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罪人之火下

“在服用过星野真那的药物过后，我就无法再用自己犯下的罪恶全都是‘考验’这个理由来欺骗自己了。”

罪恶感在多由良心中如瘟疫般滋生。

他想起来自己犯下的恶行。即便他成瘾程度不深，寄生在他脑子里的虫子也不算强大，他从始至终也没有杀过人。可他的确也参与过绑架和抢劫之类的犯罪，还给好几个人带来了永久伤残。

只要一回想起那些无辜之人的脸，他就觉得自己是个大恶人，赶紧死掉算了别给好人添麻烦。

“然后，我的身体就被那个想法点燃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在形容身体里某种易燃物的起爆装置一般。

犯下罪行较少的多由良自燃的速度没那么快。他脑袋里残留了一点求生欲望，驱使他给自诩万事通的川柳千代打了救命电话。

川柳千代明白以多由良的情况根本没办法送去医院，如果医生只是嫌弃多由良掏不起手术费把他请出去还好，可万一医生太负责任了，多由良肯定会变成医学教材上的宝贵案例，在无数的实验性手术后痛苦地死去。

然后那个神秘的寄生虫则会被丢到新闻专栏和博物馆里被普通人瞻仰。

至于多由良的父亲佐佐木泷三，恐怕在产生那个想法的瞬间精神上就死亡了，所以才会出现录像中那种呆滞的表现，变成了火炉中点燃的死木头。

问话的最后，真藏还想确认一件事情。

“你苏醒的时候，直接叫出了星野真那的名字。你很熟悉那个女人吗？”

星野真那，就是那个上门拜访佐佐木父子的女人的名字。

之所以多由良会如此熟悉星野真那，是因为她是“友爱互助俱乐部”教主星野良雄的女儿。

虽然她在团体内部备受教徒尊敬，但实际上却是个跟团体格格不入的女孩。直到有一天，她背叛团体报警的事情被教主发现，在警视厅黑幕的保护下团体才避免被解散。

在教主的提议下，教徒们参与了对她的处刑。都是些会让人感到痛苦的鞭打或者划伤刻意避开了要害，可参与人数恐怕超过了一百人，即便教徒们有所保留也会势必危及生命。

多由良小时候也参加了那场处刑，他不知道教主之女是怎么活下来的。自己身上点燃的火焰，应该也有属于星野真那的一份。

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的火焰又剧烈地燃烧起来。僵尸少女花了好大的力气才重新让火焰恢复平静。

“多由良，你现在还想死吗？”

“我把真相说出来之后，感觉好过多了。或许在我给川柳大姐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这种事只有濒临死亡过的人才知道。”

“活下去之后，你会永远拖着这颗燃烧的脑袋，走到外面也会被人歧视甚至抓起来研究。这么痛苦地活着，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那种事情一边活着一边寻找吧，为了寻找活下去的意义而活着不也挺好的吗？

不过我有没有活下去的资格，还是先交给那些被我伤害的人来决定比较好。我大概会先去警局自首再考虑之后的事情。

作为一个人类的我现在还是负分状态。这就是所谓的人类失格吧。”

“你都做好决定了，我多少也会帮帮你。”

“感谢你，真藏先生。”

“不，是我应该感谢你……”

只有被自己的罪恶感燃烧殆尽的人才会说出那句话。这是很宝贵的经验，真藏为了今天能听到那句话而向多由良郑重地道了谢。

真藏抱着铃音走出黒医诊所，坐上破旧的二手汽车，给千代打了电话。

“川柳同学。多由良已经打算自首了，现在你和你背后的组织可以出手吗？”

这一天的夜晚。台场一家酒吧的洗手间。

星野真那用清水擦拭着身体和衣物，神态冷静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大多数人杀人时都会慌张，但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可以从容地处理现场。她把冒着烟人型焦炭收拾到角落用冷水降温，用拖把插住大门把手，打算等冷却下来了就装在黑色塑料袋里一起丢掉。

在无聊地等待尸体冷却发闷的时候，她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本来是按照计划帮助高木晋一郎回收药物，要做的工作和征税官也没什么区别。如果对方愿意交还药物就交给高木处理，如果对方态度实在强硬就让他们填个问卷走人。至于作为问卷调查报酬的新型药物会不会带来可怕的后果，那时候她早就离开现场了。

而这一次出现了意外情况。

她在酒吧和高木商量后续计划，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来给自己发烫的身体降温。结果洗手间里早就有人等待她多时了。

那是和她有宿怨的中学同学，打着舌钉闭环头发染得花花绿绿，似乎是男朋友服用了她提供的新型药物自燃而死

这种小鬼吵架般的对话星野真那根本没兴趣进行下去，她还不至于要对这个中学同学下杀手。

星野真那因为过于惊慌而使用了特性，她的体液会不断侵蚀对方身体并燃烧。接触到她身体的两个老同学的身体在那个瞬间开始自燃。

体液在把人烧成焦炭前自燃是不会停止的，就算她们求饶也没用。等到垃圾桶里旁边的老同学彻底死亡了。她注意到自己手背上的两处斑点形伤口正在消失。

那不是教徒们私刑造成的伤口，星野真那的心情有点失望。

她想消除身体上的这些伤疤，只要伤疤的制造者死掉了她的身体就会复原。就是她和高木合作的理由。

星野真那从老家回来之后，身体就变得很奇怪。

身体变得很烫，如果不及时降温的话很快会上升到五六十度。普通人要是达到这个体温早就休克了，可是她却能正常活动。而且身上的那些伤疤不管怎么降温都降不下来，她时时刻刻都在承受着剧痛。

明明自己就只是遵守约定回老家见了喜欢的寺内君一面，寺内君不喜欢她把她赶回东京，她第二天早上就回了家。可是为什么自己回到东京后身体会发生这些变化？她对此一点头绪都没有。

人型焦炭的温度降下来了。

星野真那拿出随身携带的榔头，把焦炭敲成拳头大小的小块，拖着巨大的黑色塑料袋离开了洗手间。

高木晋一郎一脸不屑地站在酒吧外面，他等待星野真那处理尸体已经很久。一只两米多高巨大的布偶熊倚靠着车门立在高木晋一郎旁边。

星野真那看见高木把她的布偶熊带过来了，开心地跑过去给了大熊一个拥抱。

就在在布偶熊染满发臭血浆，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棉布皮毛之下，隐藏着一块塑料标签。上面写着：

“寺内火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