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劝解
曹昂在曹嵩的催促下来到夏侯渊家,夏侯氏亦为谯县大姓其祖上可以追溯到西汉开国功臣夏侯婴。
只是后汉以来夏侯氏并没有什么出名的人物,更没有像曹氏一样出了一个大宦官,因此府邸显得有些破败。
夏侯氏一家人丁不少,但是也和以前的老曹一样不擅长治产业,因此也就勉强温饱而已。
要不是曹昂大发利市,夏侯渊会在几年后为了养活亡弟的幼女而饿死自己的儿子。
“叔父,许久未见了,可还安康?”曹昂径直进了后院,见到了正在打熬武艺的夏侯渊,急忙施礼问候。
夏侯渊听到问候,当即转头扭身面向曹昂。
“是昂儿啊,你…今日怎的来了我这里?”言语之间有种掩饰尴尬的不自然。
看着这个身材高大,相貌俊朗。将来英勇善战,虎步关右。此刻却在努力掩饰自己的男子,曹昂心里对于自家那个暴发户一样的祖父所说的那句管不了又有了新的认识。
“早晨听家里人说叔父你在侯府门口徘徊不定,却不曾进入。想着叔父应是有事儿,所以过来看看叔父。”
“这……”
见夏侯渊还有迟疑,想来还是不愿开口,正打算逼一逼的曹昂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句。
“阿父,阿母叫您吃饭了。”
转头看到一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总角童子正扯着嗓子叫夏侯渊,许是见到有外人在喊完就转身准备跑。
“阿衡,过来!”
曹昂开口将夏侯渊的长子夏侯衡给叫了过来。
夏侯衡无奈只好停住,嘟着嘴一脸的不情愿。
“给你!”
曹昂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以来饴糖,用纸包着抬手扔给拖着脚走过来的夏侯衡。
“谢谢昂大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还是稳稳的将丢过来的纸团接在手里。发现是块与自己拳头相差仿佛的饴糖时,当即开口道谢。神情也不在是一脸的不情愿,属于小孩子的雀跃立马占据了白净的脸庞。
“衡儿!”夏侯渊见自己儿子表演变脸,曹昂还没说什么。他脸上却有些挂不住了,当即开口呵斥。
声音是如此的大,吓得曹昂身子一抖。更何况是夏侯衡了,不仅身体抖了一下,连头上的总角髻都跟着发颤。
眼看着这个肉嘟嘟的正太嘴角一瘪,眼角一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不过是块饴糖罢了,叔父你何必如此。”曹昂立马转身安抚起了夏侯衡。
“阿衡乖,你阿耶逗你呢。”眼泪终于是没有掉下来,伸手抚着夏侯衡的肩膀,“你去告诉你阿母,就说昂大兄在和你阿耶谈事情,一会儿就过来吃饭,你先过去准备好食案,大兄一会儿就过来。”
小正太依旧嘟着嘴,只是抬头看着曹昂,双手紧紧抱着曹昂给的饴糖不说话,但眼神里似乎在说:你不要骗我。
“快去,快去。”曹昂则频频催促,语气里带着鼓励。
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抱着饴糖的夏侯衡转身走了两三步,接着又转头向曹昂和夏侯渊行了一礼。
夏侯渊正待发作,曹昂对着夏侯衡挥了挥手,嘴里温声催促道:“去吧,去吧。”却是正好将夏侯渊的话给堵在了喉咙里。
待夏侯衡的衣角消失在拐角,曹昂转头望着黑着脸的夏侯渊。
“叔父,我不日就要随大父前往洛阳,家里的事情以后就交给我二叔看顾了。这次过来一是想和叔父说一声,让你有个准备。二是这次这次出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跟叔父您告个别。”
“唉~”
见夏侯渊只是一声长叹,就是不开口。曹昂也不好逼他过甚,有些事儿不能自己主动开口,不过可以迂回一下。
眼珠一转,曹昂想到了一个主意。
“我知我大父名声不好,你不愿意进侯府我也理解。只是您与阿父是至交,二叔那边我会与他说清楚,借给您家的粮食,不必急着催还。”
见夏侯渊只是低头沉吟,曹昂有些急了。
什么情况!交情也讲了,债也催了,你再不开口,后面没法谈下去了啊。
难道自家大父的名声居然如此不堪吗?连夏侯渊这个帮自家老登做过牢的人都不想和他有交集了?
“如今这世道不太平,洛阳据此遥远,我二叔在家里若有不虞,还请叔父看顾一二。”曹昂没招,只好退而求其次,打算请夏侯渊给自家的产业当一下保镖。
这样在即将到来的洪流之中,曹家的产业多少也能有点自保能力。至于把夏侯渊赚去洛阳,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夏侯渊多精明的人啊,听到曹昂没有再提曹嵩。反而是提到了曹德,立马就知道了曹昂的意图。他家这几年也受了曹家不少恩惠,只要不是和曹嵩沾上关系,当个保镖问题也不大。
“你叔母那边想来也准备好了,你难得踏入我家的门槛,今天就尝尝你叔母的手艺。”夏侯渊爽朗一笑,拍了拍曹昂的肩膀。
这顿饭,就算夏侯渊不开口曹昂也打算恬着脸混了,毕竟他家的米还是自己借给他的呢!
还有就是已经答应了小正太,不好骗小孩子,自己要是不去夏侯衡少不得要吃顿大餐。
另外一点,你夏侯渊不愿意和曹嵩扯上关系,那自是你白地将军想的比较多在乎自家名声。可是你夫人那里可就不一定了,等会儿就让你试试枕头风的威力,要是不搅的你心神不宁,算我白来世间一遭!
总之,这顿饭我曹昂吃定了,你夏侯渊我也吃定了!
两人相携走到堂屋,夏侯渊家里虽说是大户,但穷是真的穷。连吃饭用的食案都凑不够,只好让曹昂和夏侯衡共用一个桌案。
“没有料到昂儿你要过来,来不及准备,昂儿可千万不要怪罪叔母招待不周啊!”夏侯渊的夫人有些不好意思。
“姨母说的哪里话,倒是我做了一回恶客啊~”看着小正太碗里的麦饭,自己碗里的白饭,曹昂不由感慨。
老曹和夏侯渊是连襟,夏侯渊夫人丁氏与自己的母亲丁夫人是姊妹。称她姨母自然是从自己母亲那边算的,再者曹昂要吹枕头风,更得和夏侯渊的夫人拉进点关系。
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盛满了肉的食盘,闻着味该羊肉。又看了看夏侯渊夫妇俩的食盘,里面只盛着几块没什么肉的羊肋。
曹昂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自觉的又想到了那个未来会被夏侯渊自己饿死的幼子。
夏侯衡眼巴巴的盯着曹昂碗里的白饭,转头看着自己碗里的麦饭嘟着嘴有些委屈。
“阿衡,你吃这个。”曹昂将自己面前盛满白饭的碗推给夏侯衡。
夏侯衡很想接过来,白饭实在比麦饭香太多了,让他不自觉的咽口水。
原以为他会接过去的曹昂已经伸手去端夏侯衡手里的麦饭了,可是这小正太咽了几下口水,竟然生生忍住了白饭的诱惑。
又把碗给曹昂推了过来,然后埋首在自己的碗里,拿起筷子狠狠地刨了几下。
“昂大兄,麦饭比白饭香,我喜欢吃麦饭!”
麦饭是出了名的粗粝难咽,要不是看这小子被噎的翻白眼,加上自己亲自吃过麦饭,曹昂都怀疑是不是姨母准备虐待自己,拿白饭给自己吃给他儿子吃香喷喷的麦饭!
不过,曹昂火眼金睛自然一眼就把夏侯衡的把戏给看穿了。
“哦?是这样吗?既然麦饭比白饭香,那你就更应该把麦饭给大兄吃了,大兄可是客人。你吃不香的白饭!”
小样,我能让你给我骗了?你不吃这白饭,后面的戏可就没法演了!今天这麦饭我吃定了!
小正太为了展现他喜欢吃麦饭以及麦饭好吃。嘴里塞的满满当当,偏偏麦饭又粗粝难咽,这会儿全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就快噎过气儿去了。
听到曹昂如此说,赶紧端起汤碗灌了一口。
心里却想着:昂大兄真是好人,不仅给我饴糖还要把香喷喷的白饭给我吃,我现在骗他吃麦饭是不是不太好啊?
饴糖虽然被阿母收走了,但是阿母也给了一小块,可甜了!
想到甜甜的饴糖,夏侯衡再也坐不住了,艰难的咽下嘴里的麦粒。起身走到堂屋中央,向着坐在上首的夏侯渊夫人和坐在自己身边的曹昂分别行了一个叩首礼。
而曹昂则一脸懵逼,什么情况?不就是想吃你的麦饭吗?怎么还行起大礼了?于是偷偷伸手抓了一把麦饭塞到自己嘴里。
夏侯渊夫妇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曹昂塞了一口麦饭,眼珠子都差点翻到天灵盖上去。
“阿父、阿母,衡儿犯错了。”夏侯衡行完礼也不起身,跪在地上,双手拢在胸前,对着上首的夏侯渊夫妇朗声说道。
夏侯渊问完放下手里的碗筷正襟危坐,顺手扯了扯正抱着羊肋啃的夫人衣角。
见自己夫人搽干净了手,也正坐了之后才开口问道:“何事啊?”
“适才昂大兄想用白饭换衡儿的麦饭吃。”夏侯衡也不晓得掩饰。
闻言,夏侯渊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曹昂。
完了!
曹昂这会儿恨不得以头抢地,你个肉嘟嘟的小正太,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眼见着戏演不下去,心里的算盘即将破产,曹昂有点后悔之前给的那块饴糖了。
“衡儿很想吃白饭的,”说着夏侯衡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但是阿母说,昂大兄是客人。”
夏侯衡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声音有些哽咽。
“阿父说过,君子应该要有待客之道,让客人吃白饭就是待客之道。”
“我为了让昂大兄吃白饭,”提到白饭夏侯衡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所以骗大兄说,麦饭比白饭好吃。”
“可是大兄听了,竟然说麦饭比白饭香,要我吃白饭。”
“可是,可是……白饭真的比麦饭好吃啊,衡儿吃了两口,咽不下去,真的咽不下去。我不是有意要骗大兄的,我不是有意的。”说着说着,夏侯衡就再也忍不住,一边哭一边喊,可见心里确实挺委屈的。
“昂大兄还给了我饴糖,那么大一块。”说着举起拳头比了比。
“阿母说要留着过年做糕糕吃,但是阿母分了,这么大一块给我,好甜好好吃的。”又用拇指恰这小指尖。
夏侯渊看着痛哭流涕的儿子,心里虽有些不忍,但他个性如此,依旧稳如泰山。
但是丁夫人心疼儿子,急忙夺过夏侯渊盛着白饭的碗。急匆匆的朝着跪着的夏侯衡跑去,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抚夏侯衡。
“衡儿乖,不哭不哭。阿母喂你吃白饭,麦饭我们不吃了,再也不吃了。”
“还想吃饴糖吗?一会儿啊,阿母用饴糖给你做糕吃,比饴糖还好吃的糕!”
夏侯渊有心阻止,但是看着痛哭的儿子和急切的夫人,最终是没有开口。
夏侯衡一番话可谓是真情流露,听的曹昂也偷偷转身抹眼泪。心里感叹:阿衡可谓赤子也。又觉得自己真不是人,这么小的孩子也想利用。转念一想,这机会不就来了吗?于是任由眼泪流淌,甚至觉得不够多,使劲挤了几下眼睛,就差直接上口水。
倒是夏侯渊偷眼看到背过身去的曹昂,以为他也被情绪感染。毕竟孟德长年宦游在外,这孩子的生母又早逝。
“夫人,你带衡儿先下去吧。”夏侯渊也忍着眼泪,毕竟就眼下这情况来说,他不论是做丈夫还是做父亲都有些不合格。
丁夫人闻言,立马柳眉倒竖,斜眼瞪着夏侯渊,刚想开口呛两句。却见对方竟也忍着眼泪,且不断的朝曹昂的方向使着眼色。
她转眼就看到了似在偷偷抹泪的曹昂,想到这孩子生母亡故,自己姐姐虽然对他视若己出,但是他爹不靠谱啊!
于是也顾不得和夏侯渊理论,便抱着还在抽噎的夏侯衡走了。
等曹昂酝酿好情绪,转过身来准备开始表演的时候,只见到自家姨母即将消失的衣角。
“这……”曹昂有些傻眼。
这会儿,夏侯渊已经收拾好情绪起身朝曹昂走了过来,打算安慰安慰他。
“算了,算了顺其自然吧。”曹昂正打算放弃抵抗时,却又眼尖的看到了夏侯渊努力抑制在眼角的泪水。
有门!
我还可以抢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