，而连续两次保住生命则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黑影认为自己电弧对普通人来说是雷击般的必杀。就算保命的概率比真正的闪电高上数千倍，但只要二次连发就不会有任何差别。然而青年的身体却真的如同厉鬼般纹丝不动，只有铁铲落下的速度略微迟缓了一瞬间。
黑影最后一次向后跳跃躲开了日高见真藏的攻击。他已经被逼到了房间死角，自认为已经不再有躲避的空间。看来只能违约结束这次工作了。
黑影全力撞破卧室窗户玻璃，重重地摔在街道上，带着浑身碎渣一瘸一拐地逃走。
日高见真藏站在窗户后面，冷静地看着那个黑影的行动轨迹。现在已经是夜晚，街道上没有行人，或许现在追上他也不会被发现吧。
真藏脑子里想的全都是要如何抓到那个非法入侵者，要如何不留痕迹地问出他的身份。他还在思考该如何用尽可能不违法的手段妥善解决掉这次事件，可是他的身体却给了他另一种答案。
他用棒球帽和口罩遮住了自己的相貌，在下楼途中已经带上了露营铲防水布和雨衣。
自己的身体竟会下意识地做出杀人准备，那可真是无可救药。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不是一个硬心肠的人，一在新闻报纸看到死者名字就会心生悲悯。或许那是一种懦弱，可也是令他心安理得的懦弱。现在他的理智在抗拒杀人这件事，身体却产生了对杀人的渴望，这让他浑身不自在起来。
这是继承铃音的力量带来的副作用吗？还说是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的某个重要时间点开始，他的人格就不可逆转地坏掉了？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皱皱巴巴的七星香烟。
真藏忽然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
铃音小姐冻得发白的手指从高中生制服的袖口里探出来，把一只同样揉得皱皱巴巴的香烟递到他的手心。
病恹恹女高中生模样的铃音忽然做出不良少女才会做出来的事，那既不符合常识也不符合社会规矩，让人忍不住想小小地责备她。可她的脸又离自己那么近眼睛又盯着自己不放，似乎在挑衅他“就算你责备我我也一定要做这件事”。
“真藏先生进入现场的话会很碍事，你一个人去外面打发时间吧。”
真藏没有烟瘾也不喜欢烟草。
所谓的探灵活动，就算铃音用轻松的态度搪塞过去，实际上也是少女一个人在进行血腥的杀戮。若是他傻站在外面，故意对房间内杀戮的少女视而不见，恐怕连他自己都会嫌弃起自己的虚伪来。
背对着杀戮现场偷偷抽一支香烟，多少也算是小小的罪恶吧。
真藏将香烟叼在嘴里，火星在漆黑的走廊里闪烁。这副皮囊逐渐恢复了温暖，他缓缓步入夜幕之中。
接下来，拜铃音的力量所赐，他的行动能力会变得从未体验过的强大。
即便那个入侵者跑出了几十米，真藏依旧能远远地看见对方的背影。
真藏知道他在不顾一切地奔跑却跑得很慢，也知道他的气息混乱马上就要缺氧，必须要原地休息。对方是个身处黑暗世界的男人，他受伤成那样子，在休息的时间也不敢报警或者求人帮忙。
而自己的步伐，虽说还是正常人类的姿势，但速度已经快到像在云中漫步。打个比方，那状态就仿佛目黑区每条街道都有滚动的加速步道，他只要行走在上面就能把环境速度和自己的速度叠加在一起。
真藏不需要奔跑，因为奔跑速度两三倍于人类实在是过于夸张。而且他现在还拿着露营用的铁锹、防水布和尼龙绳，以这幅尊荣在大街上奔跑会引起普通人的警觉。
当有汽车开着近光灯驶进他身边五十米的时候，他则要故意放慢速度。
最终，不出真藏所料，他在一处公园的半坡上找到了那个闯入他家里的男人。
或许那人是想抄近路，或者干脆躲在树林里面。可他的行为却是帮了真藏大忙。真藏在正面不痛不痒地吃下了又一发电弧，然后走到那个男人身边，把尼龙绳捆成几圈勒住他的嘴，又将他五花大绑扔到林子里去。
真藏在泥地上挖了个深度很浅的大坑，将防水布垫了几层铺在坑里，然后把被绑起来的男人丢进去。
他解开卡住入侵者颌骨的尼龙绳。
可是还没等他问清情况，入侵者反倒十分呱噪。
“对不起，我只是想到你家里偷点财物，我会攻击你只是一时间受到了惊吓。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会做的。”
男人不停着求饶，身体颤抖抽搐失禁像是在坐电刑椅。
“刚好我也想问你，你有没有杀过人？”
“我只是个窃贼，我没有杀你也没有杀了卧室里那个女生的打算。我胆子小，做不来这种事。”
“您可能没清楚。我问的不是今天的事，我的意思是您是否在过去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杀过人。”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想是没杀过，但是那么久远的事谁记得住？”
他越是表现得可怜和无辜，越是会让日高见真藏紧张和不安。当这种不安上升到极点的时候，真藏一拳打在男人脸上，鲜血和呕吐液从鼻腔喷了出来。所幸防水布的保护范围够大，没有一滴溅到外面。
真藏看到对方鲜血淋漓扭曲变形的下巴和拼命求饶的可怜模样，他下意识动了恻隐之心。他扯下衬衫上的布条，胡乱地包扎起伤口来。“对不起，我刚才做得有点过火了。”
男人的血液唾液在嘴里含混不清说着什么，真藏靠近他的嘴巴才能听清楚。“感激不尽……”
他到底在感激什么，感激自己饶过了他一命？可饶过他的生命，不就意味着自己要放弃房间里的僵尸少女吗？
真藏忽然意识到，自从把铃音带出教会的那天开始，自己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他僵硬地握紧拳头，把男人刚刚被包扎好的下巴连同牙齿一起打烂，倾听对方拼命的哀嚎。
“先生，请您忍着痛不要叫出声来，我是在帮您恢复记忆。您可能确实没有杀过人。那么贩卖违禁品、饮水投毒、投放爆炸物，这些事情都没做过吗？”
“没有。”
真藏变得越发急躁，每问一条罪名都要重拳打在男人脸上。
“人体器官买卖？”
“对不起……”
“劫持航空器或者列车？”
“对不起……这些全都没有。”
日高见真藏把可以宣判这个男人死刑的罪名问了个遍，最终也没从嘴里敲出什么有用的结果。只是他最后一拳殴打在男人身上时，一个黑色长方盒的东西在冲击下摔到了地面。
他强按着男人的手解锁了手机。
“什么嘛，看来您只是记性不太好……”
手机相册里能用来宣判死刑的证据要多少有多少。这个人有和受害者遗体合照的习惯，而他的主要谋杀对象净是些穿着校服陌生的女高中生。如果仅看最近几个月的记录，他的活跃范围主要在港区六本木高中附近。
“谢谢您，我是真心道谢的。”真藏低头俯在男人身上，向他做出了最后的道别。
尖端打磨到锋利如刀刃的铁铲侵入男人喉咙几厘米的深度，血液从人类身体这个旧容器中呈柱状喷出，下方准备多时的防水布则成为了盛放血液的新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