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后启·血统论
帝尧、帝舜、帝禹,三位君主的政府有一个共同特点:简朴。帝尧的“宫殿”修修补补使用了七十年,柱子实在腐烂得不行,摇摇晃晃咳嗽带喘地顶不起那厚重的屋顶,其实屋顶的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苫的草不知道换过多少次,它还在那里苦撑着。帝舜和帝禹的宫殿也差不了多少,他们的宫殿兼书房,兼厨房,还兼卧室,宫殿后边几根木棍圈起来,叫围栏,里面养着几头猪和牛。帝觉得冰雪天、风雨天、炎热天,让这些可怜的动物风餐露宿,于心不忍,也给它们的围栏上面加个盖、苫了草,四周还用草糊泥围起来,俨然一座宫殿,前边的宫殿比它华丽点,但也有限,牛、猪们在“宫殿”里熙熙而乐。这些动物腊月献祭时用,献祭,光荣啊,可当它们要出栏的时候,猪撕心裂肺地又哭又叫,牛眼泪静悄悄地淌成河,死拖活拉地不出来,不是它们怕死,它们舍不得离开这温暖的大房子。
帝尧时候创立了好传统,提前物色好接班人,年老退休,接班人自然上任,成为新的帝,于是帝尧之后帝舜,帝舜之后大禹。大禹之后呢?
大禹对尧和舜极为崇拜,他执政的所有路线方针政策,都遵从古制,包括选拔接班人。帝舜南巡,死在苍梧,大禹即位为帝。大禹的大事,就是决定接班人。这件事,也一代更比一代成熟。帝尧在阅读谤木的时候,受一个“民科”启发,才发现自己已经很老,应该寻找接班人。帝舜在洪水滔天的危难之际,紧急提拔禹做治水总指挥。这个小伙子治水成功的话,他就是大禹,不成功呢,帝舜没有说,但心照不宣:跟他爹一样,处斩。所以,大禹并不是帝舜预选的接班人。舜和禹成为帝,偶然的成分不小。现在,大禹有充足的时间,即位之初就开始研究接班人的问题。
其实大禹的接班人问题不用研究,成为大禹继承人的,早就众望所归:皋陶。皋陶是帝舜的大臣,主管刑法,朝廷的大法官。对于判案决狱,皋陶说过一段非常著名的话:“惩罚犯罪,仅限于犯罪者本人,他的后代不受牵连;奖励功勋,却要世代沿袭。过失犯罪,再严重也可以宽恕;如果故意犯罪,罪行轻微也要惩罚。惩罚犯罪人,如果犯罪事实有疑点,就要依照最轻的量刑;奖励功勋,他的功劳存在争议,就依照最高标准。”皋陶宅心仁厚,尊重人的基本权利。政府的主要职责就是审官司判案,皋陶这么伟大的法官理所当然该成为帝。可是皋陶没等到大禹逝世,自己先走一步,大禹只得重新寻找接班人。说重新寻找,仍然不费心思,眼前就有:伯益。伯益帮助大禹治水,辛辛苦苦十三年,辅佐大禹执政,又是十三年。他的言论写成一部大书,被尊为中央政府的政治纲领,书名《大禹谟》。伯益将会接续大禹,成为中华第四位大酋长。
按照禅让的程序,禹寿终正寝后,伯益即位为帝,称“帝伯益”。可是,大禹的儿子启有话说。
大禹治水十三年,忙得几次路过家门都没有回家看看,涂山女独自把儿子养大,等到禹成为大禹,启已经三十多岁。三十多年没怎么见面的儿子,大禹心怀愧疚,心思么……但大禹的地位身份,只要他的心思有一点小活动,大臣们忙不迭地就要做大禹肚子里的蛔虫,蛔虫们猜测寄主的心思,一猜一个准,寄主自己也没觉察到的心思,蛔虫们都猜得出来。大禹确定皋陶为接班人的时候,天下人都认为这太正当了,不是皋陶还能是谁呢?说起来,这位皋陶大人的资格比大禹还老些,岁数跟大禹也差不多,只不过大禹治水这功绩无人可比,帝舜才把帝位传给大禹。大禹继位后,为了尊重禅让制度,推举皋陶当继承人,并让他全权处理政务。但是皋陶在帝禹二年就去世了。皋陶死,伯益被确定为接班人,有决议:“伯益,德能勤绩冠臣工,帝股肱良哉!”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诉天下人,伯益将继承大禹的帝位。但蛔虫们不这么看,他们再次奔走相告:“我们帝禹的心思里,没有伯益!”蛔虫们在大禹的肚里一刻不停地乱窜,传递着绝对准确的小道消息:“咱们帝禹那颗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心脏,努力挣扎着要起、起、起,可是我听到的分明是启、启、启!”
不知道蛔虫们用的什么手段,把大禹心脏的私密话告诉了启。启用七七四十九天,以蝌蚪文字写成鸿篇巨制的“论文”,“论文”的内容不重要,看一眼“论文”剑拔弩张的标题,就一目了然:《血统论》。
大禹坚决反对血统论,他坚持天下人管天下事,天下事择天下人,皋陶、伯益、启,都是天下人,不能因为启是大禹的儿子,天然地传染了大禹的活性菌。选定皋陶和伯益做接班人,绝对出以公心,他实实在在、踏踏实实地希望伯益接替他做中华之帝,那些蛔虫嘁嘁喳喳的说法,大禹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人们不得不佩服蛔虫的厉害:他们能够解读寄主本人也觉察不到的心理变化。
大禹驾崩,按照文件规定,伯益即位,成为帝伯益。可是启说:“列位大臣,还有你,伯益,好好读一遍我的‘论文’,再说话!”很巧,大臣们的肚里也装着类似的蛔虫,他们立刻摇旗转向:“我是帝禹臣,启是帝禹娃,禹启一根线,线上拴蚂蚱。伯益复伯益,拉倒拉倒吧!”启即位为帝,他就是中国第一个世袭制王朝的第二任王——夏后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