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宫觐见
“宣武始侯携其家眷进殿。”
威严的宫殿之中，皇帝正襟危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着阶下跪拜的人群，冰冷的目光扫视到了娉真，小小一团缩在女眷之间，身着浅紫色襦裙，正经又惶恐地跪坐着，元恪的眸子亮了亮，添了几分暖意。
“洛京如何，爱卿不必多礼。”皇帝一句免礼，胡宪恭敬地起身，回道：“臣多谢陛下，臣昨夜携家眷入住府邸，府内一切承蒙陛下与静言大师恩典。”
元恪起身，缓步走下台阶，走到胡宪身边，试探道：“静言大师也同武始侯一家，何必多推辞呢。”
趁着皇帝与父亲对话之际，娉真悄悄用手肘揉了揉跪软的膝盖，这一个小动作恰被元恪尽收眼底。
双目对视，娉真顿时心中一愣，近距离见到传闻中的皇帝，没有想象中的冰冷难以近人，倒是眼中的光亮吸引着她，仿佛是一种引诱，让她情不自禁地看向年轻皇帝。
胡宪听到此处心中一惊，不敢回话只顾低着头。
元恪清了清嗓子，收回了在女孩身上恋恋不舍的目光，又言：“静言大师在殿后等待着武始侯，但朕又需要你来替朕做事，先让你的女儿同静言大师叙旧吧。”
元恪甩了甩袖子，回到了龙椅上。吩咐太监将案几上的一道折子递给胡宪。
“臣遵旨。”胡宪接过折子，望了眼娉真，暗声让她跟着太监前去后殿。
“小姐随着咱家走吧。”小太监在前方带路，娉真来到了皇帝的后殿。周围贴满了佛教壁画，观世音菩萨像端坐在金殿，身旁童子像携着柳枝侧坐，享受着来自于皇家的香火供奉。
静谧的气氛之中，从帘子后走出来容貌清秀的女子，朴素的灰色僧袍遮不住曼妙的身姿，女人的秀发早已不在，双手合十，静对着娉真行了出家人的礼。“施主。”
娉真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女人，她的姑姑，与几年前在草原上教她骑马射箭，纵情欢笑的姑姑不同，面前的她是犹如死灰一般。见到如此面貌，娉真心中不断发痛。
“施主何必如此看着贫尼。”静言抬起眼，一笼柳叶眉蕴着淡淡的忧伤。
“姑姑想必是求了陛下，否则我又怎能那么轻易见到你。”娉真叹了口气，从袖口拿出了那个发旧的簪子。“姑姑何不告诉我真相，见到旧物，姑姑何必欲言又止。”
早年，皇甫卿嫁入侯府，与小侯爷从未见过面，又如何生得出情意，在漫长而又枯燥的侯府中生活，望着花开花落。侯府人少，除了老侯爷和小侯爷以外，只有一位未出嫁的小姐，平日里喜好玩剑射箭，骑马做诗，只有这位小姐会陪着她。
“物是人非，佳人不再。”静言别过眼去，心中却别不过去佳人身姿。面前的女孩长得恰似当年卿。
“姑姑，我母亲仙逝多年了，只留下了这一件物品，你走后她在府中只有我相陪，父亲很少来看我们。”娉真落寞地看着手中的簪子，纹路清晰，虽为宝贝，但式样落后也早已不值钱了。
“姑姑只消告诉我，是否是他，他负了我母亲。”娉真握紧手中簪子，突然激动地拉住静言大师的手，“你告诉我啊你出家你躲避到这里，是不是为了这些。”
静言愣了愣，她没有想到女孩早已不像几年前那般天真烂漫了。
“我只需要你告诉我，我能帮你做什么，我要为母亲报仇。”娉真几近哀求的语气，撬开了静言这几年晦暗压抑的心。
几年里为了找到真相，她奔走各处却无路可走，家族的力量又岂能是她一个女子能左右的。可是眼前的女孩，她居然愿意以身入局，哪怕是死局。
“这一切都要付出代价，你也愿意吗？”
“希全吾愿”。
不同于后殿的静谧悲沉，胡宪上前，跪坐在前殿看着手中折子，“朕宣爱卿进洛京，想必你也明白了朕的意思。”元恪用指关节敲打着桌面，俊逸的脸上布满了阴郁。
折子是族中贵族联名上奏，先皇驾崩，新皇刚登基便按耐不住，抵制汉化。汉化的民族服饰是不穿的，皇帝推行的汉族文字是不用的，反倒是这奏折，汉人演变的制度，倒是玩得很厉害。
元恪一直在为跟辅政大臣斗争而极费心力，其中的咸阳王与北海王，更是站在了贵族的一边，对朝中的政策阴奉阳违，背地里给予老贵族支持。
胡宪心中明朗，虽为贵族，但他自幼在平城，与其他民族的来往紧密，又喜好琴棋书画，反倒是和民族中的传统汉子格格不入。这曾被先皇大加赞扬，却也惹得老侯爷不痛快。
而元恪恰巧需要他这点，一个侯爷，一个新贵，他的父亲还是抵制派，但只要他倒向了自己，那朝中其他贵族也会离心，到时候不仅汉化政策巩固，也能挫败咸阳王和北海王夺权的野心。
最重要的是，他是个自私的聪明人。
当然，其中也有私意。
武始侯虽远在安定边疆，但也熟知宫中人情世故。“臣家中有一小女，醉心于佛学，又听闻静言大师在宫中多有讲经，”胡宪停了下，抬头看到皇上没有露出厌烦的表情，他擦了擦额间的虚汗，
“臣斗胆请陛下恩准小女留在宫中侍候。”说罢便跪下，没有丝毫留给元恪拒绝的余地。
不过这样也好，他也不打算拒绝，反而很喜欢眼前男人送上来的“礼物”，他视若珍宝。
侍候这个词听起来多么恰当，侍候静言大师讲佛经，还是侍候这位皇帝呢。
“准了。希望爱卿也不要辜负朕的厚望。”元恪笑道，语气间放松了不少，气氛活络了一点。
胡宪喜悦不仅在于解决了一个麻烦，也给自己带来了保障。在后宫能有人脉，比在前朝要麻烦的多，他心中自然是恭敬眼前这位陛下的，也许有了这位陛下，他才能实现想要做的。
“朕乏了，退下吧。”
“臣遵旨。”胡宪携带家眷退出宫殿，直到出来看见宫内太阳的那一刻，才发觉后背早已湿透了。
元恪很满足于武始侯的贪心，他明白他想要的，而他也能送上来他想要的。
只是可怜女孩了，在毫不知晓的情况下，她的命运就这样让两个男人替她做了选择。
也许她会以为自己是个物品，但于元恪而言，娉真更像是上天赐予他即将迎来亲政的礼物。
女孩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在这时，就在这一宫之中，拉开了帷幕。
她被父亲，亲手送进了这温情倒也无情的深渊。深宫中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究竟是福还是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