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京巴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转过头，看向大院的高堂之上。

只见那阑珊灯火之中，陈厌胜正坐在高堂中央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只酒杯，遥遥向他举杯。

此时卢冠超心中的惊悚，不亚于在荒郊野岭乱葬岗中看到了一座灯火辉煌的宅邸。

陈厌胜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为什么他回来了，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现在明明处于隐匿状态，他是怎么看到我的？难道他也是门道中人？能以灵能视物？

这一刻，卢冠超并未展现身形。

他只是朝着宅邸的院墙，一跃而出。

……

此时已近凌晨，夜风渐寒，陈厌胜举杯子把手肘都举痛了，实在忍不下去，就悄声对身边问道：

“那人走没？”

身后传来早已折返的京巴的声音：

“早就走啦！”

陈厌胜怒极，扭头给了京巴一个爆栗：

“走了你也不说！”

京巴委屈的很：

“你也没问呐！”

妖怪的脑回路，还是和人不太一样……

即便是妖物里最和人亲近的狗妖，刚刚开启灵智，想法也显得十分奇怪。

陈厌胜适应了一下狗妖的脑回路，问道：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到那个人的？”

面对陈厌胜的问题，京巴如实答道：

“狗的视野和你们不太一样，刚刚在那个很多交配的地方，我还看到很多尸体被埋在那里。

那些尸体里面，有好些变得很邪乎，都快要活过来了。”

陈厌胜有些心惊：

“尸变？要变成僵尸之类的东西吗？”

京巴刚刚开启灵智，也说不清楚，只能根据自己曾经听到过的人话，从记忆里翻找出一些不那么准确的形容词：

“腐烂的，僵直的。

嗜血的，疯狂的。

感染业力的，污染精神的。

总之，是脏东西。”

陈厌胜头皮微微有点麻：

“这么严重……”

他还想问“你当时怎么不说”，但想了想，就放弃了开口问询。

正当陈厌胜心生忧虑时，另一个声音从房梁上传来。

“即便咱们今天不去捣毁漕帮的窝点，那地方堆积的戾气和怨气也已经达到了很恐怖的地步。”

是陈厌平。

松鼠陈厌平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轻巧的来到陈厌胜身边，一口气喝了半杯茶，才说道：

“我刚刚就觉得不对劲，所以才赶回去看了一眼。

你猜怎么着？

那地方被咱们封了门，没了人气压制，不过半刻钟的时间，竟然被埋藏在地下的怨气变成了类似鬼蜮的存在。

如果咱们把那地方放着不管，恐怕今晚就要闹出大事来。

我把那地方处理了一下，暂时没事了。”

陈厌平显然因为看到了一些东西，而精神不太好：

“阿胜，你不知道那地方的地底下埋的是什么……你最好还是别知道了……漕帮那群人真是该死！那群畜牲，就应该凌迟！”

陈厌胜之前就已经看出了倪端，如今听陈厌平这么说，即便已经有了准备，心里也还是多少有些难受。

经历过文明的人，在注视野蛮时，心里多少都会有些不适。

话说半个时辰之前，陈厌胜在救了被漕帮囚禁的人，又一把火点了漕帮的“水鬼店”之后，先是拿着大成哥的账本，去了一趟能够进行印刷的书坊。

之后回到宅邸，准备看看狗子们是否已经把他解救出来那群人安置妥当。

没想到刚一回来，京巴就看到一个人影在宅邸门口鬼鬼祟祟。

卢冠超在宅邸里左看右看，虽然几乎隐身，但京巴能看到他，并将他的动作如实全都告诉了陈厌胜。

陈厌胜让京巴描述了一下“隐身之人”的穿着，就大概明白，那人应当是白日里来过的大理寺官员。

‘这人竟然在我宅子外面蹲点！’

陈厌胜心里有了想法。

‘这个皇朝的大理寺，和我认知中的古代封建王朝大理寺有所不同。

可以看成是不直接对皇帝负责的锦衣卫，再加上一部分刑侦部门的职能。’

‘这人是个正六品的大理寺丞，在盛京也就是芝麻大小的小官。

霍成章那案子，但凡是个正常的官员，都不敢继续调查下去。

他怎么还敢？’

‘这人……心里或许还是有些正义感的，不然不会冒着这种危险，继续调查我。’

于是，陈厌胜决定把刚刚在书房复印好了的大成哥的账本，取一本交给他。

京巴像是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就问陈厌胜：

“为什么要把账本交给那个家伙。”

这家伙，自从被点化之后，就始终在学习这个复杂的人类世界。

陈厌胜很看好它，自然知无不言：

“只是抄录本而已。

你刚才跟着我，应该明白，这样的抄录本，我已经让书坊连夜印制了。

明天早上就能印出来三千份。”

京巴低头思考片刻，又抬起头来：

“不是这个原因。”

陈厌胜听懂了，它的意思是：

不是因为有空余的抄录本，所以才送他的。

灵智开了的狗妖，竟然糊弄不过去了。

陈厌胜莞尔道：

“那本账本，我本是打算准备每个府衙丢一本，然后往一些秦炀河码头利益相关的势力丢一些。

利益相关，解决问题的动力更强，说不定直接把秦炀河码头上整个漕帮给端了。

即便是黑吃黑，也是为民除害。”

京巴仔细聆听着。

它有些听不懂，但它认为听不懂也没有关系，它是妖，拥有足够长的寿命，在如此长的寿命中，只要它看的够多，就一定会懂。

陈厌胜喝了口已经被晚风吹凉的茶，缓缓道：

“我不知道谁能解决问题，也从没把解决问题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但我又不认识什么人，没办法直接解决我的问题。

就只能广撒网，多捞鱼。

江湖里到处都是人情世故，到处都是利益纠葛，也到处都是侠义之人。

只要事情不断发酵，总会有个好结果。”

陈厌胜说完，看着低头思考的京巴，补充道：

“我这叫乐观。”

京巴抬起头：

“那么，如果悲观点呢？”

这厮，连反义词都会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