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截囚
东宫，崇教殿。
正五品下太子中舍人刘濬启奏：“臣刘濬以为，东宫每天落锁时间应该提前到太阳将落时。”
李恒坐在李贤旁边，仔细猜测刘濬话里的意思。
这帮官僚，多数时候说的话都云山雾海，要绞尽脑汁才想得到他们的真正用意。
李贤点头：“孤会仔细思量中舍人的意见。”
刘濬的意思大约是提醒宫门这头，让李恒父子加以关注。
但这种说话方式太委婉，李恒还没分析出他的意图。
洪西嘴唇不见动，细微的话音却传到李恒耳中：“据说，在宫门关闭前，有一些东西偷偷运了进来。”
李恒瞬间毛骨悚然。
刘濬是刘仁轨的儿子，却没学到他父亲的奸猾，结合洪西的话来看，这个人耿直过头了。
李恒看了刘濬一眼，轻轻点头，示意收到了信号。
刘濬松了口气，他冒险提醒太子，就是要让李恒领情。
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不过是个过渡人物，真正在天皇之后执掌权柄的，可能是这位年幼的世子。
要让家族兴旺，而不是两三代就失了富贵，站队这个技术活就要做好。
正七品上太子司直左贤叔开口：“臣左贤叔以为，十卫率应该好好约束、整治，才可能成为殿下助力。”
“再放纵下去，难免祸害到整个东宫。”
李恒点头。
太子司直对应朝廷的御史大夫，弹劾才是他的本分。
连左贤叔都觉得卫率有问题，那问题就大了。
不管这一批东宫僚属的能力怎样，至少多数人还是品性在线，用得放心。
“相王与庐陵郡王那里，左司直有能力触及吗？”李恒冷不丁开口。
左贤叔摇头：“回世子，下官虽然算不得正人君子，却也在努力向正人君子靠拢。”
“不过，下官知道一个无赖官员，大约可以解世子之忧。”
好嘛，又一个向正人君子靠拢的。
问题东宫还没有完全脱离困境，君子还不如他推荐的无赖管用。
李恒大约有数了，只是连连眨眼，不好得表现出先知先觉。
左贤叔苦笑：“通泉县尉郭元振，咸亨四年进士，常常不守规矩，私铸铜钱、掳掠人口贩卖，恶行不小，应该能胜任世子的要求。”
这一位确实以不守规矩出名，能力相当突出。
但是，这名声也臭不可闻。
左贤叔说出来，倒也不敢指望李恒用声名狼藉的郭元振。
李贤的脸色变了变，满满的嫌弃。
他这一生，被君子的理念束缚得太紧了，很难接受离经叛道的人。
李恒笑嘻嘻地开口：“请父亲下太子令，迁通泉尉郭元振为太子右卫率正七品上长史。”
李贤的脸色微变，声音压低：“真要这么干？”
李恒重重点头。
太子左卫率、太子右卫率是东宫的主要战斗力，必须掌控在李贤父子手里，晚上睡觉才安稳。
再说，李贤这种在乎名声的人不想跟郭元振这种无赖玩，李恒根本不在乎。
只要能帮助到自家父子，越不守规矩越好。
左贤叔笑道：“太子令要下的话得快点，要不然他要进台狱受刑了。”
御史台的手段很多，随随便便就能让人犯生不如死，只不过天皇顾忌名声，不便让李全交他们尽展手段。
这么说吧，活生生一个郭元振进了台狱，一个郭一振出来了。
李恒并不在乎郭元振为什么提前事发了，只知道这个人再不抢就没了！
“洪东、洪南牵马，召集一队少年团，叫上骞辞玉，找他父亲麻烦！左司直请随后送太子令过来！”
太子令李贤一定会开的，因为李贤知道，凭他的观念已经控制不了大局，反倒是三郎的蛮横才适合这世道。
好人，在这世道就应该被人拿刀架着？
一队少年团腰别枣木短棍，跟着李恒往皇城冲，跟在李恒身后的骞辞玉一脸苦笑。
这叫什么事！
儿子上父亲的衙门抢人，也是奇谈一件。
顺天门街右拐，李恒气势汹汹地堵在御史台大门前，惹得御史鱼承晔有些惊慌，殿中侍御史周矩却幸灾乐祸。
跟熊孩子没道理好讲，就是挨揍了也活该，裴炎就是一个鲜活的范例。
就是不晓得，是哪个背时鬼招惹了李恒？
御史中丞骞味道满脸无奈地踱出来见礼：“世子，你这干什么呀？御史台有谁得罪了你，说一声，我揪他出来向世子赔罪。”
狠狠瞪了儿子一眼，骞味道眼神发出询问：怎么回事？
李恒不答话，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囚车。
囚车上的布衣汉子胡须凌乱，头发胡乱结了个髻，一双眼睛满不在乎地看着御史台大门，看到李恒等人稍稍惊讶。
“哎呀，想不到我郭元振一个犯事的县尉，还得御史台那么隆重接待，就是死也值得了。”
骞辞玉喝斥一声：“休得无礼！这是东宫世子当面，还不赶紧行礼！”
郭元振满不在乎地举手，木制手铐局限了他的活动：“那么年轻的世子，不会是想吃我郭元振这贪官污吏的肉吧？可臭了。”
太子司直左贤叔一路小跑，额头都渗出了汗珠：“太子令：着调原通泉尉郭元振为太子右卫率正七品上长史，即刻赴任！”
郭元振看了左贤叔一眼，微微摇头：“你我不过是同年，犯得着救我吗？贪官污吏，死就死了呗。”
人是崴了点，三观跟正常人差距不是特别大，至少没嚷嚷：错的是整个世界！
左贤叔叹息：“错了，救你的人不是我，是世子。”
郭元振沉默着任由少年团打开囚车，把他放了出来，解开手铐。
骞味道满脸苦笑：“世子，世子哟！郭元振是被人告到了天后面前，天后下诏让御史台抓人、审案，让他去东宫，御史台没法交待啊！”
李恒从左贤叔手里接过太子令，放到骞味道手里：“骞中丞，这个就够交待了。”
骞味道嘟囔着叫了几句苦，脸上却绽放出一丝微笑。
身为多年官僚，骞味道多少猜测到了天后的心思：不怕子孙出格，就怕子孙循规蹈矩。
李恒截走郭元振，说起来有点无法无天，可这才是天后喜爱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