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两个世界的人
“好，我知道了。”
“不用说对不起，我理解。”
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楚墨把火关掉，戴上厚手套，将滚烫的瓦罐端起。
走出厨房的瞬间，他脸上浮现灿烂的笑容，“最后一道，莲藕排骨汤来喽！”
餐桌上。
楚墨将碗筷摆好，端起酒盅，满脸笑容道：“爸，六十大寿快乐！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妈，咱一起敬爸一杯吧。”
二老对视一眼，却没有举杯，楚妈道：“小若还没来，再等等吧。”
“不用了。”楚墨微笑道：“她刚打电话，正录节目呢，一时半会估计过不来了，让咱先吃。”
“爸，她还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说会给你补上生日礼物。”
面不改色的撒了个善意的小谎，楚墨心里盘算着，明天给老爹选个什么礼物。
“嗨，什么礼不礼物的，她工作是第一位的。”楚爸笑呵呵地举杯，“既然小若暂时来不了，那咱们开始吧。”
桌上的各色菜肴散发着香气，父母两人吃的很开心，边吃边夸儿子手艺好。
楚墨陪着笑脸，嘴中味同嚼蜡。
平时她再怎么忙，哪怕一年里两人见面时间不到一个月，他也都能理解。
可今天是老爹的六十岁生日，明明两人早就约好，今晚一起放下工作，为老爹好好过个生日的。
虽然二老没说什么，但他能看得出来，二老还是很希望，今晚一家人能团团圆圆的。
“小墨。”
“小墨！”
楚墨回过神，“怎么了妈？”
楚妈道：“不是我和你爸急啊，可你们两个结婚七八年了吧。”
“你今年马上三十岁了，小若也三十三了，再不要孩子，她都快成高领产妇了，到时候对孩子也不好。”
听到老妈又说起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楚墨笑了下，“妈，你也知道，我们做医生的，平时本来就忙。”
“她平时比我还忙，我们两个加一起，那就是忙上加忙。”
“就算要了孩子，她哪有时间养胎，我哪有时间照顾她。”
楚妈瞪了他一眼，“她忙就休息一阵，你忙就请保姆，实在不行，我去伺候她！”
您刚还说自己不着急，这还不叫急，什么叫急？
楚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却不敢说出口，不然必定招致老妈更加猛烈的“狂风骤雨”。
“妈。”楚墨憋了半天，道：“我深切理解您着急抱孙子的心情，同时，也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所以要不这样，从今以后我降一辈，管您叫奶奶，管爸叫爷爷，我当您孙子。”
“去你的！”楚妈骂了一句，被气得不轻。
半晌后，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跟你爸一个德行，我迟早让你们俩气死！有你俩，我得少活十年。”
看老妈终于翻篇了，楚墨松了口气。
是他不想要孩子吗？
她的事业如今正在上升期，这时候怀孕生子，势必要对她的事业造成影响。
而她的事业心又那么强，他作为家属，当然只能表示理解、支持。
“你说他归说他，和我有啥关系。”一直默不发声的楚爸抗议道。
楚妈斜了一眼，“你平时少气我了啊？”
眼看二老要吵起来，楚墨赶紧叫停，“妈，我爸好歹是今晚的寿星，给点面子。”
楚妈哼了一声，这才作罢。
“对了，之若的访谈马上直播了。咱一起看，也算她到了。”
楚墨打开电视，调到央视综艺频道。
屏幕上，一个鼻直口阔、长相周正的男主持人微笑着对镜头道：“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欢迎来到《文艺人生》的直播现场！”
“今天我们请到的这位，是青年歌手中的佼佼者，在年轻人群体中，拥有较大的影响力，有请安之若！”
楚爸皱眉道：“这评语给的有点过了，风头太盛，不是好事。”
“我看一点都不过。”楚妈听得心花怒放，“她同辈的那些歌手都什么档次，也配跟小若比。”
楚妈说的，是安之若粉丝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她网上冲浪看的多了，也就学会了。
虽说这句话基本是事实，但听起来总归让人不舒服，也就导致安之若的黑粉同样众多。
然而安之若本人，无论是业务水平还是人品，乃至颜值，都没有可黑的点。
于是，黑粉们只能从其他方面下手。
很不幸，楚墨成了那个被盯上的“软柿子”。
黑粉们经常攻击楚墨，说他小白脸，软饭男，评价楚家是趴在安之若身上的吸血鬼。
平心而论，这些基本是无稽之谈。
楚墨今年不到三十岁，已经是口腔科主治医生，并深受科室主任器重，可以说是年轻有为了。
而且，曾经还有位患者，偷拍过一段十几秒他出诊的视频，因其超高的颜值，还在网上小火了一把。
因为这段小视频，甚至有患者跨省驱车几百公里，专门找他诊治的事情发生。
可以说，如果没有“安之若老公”这个身份，赞美声一定会在他的生活中占据主流。
可生活没有如果。
而楚墨对于这些言论，也并没有反驳过。
因为他确确实实的，享受到了这个身份带给他的好处。
无论是他身处的豪宅，还是车库里的豪车，都不是他一个小小医生的薪水，有能力购买的。
然而这些房产豪车，事实上全在安之若名下。
这不是安之若在防着他，而是楚爸楚妈的强烈要求。
二老这么做，就是不想儿子因为这些财产，在老婆面前抬不起头；不想别人说他们楚家闲话。
然而二老哪里知道，在一些人眼里，楚墨“安之若老公”的身份就是原罪。
掌声中。
一袭露肩黑裙的安之若，从后台款款而来。
如诗如画的眉眼，纤秾合度的身材搭配多年红气，养出的从容气度，她一出场，就有种让人眼睛不自觉被吸引过去的魔力。
此前，录制现场就像一锅不断升温的油，明面上看不出沸腾，热量却在不断叠加、积蓄。
而安之若的出场，就恍若一滴冰水的加入。
此前积蓄的所有热量，在这一刻炸开，录制现场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在镜头拍不到的角度，男主持人悄悄捂了下耳朵。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这尖叫声未免也太大了。
看着电视上众星捧月的安之若，楚墨心中浮现起一句网友的评价。
或许自己和她，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
晚十点。
主持人一句“下期再见”，结束了今天的直播。
当楚墨收拾完碗筷，从厨房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父母却还在客厅坐着。
“你们怎么还没睡？”
他有些奇怪，通常这个点，他们已经上床睡觉了。
“之若应该快回来了吧。”楚爸道。
今天是他六十岁生日，见不到一家人团聚，他总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楚墨看了眼时间，“现在晚上车少，她从电视台回来应该用不了一个小时。”
楚爸道：“那就等她回来，说两句话我们再睡。”
楚墨点点头，和父母一起坐在沙发上等。
夜十一点。
“哎呦我滴妈，哈哈哈……”
安静的客厅，楚爸的手机循环播放着土味搞笑视频。
楚墨看了眼时间，起身叫醒互相依偎着，已经睡着的爸妈。
“小若回来了？”楚妈坐直身子，睡眼惺忪地问了一句。
“没有。”楚墨道：“不过我刚打电话问过，她大概还得半小时，我就是跟你们说一声，我去值班了。”
今天他本来是白班，为了给老爹庆祝生日，特地找同事换了个夜班。
没想到，却依旧没能给老爹一个团团圆圆的六十大寿。
楚爸点头，“那你去吧，我们等小若回来。”
楚墨嗯了一声，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等一会她回来，你们记得让她把给她留的晚饭吃了。”
“她为了保持身材，胃都快饿出毛病了。我刚加热过，等她回来，温度应该正好。”
“放心吧。”楚爸道。
楚墨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到儿子离开，楚妈感叹道：“看看人家，多知道心疼自己媳妇，再看看你。”
说到最后，她话里已满是嫌弃。
而被楚妈认为是模范好丈夫的楚墨，这会正看着电梯门上自己的孤影，思考着自己的这场婚姻，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是个错误？
如果让她在自己和她的事业之间，做个选择的话，她会选什么？
想到这，楚墨笑了笑。
楚墨啊楚墨，是谁给你的自信呢？
时针指向零点。
站在家门前。
安之若做了个深呼吸。
抬起右手，看了看手里的蛋糕，这是她第一次，亲手做蛋糕。
而这也是她迟了这么久的原因。
在此之前，她谁都没告诉，为的就是给大家一个惊喜。
可节目组的录制推迟，让她准备的惊喜，晚到了几小时。
她本想用这个蛋糕，在全家人面前露个大脸，尤其是得到楚墨的夸夸的。
然而。
不知情的小助理，看到这个蛋糕后直接吐槽：这哪个师傅做的，也太丑了，这真是人的手能做出来的？
小助理的评价太犀利，弄得她只好“气呼呼”地加入吐槽：就是，以后拉黑这个蛋糕店，再也不来了。
不过嘛，样子虽然不好看，但味道应该是好吃的……吧？
不管了，反正一会分蛋糕的时候，楚墨那家伙如果敢说难吃，就给他好看！
哼哼！
掏出手机，打开前置，一张宜喜宜嗔的俏脸映入眼帘。
再次确认自己脸上的面粉都清理干净后。
“咔嚓。”
开门。
当被楚妈告知楚墨已经去值班后，安之若刚才还忐忑的心，瞬间泄了气。
她真的很想第一时间让他品尝，并得到他肯定的评价。
要不去他单位，给他送一份？
这个念头刚兴起，就又被她掐灭。
凭她如今的身份，怕是会给他造成麻烦。
“对了，小墨让你把晚饭吃了，他还说……”
从楚妈的转述中，听到来自楚墨的关心，安之若的失落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打心眼里的温暖。
那就明天再请他吃吧。
这么美味的蛋糕，却要比我们三个晚那么久吃到。
可怜的楚墨。
旭日东升。
从医院大门出来，楚墨用手挡了一下刺眼的眼光。
他已经连轴转一天一夜了，凌晨又接了几个口腔额面外伤的患者，这会只想找个地方，躺下睡觉。
“楚医生！”
一声惊呼后，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你没事吧楚医生。”
楚墨站直身体，晃了下发晕的脑袋，看清眼前人后，笑了下。
“可能是有点低血糖了，我一会吃点东西就行，谢谢你。”
扶着她的女生是楼下体检科的小护士，平时就上午忙，下午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来他们口腔科晃悠，找他看牙。
楚墨遇到过不止一位这样的“患者”，也大概猜到了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无非就是馋他身子，只是他没好意思点破。
当然她也有分寸，不会在他忙着接诊的时候过来，他也就听之任之了，并主动将两人的接触限制在医院内，不给她和自己机会。
对方很漂亮，他不是圣人，也会有一些想法。
但他不会被二弟支配，什么是该坚守的底线，他还是清楚的。
“楚医生，要不我送你回去吧，你这样能开车吗？”
看着他浓浓的黑眼圈，小护士满脸担忧。
“谢谢，不用了，而且你再不去打卡，马上迟到了。”楚墨道。
小护士闻言，脸上一阵犹豫，片刻后，她坚定道：“没关系，大不了被护士长骂一顿，我就说自己睡过头了。”
楚墨笑着摇摇头，婉拒了她的好意，错身而过，找到自己的座驾，驱车缓缓驶出医院。
车驶入主道后，车内逐渐平稳，不知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楚墨只觉得自己困得厉害。
一道刺耳的刹车声过后，他的意识陷入黑暗。
再次清醒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哭得眼睛红肿的俏脸。满脸的泪水以及凌乱的头发，让安之若看起来稍显狼狈。
看到他睁开眼睛，她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喜意，随后便兴奋地朝着门口大喊着。
楚墨听不到她喊的内容，也开不了口，只能从她的表情来判断，此刻的她，好像挺开心的？
是因为自己？
最后时刻，楚墨脑内又浮现起几个小时前，无人的电梯内，自问的那个问题。
或许。
我还挺重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