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当骑士变成强盗
约翰推开石屋低矮的木门，闭上眼睛，感受着清晨湿润的微风。
他喜欢这样的早晨。
虫鸣在山野间窸窣，旷野萦绕着薄雾。草地上残留的露水化成晶莹剔透的珍珠，鸡鸣在村落间回荡。哪怕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早晨，他也依旧珍惜这平静的时光。
当微风拂过少年略带倦意的脸庞，他睁开眼睛，慵懒着伸着懒腰，走到一旁的鸡舍，眯着眼睛在里面寻找着。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脸上带着不可抑制的欣喜。他将手小心翼翼地伸进鸡舍，一番摸索后，拿出了两枚还残留着余温的鸡蛋。
他激动地跑进石屋，在关上房门后，才将目光落在正在帮着妹妹梳头的母亲身上。
“莫妮卡……”约翰轻声呼唤着妹妹的名字，神秘兮兮的开口道：“快来猜猜哥哥手里是什么。”
莫妮卡转头，脸上残留着还未清醒的倦意，她揉了揉眼睛，稚嫩的双眼中带着迷茫：“什么？”
约翰板正自己的脊梁，一脸严肃地说道：“都说让你猜了。”
“不知道。”
帮女儿梳头的菲奥娜带着温暖的笑意，侧首注视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她微笑着对女儿提醒道：“咱们的莫妮卡最喜欢吃什么呢？”
“鸡蛋！”
莫妮卡脸上突然洋溢着渴望，那双迷茫地眼睛突然变得清澈：“约翰，是鸡蛋吗？”
“嘿嘿。”约翰得意的将两枚鸡蛋展露在母亲与妹妹面前：“猜对了，而且还是两个哦。那么今天的早餐，你和母亲一人一个。”
“不了。”母亲看着自己懂事的儿子，欣慰的凝视着这双和丈夫一样晶莹的眼睛：“约翰，你吃吧。”
“可是……”
菲奥娜起身走到儿子身边，伸手抚摸着他杂乱的发丝，满是心疼：“你每天都要去菲利普的矿场采矿，太累了……”
约翰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笑容。
少年都是这样，藏不住心事。
心里所想的都在眼睛里映射着。
突然，约翰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脸上重新浮现笑容：“那我和母亲一起吃一个，我不喜欢吃蛋黄，总觉得它面面的……，太塞嗓子。”
“嗯？”莫妮卡却忽然道：“不会啊，我觉得蛋黄挺好吃的。”
约翰有些无奈的瞥了眼妹妹，突然觉得她实在是太笨。
“好了。”心知儿子谎言的菲奥娜同时揉了揉自己两个孩子的头发，她温声对约翰说道：“那等明天吧，如果明天还有两个鸡蛋，那我就吃你不喜欢吃的蛋黄。”
“真的吗？”约翰眼里浮现出雀跃的色彩。
“嗯。”
看到母亲点头，他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家的母鸡能够努努力，自己也会为它多抓点虫子蚯蚓，它明天可一定要多下一个蛋。
但他也悄悄朝着妹妹做了个鬼脸，用口型朝着她说道：“笨蛋。”
“你骂我！”
莫妮卡看懂了哥哥无声的言语，小脸顿时垮了几分，她再次委屈的朝母亲说道：“哥哥骂我。”
菲奥娜面对儿女的嬉闹，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轻轻地在儿子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转身对女儿说道：“妈妈已经教训过哥哥了。来……，莫妮卡，我继续帮你梳头。”
“好。”孩子乖巧的坐在母亲怀里，甜腻的享受着温暖的怀抱。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莫妮卡突然说。
“明天就是我十一岁的生日了，妈妈。”女孩眼里带着憧憬：“你不是说，等我长大的时候，爸爸就会回来吗？我都十一岁了，还没有长大吗？”
菲奥娜为女孩梳头的动作微微一滞，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浮现刹那的哀伤。
但她很快便将这悲伤压下：“莫妮卡，可能还要再等等。你们父亲随着洛克斯利爵士去了遥远的地方，他一定会回来。而且他在临走前答应了我，会给你们带回礼物。”
“礼物！”
孩子简单的情绪，总会轻易被其他事物吸引注意。
莫妮卡顿时高兴的说道：“我想要一只金蝴蝶，昨天瑞安的哥哥给他抓了一只，他跑到我和哥哥面前炫耀了好久。”
“好，等他回来。”母亲的笑容变得微微僵硬，但是她很快便又恢复如初。
大人总会把心事压进心底，不让孩子察觉到苦难的压抑。
“好啦。快去帮母亲织布，下午哥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约翰感受到母亲的悲伤。但懂事的少年却又固执的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嗯。”莫妮卡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蹦蹦跳跳的从母亲怀中跃下，那双眼睛仿佛清凉的月光。她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捧着蝴蝶在旷野上奔跑的画面。
“母亲，我去煮早餐。”昏暗了沉默中，少年轻声开口。
他清楚自己的母亲需要时间悲伤。
可正当他想要出门烧水时，却听到远处响起了沉重的马蹄声。
他握住鸡蛋的双手突然开始随着马蹄颤抖。
少年无助的看向自己的母亲，却发现她脸上同样带着惊恐的仓皇。莫妮卡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害怕，紧紧躲进母亲的怀抱中。
他们都知道这声音代表着什么。
可还未等他们反应，一声沉闷的巨响突然响起。
脆弱的木门像是狼狈地碎纸，被轻易踹破。
一道高大的身影缓步走进这方矮小的石屋。
那冰冷的链甲在昏暗中闪烁着乌黑的光泽。
“该交税了。”头盔下发出沉闷的声音，仿佛来自深渊的魔鬼，听不出分毫情绪。
菲奥娜强忍着恐惧发出怯懦的声音，带着卑微的哀求：“骑士大人，我们屋里已经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了。”
但那名骑士并没有理会她的凄苦，他平静的将目光在约翰藏在背后的双手和莫妮卡青涩脸庞上来回审视。
最终，他缓步走向约翰。如同一堵高大的城墙，带着让人绝望的压迫感，将右手放到约翰面前：“拿出来。”
约翰低着头，身体因恐惧而不住颤抖着，用力咬紧嘴唇，根本不敢直视那双躲在头盔后的眼睛，却也始终不愿交出珍贵的食物。
“交出来。”
冰冷的声音再次在房间中响起。
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我……”
约翰懦弱的抬起头，似乎再也扛不住这绝望的压抑，他的身体在这平静的话语中猛然一颤……，最终还是将手中的鸡蛋递了过去。
骑士将鸡蛋接过。
他回过头，他晃了晃手里的鸡蛋，藏在头盔下的面孔对菲奥娜发出铁瓮一样的闷声：“这也是你们应缴的税。”
随后他却将鸡蛋直接丢在地上。
蛋壳破碎，蛋液侵染土地。
而后骑士便朝着莫妮卡走去。
用自己粗粝的手掌抚摸着她稚嫩的脸蛋。
吓坏的孩子甚至不敢出声哭泣，只敢颤抖着无声哽咽。
下一刻，母亲挡在女儿身前。
菲奥娜跪在地上，羸弱的双手用力环住那强壮胳膊，脸上带着哀求：“大人，她还是个孩子。您放过她吧，我可以……，我可以接受您的所有恩赐。”
骑士垂下头，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的女人。
他收回了停在莫妮卡脸上手掌，反手抓住菲奥娜的头发。
莫妮卡蜷缩在角落中，颤抖着捂住嘴巴。
看着自己母亲的衣服被撕开……
约翰愣在原地，害怕让他迈不动双腿，恐惧让他不敢向前。
可菲奥娜却在被凌辱时侧过头，对孩子发出无声的嗫嚅。
“玛丽安小姐。”少年看懂了母亲无声的提醒。
对，玛丽安小姐。
她，只有她能够拯救我们。
约翰动了起来。
他疯了一样冲出房子，看着村落中那一扇扇被踹碎的房门，里面传来和自己家中一样的惨叫。
约翰猩红的双眼看向不在的平静，他却只能选择朝着洛克斯利庄园所在的位置狂奔。
他不敢停下。
不敢分心。
他在心里拼了命的怒吼：“跑快点，再快点，只有更快，母亲他们才能得救。”
哪怕此刻他的胸腔快要炸裂，哪怕他的喉咙仿佛燃烧，哪怕他的双腿像是快要断掉……
但他却不敢休息一分一毫。
终于，他看到了庄园近在咫尺的模样。
“玛丽安小姐！”
“求求您，救救我们！”
约翰大声的呼喊着。
一句又一句重复，一声又一声呐喊。
他的声音在空中飘荡，似乎幼兽凄惨的悲鸣。
他在心底恳求那些庇佑贵族的圣灵们睁开眼睛。
哪怕一次也好。
求求他们，拯救自己的家人吧。
“怎么了？小约翰？”
玛丽安再听到声音后，同样奔跑着从二楼出现在门口。
但是仅仅只是看到了那张脸上溢出的恐惧，她就已经明白了某些可能。
这位爵士的未婚妻用自己纤细的手掌握住这位奔跑的孩子，他们一同朝着马厩的位置跑去。
没有任何的拖沓，她便带着他翻身上马。
玛丽安用力挥动缰绳。
只求能够更快的去往那里。
而此刻，罗宾正站在村落的入口。
胯下的白马安静地等待着自己主人的命令，它已经闻到了鲜血的味道，似乎又回到了那驰骋了多年沙场。
但它依旧在等待着，等待着他挥动缰绳。
那时它便会毫不犹豫的发起冲锋。
可它却不知道，在此刻男人的脑海，却回荡着挥之不去的嗤笑：“懦夫，这就是你的善良，所要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