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沧浪之水(一): 潮起潮落岁不休,风随月入几春秋
陈厌胜这次不敢再刺激他,既然陈厌平已经把事情说出来,他就耐心等待一下,看鲶鱼头拓跋圭会不会把事情说明白。
好在,在玄骸手臂两次施展力量的作用下,鲶鱼头拓跋圭,终于顺从了——
“哎,来都来了……”
鲶鱼头拓跋圭又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
“陈兄弟,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随我来吧,我也跟你们交个底,好让你们彻底放下心来。”
见鲶鱼头拓跋圭彻底顺从了,陈厌胜依然没有掉以轻心。
走在鲶鱼头拓跋圭身后,陈厌胜才有机会看清楚他的躯体——
这具已经发生了异变的人身,除了那颗巨大的鲶鱼头颅之外,尾巴骨处不止出现了长长的鲶鱼尾巴,那尾巴的尖端还连接着一条尖刺,看起来就像是蝠鲼的尾刺。
他持剑的一只手是腐烂了的人手,另一只手却是密密麻麻的章鱼触须。
他并没有腿,破烂长裙之下挤满了细长的章鱼触须,那些触须提供了他行走的动力。
之前他明明已经被梁妄虚劈开了脑袋,现在那道剑伤都没完全愈合,可看起来完全没有半点疼痛的样子——他竟是完全不受开颅之伤的影响。
兄弟两人跟着他一路上了甲板,途中见到了这艘船的角角落落——
像是已经被海水浸泡了许多许多年,这艘三层楼船的内部已经被藻类、藤壶、珊瑚以及一些寄生生物牢牢占据。
原本的木质结构恐怕已经被腐蚀殆尽,可整艘船还是船只的样子,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在维持着一切。
船舱内的一切仿佛都在腐烂,角落里进食的食腐类海洋生物随处可见,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海腥味,就好像很多只蚌的尸体在此地同时腐烂发臭。
最离谱的是船舱角落里海带,这些长长的东西几乎无处不在,它们应当是已经扎根在了船只的构架当中,因此长势旺盛。
这一切都是鲜活的。
就好像这艘船刚刚从水下浮上来一般!
到了甲板上,陈厌胜感觉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冷不丁一扭头,就看到楼船的舱壁上糊满了各种小型海洋生物的尸体,这些尸体已经腐烂且被分解成了细小的、满是杂质的恶臭亚硝酸盐。
——看起来就像是某种邪恶的珊瑚礁。
在墙壁上的珊瑚礁中,一个镶嵌在墙壁里面、脑子露在外面的人,正眼睛滴溜溜朝陈厌胜兄弟二人看过来。
背后传来鲶鱼头拓跋圭带着友善嘲笑的声音:
“他叫牛轰,是个倒霉蛋,我们出事的时候他恰好被打在墙上,砸了个稀巴烂。
后来受到诅咒的时候他恰巧还没死透,往后就成了这样了。”
诅咒……这个诅咒,说的是海妖离歌吗?
陈厌胜看向牛轰的头顶,便看到了《海妖离歌》的诅咒状态。
‘这诅咒真是奇怪,从状态提示里面看来,明明只是不能上岸而已,怎么还会把人变成这个鬼样子?
也就是说……把他们变成这个鬼样子的,或许另有原因。’
陈厌胜心中虽有明悟,但依然不解,因此也没开口发问,就只是跟在鲶鱼头拓跋圭身后,向甲板中央走去。
此时正是月华最盛之时,甲板之上月光遍洒。
月华似乎成了促进甲板上各种小生物成长的养料,而它们的生命周期异常短,陈厌胜眼睁睁看着那些小东西出生、成长,又死亡。
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出生”和“死亡”就已经进行了很多次,以至于整个甲板上遍布着那些小东西的尸体——
小章鱼、小海星、豌豆蟹、刺囊海胆……各种各样叫不上名字的寄生虫,以及无处不在的藻类和海带。
鲶鱼头拓跋圭带着他们来到甲板中央断裂的桅杆下面,抬头看着桅杆上残留的少数被藤壶留下的帆布碎片。
追忆的声音被夜风一吹,就变得和这渭河上的漂泊着雾霭的夜色一般粘稠了:
“大概是五年前吧……那时候,我们还没退伍。”
五年前……
对陈氏兄弟二人而言,这是个很敏感的时间点。
“那段时间,我们驻扎东海边上。
东海再往东就是无极瀚海,海上风云无常,那段时间的无极瀚海上刮起了飓风。
倭寇的地盘,正好就在东海和无极瀚海的夹缝中,飓风在抵达东海之前,会先一步登陆倭寇的地盘。
这一次的飓风格外强,还没上岸,仅仅只是边缘的风暴,就已经让倭寇们流离失所。
倭寇们被逼无奈,只能拼了命的往东海的岛屿上流窜。
倭寇凶啊!进了东海,立刻就屠了几座岛屿,比海盗都要凶残多了!”
陈厌胜默然。
贼过如梳,兵过如篦。
有组织、有规模、有计划的暴力犯罪,必定是比海盗要凶残多了的。
鲶鱼头拓跋圭语气中有怒气:
“我们也不是好惹的!上面的进攻命令一下来,我们立刻就杀了回去!
我们当初上岛的时候,倭寇正吃人肉呢!
那都是咱们皇朝的百姓啊!
我们杀了一部分,让他们给逃了一部分。
他们逃进了山里,咱们不熟悉岛上地形,也不敢随意进山追杀,就在海滩上潮水刮不到的地方垒了十三座京观,震慑那群杂碎。
后来,飓风越来越近,导致倭寇流窜到东海上的数量越来越多,我们不知道砍卷了多少刀刃,把那群杂碎赶的海上乱窜。
那段时间东海的海面上一直是飘红的,起初我们只以为那是他们的血……”
接下来的讲述中,陈厌胜得以从鲶鱼头拓跋圭的视角,去了解当初发生在东海上的惨烈——
《不过一个月时间,我们的前线战事便获得大捷,倭寇被我们连破三道防线,只能在东海靠近无极瀚海附近的海域游荡,不敢再靠近隶属皇朝的东海岛屿。
也有少数投降了的。
我们并没有完全纳降,因为皇朝不缺人力,而倭寇又大都听不懂官话,没有跟随船队进行战斗的能力,养起来完全就是造粪机器,浪费粮食。
我们杀光了男人和比第一节桅杆高的孩子,将女人送进船上的浣洗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