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指桑骂槐
“陛下,光禄勋刘公递了一篇赋进来,说是一定要陛下亲自看看,并请陛下给个评语。”赵忠拿着一封笺奏,趁着皇帝休息的时候呈了上去。
“哦?”刘宏有点奇怪,“刘师亲自呈递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刘宏笑着说道:“想必是刘师得了一篇好赋,故而邀朕鉴赏吧!”
他有点自得,这可是他的专业领域。
“朕就不看了,你念一念吧。”刘宏斜躺在卧塌之上做倾听状。
赵忠也不推辞,一篇赋而已,他又不是不认字,当即开始念了起来。
听到开篇讲阿房宫的华丽壮美之时,刘宏意会的点了点头,并且问道:“你看这阿房宫比朕之西园如何啊?”
“臣以为,阿房宫比西园大不如也。”赵忠拍了一下马屁,皇帝的西园可是花了大代价的。
至于阿房宫谁也没见过,文章写的再华丽也不过是文人臆测夸张之语,做不得数的。什么覆压三百余里,什么一日之内,一宫之间,气候不齐。一听就是在吹牛皮,谁信啊!
到这会儿的时候赵忠还在吐槽,皇帝还因为赵忠的话而洋洋自得呢,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等读到‘有不见者,三十六年。’的时候赵忠觉得不对劲,这真是写的阿房宫吗?怎么像是在写西园啊!于是便停了下来望向皇帝。
而皇帝脸上已经没有笑容,见赵忠停下,语气僵硬的说道:“怎么停了?”
“陛下这……”赵忠大概扫了一眼后面的内容,只觉得心惊胆战。
“接着读!”刘宏见赵忠犹豫不决,立马喝道。
“是!”赵忠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读。
“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
赵忠读的声音发颤,背后冷汗直冒,大冬天的居然湿透了后背。
在他看着这篇赋写的确实好,好到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一样插进了皇帝的心窝子。
他实在是怕等会儿皇帝会迁怒与他,刘宽是帝师又是名士,最多回去种田。
他赵忠就不一样了,作为宦官地位再高也不过是皇帝的家奴,一个不好就是万劫不复。
“接着读,朕但是要看看后面还有什么说法!”刘宏已经是气极,但是想到这是刘宽递进来的,只好耐着性子听完。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赵忠心里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读完了!
“完了?”
“是。”
“谁人署名啊?”刘宏还是比较了解刘宽的,他是很少这么直白的劝谏的,一般都比较委婉。
像这样将自己比做秦二世,皇帝觉得刘宽做不出来。
赵忠闻言在笺奏上找了找,然后双眼一突,满脸的不可置信。
“说吧,又是哪个作妖的党人啊?”皇帝催促道。
“回陛下不是党人!”赵忠连忙说道。
“嗯?”皇帝猛然坐起来,一把夺过笺奏自己看了起来。
然后,赵忠就听到了皇帝怒不可遏的怒吼。
“曹昂!”
“居然是这个小王八蛋!”皇帝几乎是咬牙切齿。
他听到一半就已经在心里笃定这篇赋不是刘宽所作,多半只是代为呈递。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名字,但都没有寻到相似文风的人,站在他的角度看,这篇赋文字华丽的同时还如此的犀利刻薄。让他几乎以为是王符复生了!
这会儿一看居然是曹昂,出乎意料的同时更多的还是生气。
刘宏捏着笺奏,脸色一阵变换。胸膛起伏不定,鼻中粗气直喘。
“朕才刚刚赏赐了他家,前日还打算让他替朕训练蹴鞠球队,他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这文章来骂朕!简直岂有此理!”皇帝一边说一边来回踱步。
“刘师呢?朕倒是要问问他就是这么教导弟子的吗?这是忠君之道吗?啊!”刘宏猛的看向赵忠。
“光禄勋还在司马门候召。”赵忠回想起刘宽执意要在司马门等候召见,怎么劝都不走,心里一阵明悟。
原来这老头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出啊。
“宣他进来!”
“陛下!”赵忠突然跪倒在地,“此处是西园,在此地见大臣于理不合啊。这要是传出去,外人还不知怎么编排陛下呢,况且刘宽也不一定愿意来西园拜见啊。”
“呵!”刘宏让赵忠给气笑了,不过作为皇帝基本的素质还是有的,一想也觉得赵忠说的对,于是说道:“好好好!那就朕亲自去司马门见他!”
最终皇帝还是在云台殿见了刘宽,至于亲自去司马门这种事不过是气话而已。
“刘师递进来的这篇赋,很好!好,的,很,啊!”皇帝一字一句的说道。
“曹昂写的?”皇帝又问。
“确为臣弟子曹子脩所作。”刘宽回答。
“那朕怎么看这字迹是刘师您的呢?”皇帝有点皱眉,心里不痛快开始找茬。
“臣嫌弃他的字难看,故而誊抄了一遍,不过臣一字未改。”刘宽解释道。
“如此指责君父,非忠臣孝子所为吧?还是说刘师您就是这么教导弟子的?”刘宏直入主题。
“陛下,可不能这么说啊。”刘宽沉浮几十年什么阵仗没见过。先否认了皇帝的指控,然后缓缓说道。
“这篇赋说的可都是暴秦啊!臣实不知陛下所谓指责君父从何说起啊。”
“你!”皇帝一时为之气结,刘宽的回答简直滑不溜手,让人抓不到错处。
“莫非陛下所作所为与暴秦有相似之处?”刘宽反问了一句。
皇帝都快抓狂了,虽然他确实修宫殿好享乐,但是别人装看不见,他总不能自己打脸承认吧。
皇帝无言以对,无数的话都被刘宽给堵在了嘴里,说不出来,憋的别提多难受了。
“陛下,臣以为曹昂献赋有功,且此文大气磅礴,几不逊大家之作。该赏!”赵忠突然说道。
皇帝闻言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这是听到了什么?
难不成你赵忠也想做曹腾?
赵忠的想法很简单,曹昂这篇赋确实写的好,虽然文中没有一个字在指责皇帝,但是对比皇帝的所作所为,其意图不言自明。
不过看这样子,似乎被刘宽三两句话给化解了。不如顺水推舟,请皇帝赏赐他,然后行捧杀之策。
不然皇帝的怒气发不出来,到时候反受其殃就不好了。
赵忠也很高明,你刘宽不是说这不算劝谏吗,那我顺着你的话说,咬死了就说是献赋,劝皇帝赏赐曹昂,你刘宽总不能改口吧。
“陛下容禀,臣以为曹昂以稚子之龄而成美赋,这是陛下文治有功啊,所以臣认为该赏,以激天下向学之风!”
赵忠也不多说,只是强调了曹昂的年龄,顺便把功劳强行安到了皇帝头上。
刘宏闻言也反应了过来,当即笑呵呵的说道:“确实该赏,不仅要赏曹昂,还要赏刘师。赋虽然是曹昂写的,但是毕竟也离不开刘师的教导嘛!”
这下轮到刘宽傻眼了,皇帝的愤怒他可以用过言语挡下来,但是这捧杀怎么挡啊?
就算挡住了赏赐,难道还能捂住皇帝的嘴不成。甚至皇帝都不需要赏赐,只需要忍着怒火拿着这篇赋到处宣扬就能达到目的了。
想到这里,刘宽顿时悔不当初,早知道让皇帝把怒火发泄出来好了,又能坏到哪里去?
然后就把目光看向了始作俑者赵忠,问题是这会儿皇帝已经做了决定,别说只是看就是当场把赵忠杀了又有什么用呢。
不行,得赶紧回去告诉那小子让他有个准备!
刘宽心里下了决断,也不再跟皇帝纠缠,急忙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