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四年前沧河县公安局刑侦大队会议室。
会议桌前的每一个人都在努力憋笑,除了刑侦大队队长林庚。
“队长,你这身蛇皮,哦不,衣服,是从哪儿来的?太特别了。”小菊真忍不住了,大笑起来。
林庚非常不解:“有什么好笑的,这我丈母娘给我买的,说这样穿显成熟、稳重。
“行了,接下来就进入正题。小菊说说情况。”
“死者苏生,男,42岁,华海大学生物系教授,著名生物学家,死亡时,面部表情柔和,嘴角有笑。”警察小菊简单介绍了死者情况。
“那说明可能不是仇杀,如果是仇杀,不会让他这么愉悦的死去。”
“那也不一定。”罗英明轻声反驳,“万一凶手用了药物。死亡原因呢?有吸毒或其他药物痕迹吗?”
“尸体表面没有致死伤,没有吸毒痕迹,体内也没有其他致死药物。死亡时间大概在3月27日,也就是发现尸体前三天。尸体情况比较接近失温死亡,人在失温时确实会产生幻觉。”法医何琪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自己的检验结果。
“所以嘴角有笑是因为失温出现了幻觉,这倒是说得通。
“水泥是新糊的,不到三天,根本不牢靠,所以被重力一敲就出现松动。”
席富安沉默良久,听着小辈们的议论,说出了自己的疑惑:“社会关系呢?华海大学的教授为什么来我们这个小县城?”
小菊苦恼得很,眼睛悄悄往罗英明的方向瞥,欲言又止。
“你看我干什么?说!”罗英明觉得莫名其妙。
小菊尴尬地开口,“死者苏生,原户籍是金牛镇下郑村人,父母都已经去世,自从父母去世,他的户籍就已经迁到华海市,亲戚也不怎么来往。”
“那他大老远来干什么?”
“他是来看望自己朋友的遗孀的。早年他跟郑思华是好友,一同考上了华海大学的生物系,只是一个回了沧河县进了研究所,另一个留在了华海市。这个郑思华就是郑沉的父亲,也就是帮席向阳打官司的那个律师的父亲。当然,郑思华一家跟席向阳家关系一直不错。”小菊越说声音越小。
“呵,又是席向阳,怎么哪哪都有她!”罗英明一想到席向阳就火大。
等到罗英明出了会议室的门,八卦之星小菊又开始了她的传播之路。
“真没想到,咱们有暴躁龙之称的罗英明会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而且被怼得哑口无言。”一个女警啧啧称奇,“真想见识一下那个小姑娘。”
“我有预感,以后肯定会经常见到她,那姑娘可不省油。”何琪一边嗦着茶杯口,一边加入她们的八卦队伍。
匣五巷录笔录当天,席富安看着俩孩子还没吃饭,让他们跟着自己去附近沙县吃饭。
突然对面发出一声轰响,颗颗饱满的桔子四散开来,有一个骨碌碌地滚到了席向阳的脚边。
罗英明和席富安看见了赶忙跑上前去,只有席向阳,站在原地,如同被冻住了双腿,难挪一步。
“愣着干什么,快帮忙啊。”被罗英明一吼,席向阳似乎回过神来了。
她慢慢走过去,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似乎在害怕什么。
等到所有桔子都捡完,老奶奶非要塞给他们一人一袋桔子,以作感谢。
席富安立马拒绝,“大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别客气,赶紧回去吧。”老奶奶这才作罢。
“你想什么呢?对面有人需要帮助,你就傻站着,你书都白读了?”罗英明愈加看席向阳不顺眼。
“唉,小罗,你冲孩子发什么火,又不是什么大事。”席富安将罗英明推到警车边。
转头便对席向阳温柔地说起话,“向阳啊,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已经很晚了,明天你还得上学呢!”席富安让席向阳安心回去。
“我有事!罗警官,今天谢谢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是跟踪我有意思吗?”这句话一出,两个人的目光立刻碰撞在一起。“刺啦”一声,似有火花四溅。
席富安也惊呆了,小罗居然在跟踪席向阳。
“你要没做什么,还怕我跟踪?”
“我本来就没做什么,没必要怕。只是我有权告你侵犯我隐私。”
“我在履行身为警察的职责。”罗英明目光坚定,似是确定席向阳的罪名。
“那我也可以使用我身为公民的权利,罗警官不惜违反纪律,也要调查我?也对,罗警官根本不怕违反纪律。毕竟你有一个当公安厅厅长的父亲,我一个普通学生当然惹不起你。”
罗英明心里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在警局录笔录的时候,听到的。”其实席向阳听到的还不少。
“罗警官何必非要查我呢?再查下去你就是仗势欺人了。为了立功也不用这么心切吧?”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罗英明最讨厌被别人说自己仗着家里的权势。他不想靠家里铺路,所以才自己来到这里,从基层做起。
席向阳明显戳到他的痛处了。
“够了,向阳,你今天怎么了?跟吃了枪药似的。”席富安立刻推着她,让她回家去。
等到席富安回来,罗英明坐在驾驶室抽着烟。
“你也别生气,那就是个小姑娘,口不择言的,别跟她计较。她刚刚不去帮忙是有原因的。”
“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冷血吗?连自己亲爸都杀的人,有什么做不出来,她以后就是潜在的犯罪人员。”罗英明还在气头上,自己一个27岁的警察,被一个小姑娘戳到痛处,面子上真过不去。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席向阳以前打过一次官司吗?”罗英明不再抽烟,满脸疑惑,转头看向席富安。
“席向阳以前不这样,相反她还挺热心的,经常帮一些老人家。直到那一件事发生,才变了。”
接着席富安说了席向阳帮助一个推冷藏柜的老奶奶推车的事,结果老奶奶自己摔倒,当天就抢救无效。老人家的儿子借此想讹钱,最后还是郑沉帮忙打的官司。
“所以她怕了?”罗英明还是不理解,因为这一件个例,而去拒绝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这也太胆小了。
“小罗啊,不是谁都跟你一样。你的家世帮你解决了很多麻烦,你就算真的遇到这种事,解决起来也比一般人容易。
“可这世上大都是像席向阳家这样的,他们怕惹上麻烦。而这样一个麻烦足够让他们倾家荡产。”
这是头一次席富安提到他的家世,他一直以为不管是所里还是局里,他都瞒得很好。
“师父,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一来,老所长就交代我,要好好教你。你放心,除了我们几个老的,没几个人知道。”
这蹩脚的谎话,一戳就破。要是只有几个老警官知道,那席向阳是怎么在录笔录的时候听到的。说明不管是所里还是局里,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了。
一番折腾,回来路上又处理了好几个案子,回到所里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等罗英明躺到值班宿舍的床上,脑子里一直是席富安说的那一句“可这世上大都是像席向阳家这样的”。
原来大部分人的世界是这样的:他们会因为怕被讹,而选择不伸出援手;他们会因为一件小事,吵翻天,非要争那一分一厘;他们会因为迫不得已,做出犯法的事。
自己是不是太轴了,罗英明这般想着。
案件没什么进展,接下来只能寄希望于附近的监控能拍到点什么。
突然一阵惊雷响彻天空,乌云已经笼罩整个沧河县上空,雨终究还是下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