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明处暗子

水流是诡异。但在水流还保留着人的智识的从前，很久很久以前，它还不能够作为诡异。

…………

暴雨历终结之后。

这个世界已经再没有能够容纳水流情感的生命体了，水流只能日复一日，容忍心中滋生的负面情感。

水能容纳万物，可人类却不行。被包裹在水流中的，曾是人类的意识，不停不停地承受着此前从未经历过的悲伤，并且由那些悲伤为基，产出更多，更多地悲伤。

雨还在下。可是没有作为容器的意识，只有雨点，毫无意义。

在忍无可忍之后，意念只有两种选择，破灭……又或者是，将情感倾泻出去。

对于水流来说，第一种选择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堵死了。它们死过一次，想要再次死去，却很难很难。

何况，很多意念在生前便是为了逃避那份绝望，那种悲伤，投身于水流中，直到真正死去，才发现了这是一个骗局。

谁又知道，自己贸然寻死，会不会踏入又一个骗局中？会不会变得更加绝望？更加痛苦？会不会……

会不会连自己现在在水流中挤占的最后位置也被夺取，失去最后反抗的机会，从此真正永远地痛苦下去？

它们已经跌落过一次。它们不想再次跌落，哪怕要为此面对难以承受的无边痛苦。

所以，它们只能开始考虑第二种。

让他人去死的决定，总是比让自己去死要好下很多。无论曾是人时，又或者现在，向来如此。

水流彼此碾轧，彼此融汇，彼此激荡着。痛苦的意念产生，比以往还要激烈得多，撞击在水流中蕴含的意念之上。

也有部分意识在这过程中意识到，水流会被消耗。如果它们能够将所有的水流一并消除，没有了诡异力量的束缚，也许他们就能够真正地解脱。

但首先，作为无数分散的，曾生活在一整个世界中的人类意识，这种可能性同样在一开始便被排除了。

人是多变的。在它们化入水流，半作诡异后，尤为如此。

想象让它们全部聚集在狭窄的，封闭的，甚至还会越来越小的水流之中，它们会爆发多少冲突呢？

在这冲突之中，又会产生多少悲伤，多少绝望？谁来承担这悲伤？谁又负责这些绝望？

何况，天上还在下着雨。永无止境，不曾停歇过的雨。只要那些雨还在下着，这个世界的水流就永远不会真正耗干。

于是那些有所发现的意识也不再犹豫。在水流之中，如果不去抢夺，就会被抢夺，如果不壮大自己，就会成为他人的一部分。而且，是不太美妙的一部分。

水流在一层层的拼斗中，变换，损耗，凝聚，粘稠。从透明变得浑浊，变得漆黑，变得粘稠。在落地的水流中，蕴含了不知多少意念，多少年岁积攒下的黑色情绪，

它们失去了时间的概念，痛苦在这里也不再有意义，所有的意念都正渐渐适应着新的境况——不得不忍受这巨大痛苦的，无可改变的境况。

最后一丝人性在黑暗粘稠的水流中破碎，它们进化了。变成了不会痛苦，不会绝望的……诡异。

然后，在又一段无可度量的时间过去之后，光柱再一次从天空亮起。

然而这次等待那些人的，不再是无助脆弱的土著，而是水流。

裹挟着千年毁灭意念的……诡异的水流。

…………

高塔将这些记忆毫无保留地呈现给罗语嫣。在水流意念能量的支持下，在短时间理解并接受这些历史对她而言已经不算什么难事。

罗语嫣明白，这依旧是水流中的意念在示好。它们迫切地需要着自己，为此将过去展示，将未来展示，也全力相助罗语嫣的现在。

她相信，如果自己向它们提出要送自己的同伴回归的话，这些水流中的意志甚至不会皱一下不存在的眉头。

但越是这样，越是让罗语嫣觉得它们有着隐藏未说的事情。它们为什么急迫？它们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就是为了拉拢自己这个不过有着D级精神血统的无限队员？

而最重要的疑点，便是笑魇为她送来的……主神给出的真正任务。罗语嫣很聪明地借助笑魇的影响将自己的反应掩藏起来，不过这也只是保险措施。

在接收到那份消息之后，罗语嫣觉得，就算自己真的露出了什么异样，高塔中的意识也不会立刻翻脸。

【……当前就绪人数：1】

如果这句话指的就是罗语嫣的话……那么，她随时都可以回归。

虽然罗语嫣并没有达成前半句的任务条件，但对水流意志来说，它们还远没有对主神掌握到这种程度。否则，它们根本不用对罗语嫣逢场作戏才是。

那么，罗语嫣该怎么利用这一点呢？

她需要做的事情，一共三件。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在水流的威胁下隐藏好自己的真实想法。

罗语嫣需要背刺这些诡异意志，但不是现在。她需要等待，等到一个更重要，更有用的时刻……让自己的背叛发挥最大作用。

第二件事，寻找那些所谓“被困队员的残余”。

对能够调动高塔力量的罗语嫣，这也许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但既然水流将他们……困住，想必做到这件事并不会这么容易。

它们不会配合自己。更糟糕的是，如果它们注意到自己的行动，也许会反过来怀疑自己取得这消息的源头。那是罗语嫣无论如何都需要避免的。

就像背叛这些诡异一样，这件事也需要自己寻找时机，以便行动。

最后一件事……

与刘欣，与江恒，与一切自己相熟的无限队员会合。如果他们正被水流

这一步并不困难。在太阳碎裂，天空发生巨变后，这个世界正在慢慢碎裂，慢慢重塑，而可供这些水流容身的地方正变得越来越少。

他们就在附近，也许就在一旁。

然后罗语嫣察觉到了，然后整座高塔，整片水流都察觉到了。

它们将视野探去。罗语嫣看到了激荡的情绪，浮升的意志，燃烧的火。

看来……自己不需要去寻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