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潭候
陈厌胜心中了然。
想必,封印此深潭的阴怨之气,就是由此而来。
它继续说:
“那皇室远亲的皇家血脉淡薄,但仍旧有着爵位,因此每个月都能领一份恩俸。
可由于他距离皇家的关系太远了,所以仅仅是能领到恩俸而已,现在的皇室早就忘了他。
只要控制了他,就能拿到那笔算不上丰厚的恩俸。”
陈厌胜吐槽道:
“真离谱。”
骨架点了点头,差点把脑袋给晃下来。
它扶正自己的骨头脑袋,说:
“那皇室远亲才十几岁的年纪,还能吃他几十年。
混迹市井的流氓地痞,为了一只肉包子便能大打出手,何况是一份长期稳定的饭票呢?”
陈厌胜想到这种时代大多数人的生存现状,眼神一暗,没有回话。
骨架对他说:
“我呢,并不是发生争斗的两方其中一员。
我忽然想起来了,我是穿越者!”
陈厌胜刚才已经猜到了,因此没有表示任何惊讶。
骨架也并没有因为陈厌胜没有反应而表示什么,它如今只剩维持骨架的命魂,大多数记忆都没了,情绪早就消散的一干二净。
维持它命魂不散的,仅仅只命魂中残留的那一丝不甘的执念。
“我运气差得很,竟然穿越到了这座深潭的水灵之中,成为了被这个世界的人称之为【潭候】的东西。
其实就是一种妖怪啦。”
想必这件事一定令它印象深刻。
“潭候这种妖怪很难获得灵智的,因为水体无常,水流不可能聚集一处,我也就无法拥有稳定的实体。
就像是石头一样,如果没有天大的机缘,要成百上千年,恐怕才能诞生一丝灵智。
在我穿越之后,寄宿在这深潭中芝麻大小的一小块水精之上,糊糊涂涂脑袋里一点东西都想不起来的时候,一个小男孩来到潭边,整日跟我吐槽他家里的事。
什么他爸出去要账被人打了啊,什么他妈在外面找野男人被人发现了啊,什么他的狗被他爸打死了啊……
总之,就是这么些无聊的小事。
他这一说,就是十年。”
小男孩根本看不到你,怎么跟你吐槽……他只是因为烦闷无人可说,也不敢跟谁说,就只能来你这排解情绪罢了。
这小男孩,多半就是后来被争夺的皇室宗亲了。
潭候那古井无波一般的语气仅仅像是吐槽,听不出半分情绪:
“十年后,我竟然因为时常尝试理解他,而诞生了一丝灵智。
原来,他就是我的机缘。”
“我有了灵智,便能和他说话。
他一开始还很害怕,在我第一次跟他说话之后,他被吓得很多天没有来找我。
后来,似乎是因为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他又来了。
我是穿越者,灵智开启之后,想起了前世之事,脑袋里懂得很多,总能给他开解他遇到的事。
长此以往,我和他成了朋友。
他因为有了我的开解,变得像是个正常的人了。
我因为时常接触到人类,水体得到启蒙,因此凝聚妖力的速度更快,又是几年过去,竟然已经炼成了人身。”
“我因此能时常去外面看看,即便无法获得很多朋友,也好过被囚禁一般整日待在深潭之中。
我虽然是穿越者,但穿越之后也没有得到很厉害的外挂,就只是一只寻常的、甚至不敢在门道中人面前出现的妖物。
如果硬要算算我有什么朋友……除了那男孩之外,我或许算是有那么一个朋友——
他叫詹姆斯·莱茵斯特,是个色目人。”
陈厌胜心一沉。
潭候全然没察觉到陈厌胜的情绪变化,他接着按照自己留存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执念,诉说着自己的过往:
“我是在一次看大戏的时候遇到了他,他主动上前攀谈,毫不掩饰自己看出了我真实身份的事实,且表达了自己的善意——
他告诉我,他是一个研究天下妖物的学者,想要跟我交个朋友。
这样,好像也不错,你说是吗?”
潭候并不想听到陈厌胜的回答。
它仅存的执念让它只想完成自己最后的倾诉:
“詹姆斯·莱茵斯特是个很不错的人,他在后来成为了我的启蒙老师。
他帮我更好的认知了这个世界,让我明白我这种妖物,大概在这世上位于什么样的生态位。
他跟我谈天说地,让我对这个世界大开眼界。”
“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出于对他学识的敬畏,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对他十分敬仰。
我把他看成是我的师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
出于这样的信任,我将我的情况,和我遇到那男孩的情况,在闲聊时告诉了他。
他当时并未对这些事表现出什么兴趣。”
“后来,忽然有一天,詹姆斯·莱茵斯特消失了。
他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同他的一切踪迹都完全不见,仿佛他从未在盛京城出现过。”
“从那之后,男孩家中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他的母亲被逼疯,父亲吊死在房梁上,其他亲戚仿佛商量好一般,在一夜之间和他们断了联系。
帮派找上门之后,他才知道,父亲借高利贷去做生意,企图翻盘,但运气和眼光都太差,一下子赔了个底掉。
还不上高利贷,帮派就逼他父亲,要让他母亲去勾栏里还债。
最令人费解的是,他家人曾经找过皇室的宗亲府,可宗亲府竟然没有帮他们解决问题。
走投无路之后,他的父母离开了他。”
“帮派却不打算放过他——他们信奉父债子偿的道理,找上门来,霸占了他家的宅子,把他圈养起来,打算吃他一辈子。”
“作为他唯一的朋友,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我和他约定好,在下一个月圆之夜,月华最盛,我的妖力最强之时,我就离开深潭,帮他杀掉那些帮派中人。
我们约定好,在下个月十五时,在深潭旁相见。
到时候,我杀掉那些人,然后带他离开盛京城。”
诉说到此,潭候突然停下。
“后来的事情,我就忘记了。
我只知道,我应该是杀了很多人,然后被某种力量囚禁在深潭之中,无法超脱。
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如果你答应,我就帮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