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寇皑如（一首）

寇皑如，字贞素，籍贯及生卒年月不详，为明末金陵八大名妓之一的寇白门之妹。皑如亦沦为妓女。她自小聪慧过人，善诗能词，其诗作据云各体均佳。著作有《逊雪楼集》。

《辊绣球》

柳外袅晴丝，正晴日迟迟。亭午墙头，曾见去年携手，花前款语。为伊忘却，绣窗鹦鹉。

不奈韶光如许。对帘箔，几回凝伫。绿酒银灯，甚时欢聚？归来燕子，休迟到，画桥飞絮。

浅析

这首《辊绣球》写的是一位女子，怀念其远方意中人的离别相思之情。词的上阕写去年盛春时节，这对情人欢会的情景；下阕写女主人公的别后相思。

整个上阕都是写女主人公，对去年与意中人欢会情景的回忆。词中所列皆为情中之景，意中之境。“柳外袅晴丝”，以景色点时令，为情人相会勾勒环境背景。参参绿柳，枝繁叶茂，长长的柳丝，临风摇曳，妩媚多姿，枝头游丝萦绕，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辉，这是一个日丽风和、春光明媚的好日子，作者首先为情侣相会，安排一个景色秀丽、风景如画的好环境。“一寸柳，一寸柔情”，（吴文英《风入松》）柳丝象征爱情，这里以柳丝作背景，作者可谓匠心独运。美丽的景象洋溢着欢乐祥和的气氛，与情人相会的欢乐心境极其协调一致。“正晴日迟迟”，丽日当头，徐徐而行，给整个环境背景再抹上一层暖色调，温馨氛围更加浓郁。“亭午墙头”，点时间及地点。亭午：即中午，或曰正午，这就是说，这对情人相会的时间，是在去年春天某日中午，地点则是绿柳丝中的墙荫底下。因为这位女主人公在事后才想起，她当时竟然忘记了在他们的头上，女主人公的绣窗底下，还有一只会学舌传话的鹦鹉。她非常担心她与恋人所说的私房话，被鹦鹉学说出去，这岂不羞煞人也？用鹦鹉来烘托情人幽会时的亲密情景，十分新颖、生动、别致，这是化用了朱庆余《宫中词》“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的句意；款语：指亲切交谈。整个上阕写景叙事。作者运用绿柳、游丝、丽日、鲜花、鹦鹉以及情侣等人，织成一幅充满温馨气息的“才子佳人幽会图”，形象极其生动、鲜明。

下阕写女主人公的别后相思。恋之愈深，思之愈切，有情人一次幸福的会见，将是终生难忘的。女主人公与其恋人去年春日那次墙荫幽会，在她的脑海里竟留下如此难以磨灭的印象，真的是刻骨铭心哟！那次幽会之后，恋人即告别他去，然而播下的爱情种子，却在女主人公的心田里生根发芽，象春草一样蔓生滋长。“不奈韶光如许”，不奈：难耐，是说这日子怎么这样难熬，真是度日如年呵！“如许”是对韶光难耐的深沉嗟叹，并与下句“对帘箔，几回凝伫”相照应。由于韶光难耐，女主人公日日夜夜都在盼望恋人归来，为此，她也不知有多少回凝眸注视那绣房门上的帘箔，甚至风吹帘动，她也疑是恋人归来，掀帘入房。但当她回过神来时，却不见伊人的身影，而她仍旧是形单影只，孤独寂寞。凝视伫立帘箔前，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是由于长期忆念伊人归来，而逐渐形成的心理积淀。这表明女主人公盼望伊人归来的心，何其殷切。“几回”，说明不是一回、两回而是多回。“绿酒银灯，甚时欢聚？”，作者的笔触至此由实转虚。女主人公设想，当恋人归来之际，她第一件要办的大事就是银灯高照，设宴为恋人接风，用绿蚁美酒为恋人洗尘，以慰其相思之苦。这美好的憧憬让她振奋无比，但当她从想象中清醒过来时，她又一次跌进冰窟窿中，凉了半截子，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伊人何时归来与她重聚。这一跌跌得女主人公极度伤心，欲哭无泪，欲诉无门。“归来燕子，休迟到，画桥飞絮”，笔触一转，又转出新境。女主人公似已到了“山穷水尽疑无路”的地步，但她忽而想起伊人临别时，曾相约来年暮春时节回来重聚的诺言。峰回路转，转出了“柳暗花明又一村”，女主人公精神为之一振，情绪顿趋昂奋。然而正当女主人公感到曙光在前，极度兴奋之际，一缕忧思却又偷偷袭上心头。原来是相约来年暮春归来重聚，可现在飞燕早已归来，画桥绿柳又已吐絮，暮春已临，而伊人的身影至今却是杳如黄鹤。女主人公不由担心，他会践约吗？他是否忘了旧期？想到这里，她又忧心如焚，一点兴奋情绪也随之烟消云散了。无可奈何，女主人公只有默默祈祷，祷祝她的心上人能如约归来，祝他千万不要迟到，就这样在女主人公的忧思和期盼中结束全篇。伊人到底是否归来？给读者留下一大大的悬念。末拍的“画桥飞絮”与篇首的“柳外袅晴丝”遥相呼应，去年暮春与今年暮春两相对比，表现女主人公相思之长，盼归之苦，而双燕归来人未归，则给女主人公的离情再抹上重重的一笔，情与景融合无缝。

这首词以虚实并举的手法，着力刻画抒情女主人公的心理变化，跌宕起伏，曲折回环，细致入微，形象栩栩如生，柔情真切感人，是一阕难得的精品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