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实话实说,初中开始学物理后,我的成绩就稳定在70分,一直到高中还是这个成绩,甚至连左一点右一点的得分都很少,我的物理老师在得知我自初中开始的稳定发挥后,好心提醒高中物理满分是110分。
我点点头,告诉老师,哪怕是150分,我也只拿70分。物理老师叹了口气,端着我的答卷说能多拿分就多拿,千万别客气,尤其是像我这种客气到最后一道大题只写了一个“解”。
“你的‘解’字写得很端正,就后面的空白太多了。”他说;“再多写一个公式让改卷老师多看几眼,也算是让他原地休息。”
但我的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永远是无法写到答案的空白。
还好,这不影响物理原则的稳定性。现在,我只是面对难以理解的宇宙而已,当然,宇宙也无需我的理解。
我坐了下来,是否有可支撑屁股的东西没在考虑范围内,但不影响我坐下。
瓦达在旁边,他刚刚和一个推独轮车的聊了聊。
“现在能聊聊候选人的事情吗?”
“天呢!真是天才的发言!”他大眼睛像气球一样膨胀,我很担心会弹出眼眶,心里边希望别溅在身上边默默挪远了一点。
“小海!你会接管这家恒星制造厂!”就算站得笔直,也就和坐着的我差不多高,是应该多吃饭多睡觉才能长个的年级。
“很幽默。”我朝他点点头,望着不时传出一声喷嚏的虚空,然后不时有一辆独轮车从喷嚏声的后面绕道前面的虚空。
“创始者去哪了,我想和他谈谈。”
“你知道他对粒子过敏......”瓦达不知从哪掏出一盒手指饼干,利落地抖出几个,老练地用食指和中指夹出一根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后,用看似复杂实则跟炖肉水冒出的白沫一样没什么营养价值的眼神盯着我。
食指和中指夹着饼干。看样子不是一回两回,已经熟能生巧,巧成习惯了。
“要来一根吗?绝对超过保质期的陈年饼干,是我的橱柜里生产年份最久远的一批货。”
“不需要。”我冷漠地继续注视虚空。
他的毛毛虫眉毛跳了一下,然后眉头蹙在一起像是在说悄悄话。
“呃,好的,但是,请问你有巧乐力酱吗?我出门太急,忘带巧乐力酱了......”他遗憾地盯着夹着指间的那根饼干,“干吃也不错,巧乐力会让口感更丰富,尤其是这种绝对超过保质期的饼干......”他嘴里这么说,眼神却带着鄙夷地盯着那根饼干,仿佛没有巧乐力酱,手指饼干的逊色让它差点失去作为饼干的资格,尤其作为绝对超过保质期的陈年饼干。
“说回创始者。”他的毛毛虫眉毛接触了一会,似乎谈妥对没有巧乐力酱的饼干如何处理:将就吃,就那么咬了一口。然后皱眉,接着才说回主题。
“你知道一直打喷嚏并不好受,何况是以亿年为单位的日子里。”
“这么多年都过了,难道他现在受不了了?”
“不是,我早给你说了,由于喷嚏影响思考的进程,他必须得在两个喷嚏的分毫之间推进思考,非常辛苦!但思考仍在继续,他的毅力非常顽强!有个著名的哲学家就盛赞这种间歇性思考的崇高价值!以亿年为单位的日子里,就在你的老家--地球出现后,刚好也是两个喷嚏的间歇期,他顽强的思考进程总算碰到了阶段性成果--他意识到自己的过敏源是那些无所不在的粒子都是过敏源,并且无孔不入!所以对打喷嚏到底捂不捂口鼻其实.......”
“他怎么没遇到粒子喷流?”我有些不耐烦,心里清楚还有半小时才能离开。
“幸好没遇到!那会引发过敏性休克!这位与喷嚏抗争的创始者绝对扎不稳马步!我们伟大的宇宙如何持续不断地膨胀、扩张、甚至鼻涕泡......”
“好了,然后呢!他意识到自己对粒子过敏,然后做了什么?”
“去药店买鼻炎片。”
“去药店买鼻炎片?”
“去药店买鼻炎片。”
“去哪里的药店?”
“地球。”
“......他买到了吗?”我望着瓦达,蹲在脑子里某个昏暗角落的好奇心总算抬起头“有点意思”,我听到好奇心坏笑了一下。
“他的医保卡忘了激活。”
刚抬头的好奇心再次垂下脑袋,并且打算彻底离开我的脑子。
“他就不能说自己是个过敏亿年、坚持打喷嚏的间歇性思考的宇宙创始者吗?!”我忍不住尖叫道;“表明身份!寻求帮助!实在不行就找警察说自己外星来的忘了激活地球医保卡!”
瓦达啃下半根手指饼干,细细嚼着,低沉地说--这对他而言比较困难,因为他的嗓门比较尖细,刻意压低反而像会嚎叫的马桶。
“他们打了电话,来的是一辆救护车直接把他送进了疗养院。”
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是的,天才,就是你想的那种。”瓦达的眼睛闪了闪;“精神疗养院,考虑偏执型妄想综合征。”
我一屁股坐了下来,虽然虚空中没什么能接住,但还是成功地坐了下来,虽然我没有意识到这点。
“然后呢?”
“他的过敏性鼻炎好了。”
“因祸得福。”我问道;“为什么不把他接回来?”
“过敏性鼻炎好了,就不会打喷嚏了,没有什么再阻拦他的思考进程,他的思考就像踩着香蕉皮一路丝滑到根本拦不住!以地球现有状况而言,对他思考产生的摩擦阻碍可忽略不计。”
“他思考到了什么?”
“他对粒子过敏。”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就像往火炉里扇风,我快要炸掉的肺向脑子提议:还是把气管掐一会比较好。
瓦达瞅了瞅还剩小半截的手指饼干,似乎吃不下去,但还是勉为其难地继续啃了一口,然后是叹气,45°望着虚空,一脸忧愁,用精神力憋出坚强的表情,谢天谢地,在我想出手时,他终于开口继续;“过敏源消除掉就不会过敏了。”
“这是一个方法。”我觉得这个打喷嚏亿年的家伙确实会思考,但瓦达还没说完。
“他打算用一个黑洞。”瓦达一手拿着手指饼干盒,一手翘着食指,两手对我比划了一下,应该是个心形。
连光子都不会放过的黑洞,消除宇宙所有的粒子、将所有能产生粒子的场都扭曲成天津大麻花的形状,防止粒子继续生成,并且将大麻花上的希格斯场升到一个不错的温度--让它保持酥脆且不掉渣。
“他忘记自己的喷嚏诞生的万千星系,更不在乎万千星系上诞生的我们。”瓦达又从纸盒里抖出一根手指饼干,两眼茫然地盯着一声喷嚏传来的某个方向。
“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又给他充了一笔住院费,然后提醒他的主治医生,针对过敏性鼻炎的治疗见好就收,其他顽固症状得坚持用药,尤其是他的难治性失眠。”
“这不是很好吗?干的不错。”我觉得这小子还是靠谱的。
“但是他的思维一触底就连轻微反弹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哪怕难治性失眠得到缓解,白天都能睡个午觉,可他睁开眼还是继续思考黑洞的事。我们去看过他,他要求出院去实行黑洞的建设,我们劝他再治疗一段时间。”
“他听劝了?”
“他逃走了。”瓦达咬了一截饼干,说;“跟在一群探视疗养员的家属的后面和人家有说有笑,守门的保安以为他也是家属,就抬头开了门,然后低头继续看短视频。”
“没穿病号服?”我难以相信他混在一群地球人中间还能有说有笑,而那群地球人居然也能跟他有说有笑。
“都是统一的竖条纹,所以他横着穿。他从动物世界悟出点东西,斑马的竖条纹,嘿,如果是横着长,只会让人觉得这马有些发胖,而不是,嘿,这是匹斑马。那个保安说他当时觉得是视觉放大效果导致难以一眼看清,所以他看了一眼就放弃了辨认,直接打开了门。”
“你们找到他了吗?”
“没有找,他自己回到疗养院了。”
“哦?”我那刚完成行李打包的好奇心停了下来,朝听觉中枢望了过去;“他怎么想的?”
“他走之前参加了疗养院的三行诗比赛,他记得比赛公布日,想回来看结果。”
我听到脑子中“砰”一声,好奇心摔门而出......瓦达则继续絮叨。
“他的短诗只得了一票,排在名单最末。”
“至少还有个人喜欢。”
“那是他自己......”
然后,这位创始者发誓要创作最好的三行诗--取得第一名,瓦达又为他再冲了一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