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林斯基文学论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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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文学的幻想[1](1)

(散文体哀歌)

我告诉你一句真话,

真话可比一切谎话都差劲。

老弟,我来介绍:

怎么能更尊敬地称呼这些人?……

——格里鲍耶陀夫[2]《智慧生痛苦》

你们有好书吗?

——不,可是我们有伟大的作家。

——那么,至少你们有文学?

——相反,我们只有书市。

——布朗贝乌斯男爵[3]

你们还记得那个幸福的时期,当时我们的文学勃发了一些生机,有才能的人一个接一个、长诗一篇接一篇、长篇小说一部接一部、杂志和丛刊一本接一本地陆续出现;你们还记得那个美好的时期,当时我们这样以目前自傲,这样寄希望于未来,并且,夸耀着我们的现实,更夸耀着甜蜜的希望,确信我们有自己的拜伦们、莎士比亚们、席勒们、司各特们?呜呼!你,o,bon vieux temps,[4]到哪里去了,这些可爱的梦想到哪里去了,你,诱人的希望到哪里去了!一切在这样短促的时间里怎样地改变了啊!在经过这样强烈、这样甜蜜的诱惑之后,遭遇到的是多么可怕而心碎的失望啊!文学竞技士们的高跷折断了,庸才们惯于攀登的草台倒塌了,而同时,我们从前这样迷恋过的为数不多的辁才小慧之徒都沉默了,昏昏入睡了,销声匿迹了。我们睡着时,做梦时,是克莱士,醒过来却变成了伊尔[5]!呜呼!一位诗人的这些令人伤感的话,非常适用于我们每一个天才和半天才:

没有开花就凋萎,

在阴天的早晨![6]

是的,从前[7]和如今,那时和现在!老天啊!……主要是一位俄国诗人的普希金——在雄伟有力的诗章里首先发散出俄国生活的气息,罗斯[8]如此倾倒并珍爱他活泼而多样的才能,这样贪婪地倾听他嘹亮的音调,并且怀着这样的热爱对之发生共鸣的那个普希金,《波尔塔瓦》和《戈东诺夫》的作者的普希金;和那写了《安琪洛》以及其他死的、无生命的童话的普希金……柯慈洛夫[9],那讴歌赚得无数女读者热泪的《修道士》苦难故事的沉思的歌者,把华美的幻象和谐地传达给我们的那个盲人;和另外那个柯慈洛夫,谣曲和其他发表在《读书文库》上的长短诗篇的作者,关于这些作品,我们只能说一声平稳无疵,正像《杂谈》[10]上已经指出过的!……多大的差别!……我们可以举出许许多多这样可悲的比较,这样可叹的对照,可是……总而言之,正像拉马丁所说:

Les dieux étaient tombés,les trônes étaient vides![11]

哪一些新神占据了老神所遗下的空位呢?呜呼,他们调换了老的,可是没有能够代替老的!在从前,我们的酷评家们,被当时大家都迷恋过的年轻的希望所激动,在幼稚纯朴的陶醉气氛中喊道:普希金是北方的拜伦,现代人类的代表![12]如今在我们的文学市场上,不知疲乏的传令人们[13]又在大喊:库柯尔尼克[14],伟大的库柯尔尼克,库柯尔尼克是拜伦,库柯尔尼克是莎士比亚的勇敢的敌手,向库柯尔尼克致敬![15]现在,巴拉廷斯基[16]们、波多林斯基[17]们、雅寿科夫[18]们、土曼斯基[19]们、奥兹诺比欣[20]们,被季莫菲耶夫[21]们、叶尔萧夫[22]们这些先生调换了下来;在他们暗淡失色的光荣遗迹上,按照那句俗谚:山中无虎,猴子称王,煊赫称雄的是布朗贝乌斯们、布尔加林[23]们、格列奇[24]们、卡拉希尼科夫[25]们这些先生。前一种人不是偶或飨我们以老腔老调,就是索性保持谦恭的沉默;后一种人则互相标榜,互称对方为天才,大声疾呼,好让大家快买他们的书。我们在授赠天才桂冠和称颂诗歌宗匠方面常常是漫无节度的:这是我们的一个积重难返的宿弊;至少,这原因,以前是由于天真烂漫的迷恋,那是从高贵的来源——对亲属之爱来的;而现在,绝对是发源于自私的打算;加之,从前还有些值得夸耀的东西,而现在……我们一点不想侮蔑库柯尔尼克君的优美的才能,然而我们毕竟还是可以肯定地说:在普希金和这位库柯尔尼克君之间有着一段不可测量的距离,从库柯尔尼克到普希金,

遥远如天上的星星!

是的——克雷洛夫[26]和济洛夫[27]君,札果斯金[28]的《犹里·米洛斯拉夫斯基》和格列奇君的《黑妇人》,拉舍奇尼科夫[29]的《最后的新贵》和马萨尔斯基[30]君的《箭队》和布尔加林君的《玛赛巴》,奥陀耶夫斯基[31]、玛尔林斯基[32]、果戈理的中篇小说,和布朗贝乌斯男爵的中篇小说——如果这也可以称为中篇小说的话!!!……这一切说明着什么?我们文学如此空虚的原因何在呢?或者难道真的——我们没有文学?……

(待续)

(续前)

Pas de grâce![33]

——雨果所著《马里昂·德·洛姆》

是的——我们没有文学!

“这可好!多新鲜!”——我听到有千万个声音答复我的粗鲁的言论。“可是,不屈不挠地为我们探索欧洲文明的我们那些杂志,充斥着未完成的长诗、戏剧、幻想之作的天才片断的我们那些丛刊,塞满着亿万本俄国作品的我们那些图书馆,我们那些荷马、莎士比亚、歌德、司各特、拜伦、席勒、巴尔扎克、高乃依、莫里哀、阿里斯托芬,该怎么说呢?难道我们没有罗蒙诺索夫[34]、黑拉斯科夫[35]、杰尔查文[36]、波格丹诺维奇[37]、彼得罗夫[38]、德米特里耶夫[39]、卡拉姆辛[40]、克雷洛夫、巴丘希科夫[41]、茹科夫斯基[42]、普希金、巴拉廷斯基,等等等等吗?啊!你对这一点怎么说呢?”

就是这样,亲爱的先生们:虽然荣无男爵之尊,可是我有自己的幻想[43],因此,我顽强地坚持那种宿命的信念,就是:不管我们的苏玛罗科夫[44]在悲剧方面远远地凌驾乎高乃依君和拉辛君之上,在寓言方面凌驾乎拉封丹之上;不管我们的黑拉斯科夫在竖琴上礼赞俄罗斯人的煊赫的荣誉,跟荷马、维吉尔分庭抗礼,在“弗拉季米尔”和“伊凡”[45]的盾牌下安然无恙地进入了不朽神祇的庙宇[46];不管我们的普希金在极短时间奋起与拜伦媲美,成为人类的代表;不管我们多产的法杰伊·威涅季克托维奇·布尔加林,恶习的真正的惩罚者和摧残者,有十年之久,在其作品中证明comme il faut[47]的人不应该欺诈和诳骗,酗酒和偷窃是不可饶恕的罪恶,通过风俗刻画的和道德讽刺的(称之为警察式的,不是更恰当吗?)长篇小说以及通俗幽默短文,在纠风正俗一点上,把我们好客的祖国[48]推进了整整一世纪;不管我们年轻的诗歌之狮,我们强大的库柯尔尼克,第一步赶上了气吞宇宙的巨人歌德,第二步才落在了克留科夫斯基[49]后面一些;不管我们可敬的尼古拉·伊凡诺维奇·格列奇(和法杰伊·威涅季克托维奇遥相呼应)解剖了、零碎分割了我们的语文,把语文的规律归纳在三重文法[50]中——这三重文法是一间真正的圣室,除了尼古拉·伊凡诺维奇·格列奇和他的朋友法杰伊·威涅季克托维奇之外,任何一个凡人都还没有在那里插足过;这位尼古拉·伊凡诺维奇·格列奇整整一生没有犯过文法错误,只有在他那奇妙的诗情创作《黑妇人》里,据敏感的沙里科夫[51]公爵见证,才破天荒第一遭跟文法吵翻,显然被过分飘逸多姿的幻想吸引了过去;不管我们的卡拉希尼科夫君在关于俄国的美洲——西伯利亚那一片广袤无边的荒野的华美的描写方面,在关于它的粗犷之美的描绘方面,使库柏黯然失了光彩;不管我们天才的布朗贝乌斯男爵通过厚厚一本幻想的书,给了无知的欧洲迄今还尊之为伟大学者的那两个江湖术士和骗子香波里翁[52]和居维埃[53]以致命的一击,并且在辛辣的机智方面,把世界上第一位隽才和饶舌家伏尔泰踩在脚下;不管对于我们没有文学云云这一愚蠢意见有了确信的、雄辩的反驳,也就是由广博渊深的亚洲批评家久仲集—奥格鲁[54]在《读书文库》上如此聪慧而有力地申述了的那一反驳,——不管这一切,我还是要重复地说:我们没有文学!唉唉!累坏了!让我透口气吧——简直要噎住了!的确,读了这样冗长的句子,连布朗贝乌斯男爵都会上气不接下气,虽然他自己就是一位写冗长句子的老手……

什么是文学?

有些人说,某一民族的文学,应该指形诸文字的整个灵智活动范围而言。因此,我们的文学,譬如说,就将包括卡拉姆辛的《国家史》和艾明[55]、谢·尼·格林卡[56]二君的《历史》;希勒哲[57]、艾凡兹[58]、卡倩诺夫斯基[59]的历史研究和森科夫斯基君关于“冰洲古事记”的文章;威尔兰斯基、巴甫洛夫的《物理学》和附有论述臭虫和蟑螂的小册子的《哥白尼体系的崩溃》;普希金的《鲍里斯·戈东诺夫》和满是菜汤和茴香酒的历史剧中的若干场景;杰尔查文的颂诗和斯威庆[60]君的《亚历山德罗伊达》等等。如果这样,那么,我们的确是有文学的,响亮的名字很多,响亮的作品也不少呢。

另外一些人把“文学”这个字眼理解作一定数量的美文学作品的集合,就是法国人所谓的chef d'oeuvres de littérature[61]。在这个意义上说来,我们也是有文学的,因为我们可以自诩有罗蒙诺索夫、杰尔查文、赫姆尼采[62]、克雷洛夫、格里鲍耶陀夫、巴丘希科夫、茹科夫斯基、普希金、奥泽罗夫[63]、札果斯金、拉舍奇尼科夫、玛尔林斯基、奥陀耶夫斯基公爵及其他等人的多多少少一些作品。可是,世界上难道有一国语文,没有几部典范的艺术作品,纵然是民歌也罢?俄国面积超过整个欧洲,人口超过任何一个欧洲国家,在这新的罗马帝国里,出现了比塞尔维亚、瑞典、丹麦及其他小国家为数更多的有才能的人,难道有什么可惊奇的吗?一切都是理应如此的,可是由此绝不就说明我们有了文学。

可是,还有第三种意见,和前面两种意见都不相似。根据这种意见,文学是这样一些文艺作品的集合,这些文艺作品是人们自由灵感和协力的(虽然不是约定的)努力的结果;这些人是生而为艺术,仅仅为艺术而生存,离开艺术就无法存在的,他们在自己的优美的创作中充分地表现并复制着他们在其中生活、受教育、共同过一种生活、共同作一种呼吸的那个民族的精神,在自己的创造活动中把那个民族的内部生活表现得无微不至,直触到最隐蔽的深处和脉搏。在这样一种文学的历史中,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跳跃:相反,在这里面,一切都是首尾贯串的,一切都是自然的,没有任何由于外铄影响而生的强迫的或勉强的转变。这样的文学不可能同时又是法国的,又是德国的,又是英国的,又是意大利的。这个意见并不新颖,早已说过不知千万遍了。似乎用不着再重复。可是呜呼!有多少平凡的真理,在我们这里还得每天大声疾呼地重复说给大家听啊!在我们这里,文学意见是脆弱而动摇的,文学问题是暧昧而费解的;在我们这里,某人对《浮士德》第二部表示不满,另外一个人却把《黑妇人》读得津津有味,一个人大骂《路克莱斯·蒲琪亚》[64]的血的恐怖,成千的人却在欣赏布尔加林和奥尔洛夫[65]二君的长篇小说;在我们这里,公众十足表现着巴比伦的混乱[66],

有人高呼要吃西瓜,

另一个人要吃腌黄瓜;[67]

最后,在我们这里,天才桂冠这样地贱卖贱买,只需有一点慧黠,再加上妄自尊大和厚颜无耻,就能给自己博取响亮的声誉,躲在男爵的假面下,把人类一切神圣的和伟大的东西都给骂倒;在我们这里,一张包括整个文学界及其大小天才的买卖契约[68],就能给某一商业杂志获得千万个订户;在我们这里,一些恢复特列奇亚科夫斯基[69]们和艾明们被遗忘的博学之名的愚蠢梦呓,被大声宣布为将在俄国历史中激起秋风扫落叶的变革的世界性名文[70]!……不:每一个对祖国、对善良和真理有一点公正无私的爱的人,写吧,说吧,喊吧;我不说是有知识的人,因为许多可悲的经验告诉我们,在真理的事业中,知识和博学不一定就是公正和无私……

那么,我们的文学能不能符合我上面所引的最后一种文学定义呢?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对于从第一个天才罗蒙诺索夫起到末一个天才库柯尔尼克君为止的我们文学的进程加以匆遽的一瞥。

(下次再续)

(续前)

La verité,la verité!rien

plus que la verité![71]

“这写的是什么?不是概评吗?”惊恐的读者问我。

是的,诸位,虽然这也许不完全是概评,但有点类乎此。所以——silence![72]可是,我看见了什么?你们扮鬼脸,耸肩,异口同声地向我喊道:“不呀,朋友,这把戏太陈旧了——你骗不了我们……过去一些概评叫我们吓坏了,余悸在心,现在还没有忘记呢!你将向我们宣讲的一切,我们也许都可以预先背给你听啦。这一切,我们自己知道得并不比你差。现在可不比往时:那时候,你们这一伙儿,自命的概评家,可以轻而易举地愚弄我们可怜的读者,而现在,每一个人都有了点小聪明,都能够谈东说西了……”

对于这一番不可避免的问候的话,我能回答你们什么呢?……的确,我穷于应答了……不过……你们读一下吧,纵然是为了消遣时光——你们知道,现在没有什么东西可读,那么,正可以拿它来应一下急……也许——(命运是常常开玩笑的!)——也许,你们会在我这篇短短的——(听见了吗,短短的!)——概评中找到一些如果不是太巧妙却也不是太愚蠢,如果不是太新颖却也不是太陈旧的东西……同时,真理、公正、善意,总是值得一顾的……怎么,不相信吗?你们扭过脖子去啦,摇头,挥手,塞住耳朵?……好啦,随你们便:我不喜欢强求,你们爱读就读,不读就罢;见仁见智,人各有志!……然而,我干吗跟你们要价还价呢?不——请别生气:不管你们高兴不高兴,应该读读这篇文章:读书识字为着何来?那么,我们言归正传吧!

你们,可敬的读者,也许期待我会依据我们博学贤智的酷评家们的可赞美的习惯,从一切始源的始源——勒达[73]的蛋——来开始写我的概评,以便告诉你们:世界的创始、亚当的堕落,然后是希腊、罗马、大移民运动、亚蒂拉[74]、骑士、十字军、指南针、火药及印刷术的发明、美洲的发现、宗教改革、三十年战争等等,给予俄国文学以怎样的影响?你们也许真的害怕了,预料我会不拘礼节地抓住你们的领子,把你们拖上“约翰牛”轮船[75],像乘了魔法的飞毯一样,一直飞到印度去,飞向那个人类奇妙的祖国,那个喜马拉雅山、象、虎、狮、蟒蛇、猴、金子、宝石和霍乱的灵奇国家;你们也许想,我会讲给你们听《罗摩衍那》和《摩诃婆罗多》的内容,描摹《沙恭达罗》[76]的无可比拟的美,向你们展示大自在天和湿婆[77]的僧侣们复杂多彩的神话的全部丰美,顺便详述梵文和斯拉夫文的显著的类似之点?不,诸位,别用这美好的希望欺骗自己吧:这希望不会兑现,而这一点,恐怕对于你们倒是幸运的;因为——我得坦白地承认——《吠陀经》的神圣的文字在我是难如读天书,印度的长诗和剧本我连译文都没有见过。你们也别期待我会从神圣的恒河岸边把你们领到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的百花盛开的岸上去,到那婴儿期的人打倒偶像并崇拜火的地方去;别期待我会举起粗暴的手,从多水的尼罗河边奥西里斯[78]和伊西斯[79]的术士或僧侣们的神秘上面把处女面纱揭开;别以为我会顺便把你们带往阿拉伯的荒野,在沙泥的海洋中,潺潺的泉源旁,阔叶的棕榈树的阴影下,给你们讲述七篇优美卓绝的《摩阿拉迦特》。的确,到这些国家去的路程,我知道得并不比其他任何一个概评家差些;可是我害怕跟你们一起走得这样远:你们走得疲乏不堪,或者迷失了路,我会觉得非常抱歉的。你们也不会听见我讲到希腊及其典雅而丰富的文学;同样,我将以宿命的沉默对待那永恒的罗马。不——你们用不着害怕!我不想模仿我们过去、现在、或许还有未来的概评家们,他们的文章总是以同一个调子开始,总是从勒达的蛋讲起,而结束时总是空无所有,他们耐不住长期的谦恭的沉默,于是绞尽脑汁,拼命从脑子里把广博多样的知识的无尽宝藏一股脑儿倾倒出来,填塞在朋友杂志或朋友丛刊的少数篇幅里,——我不想去搅扰荷马和维吉尔、德摩斯梯尼和西塞罗的尸骨;我不这么做,已经够这些可怜虫苦的了。我不仅不想查究最初的诗人们采取哪一种样式开始写作,是赞美诗呢还是祈祷文,我甚至也不想给你们吹奏一支前奏曲,谈谈中世纪和新时代的文学,却只想单刀直入地从俄国文学开始。不仅如此,我甚至也不想议论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但愿它们永垂不朽!

那么,请你们自己判断吧,亲爱的读者!我可不成了一个怪人吗?负了概评家的重责,却不抓住这千载一时的机会,炫耀从俄国杂志剽窃来的博学,发表许多光辉的、辛辣的,虽然早已是尽人皆知的、像苦萝菔一样可厌的真理,用对某些事物的讽示,给这杂拌儿、拼盘加点调料进去,点缀些双关谐语和繁复的万花镜一般的文体,即使违反常识也在所不惜!……诸位,你们惊奇起来了?请少安毋躁,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读了再说,也许你们不会后悔的……好好地想一想吧,同时我要重复地对你们说,你们会很不开心,就是:这一类的事情,在我是决不会发生的——至于问到为什么,那么,请你们读下去,出神地惊奇吧。

第一,因为我不想用一连串的呵欠来折磨你们,这种罪我自己也受够了。

第二,因为我不想做一个江湖术士,就是说,狂妄不逊地尽说些自己不知道,即使知道,也知道得非常混乱而模糊的事情。

第三,因为这一切都很恰当,可惜和俄国文学,我这篇概评的题目,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我只想更简单得多地把小箱子打开[80]。

第四,因为我牢牢地记得我们那位已故的批评家尼柯季姆·亚利斯塔尔霍维奇·纳多乌姆科[81]的贤明的格言:驾独木舟漂过池塘时打开海洋地图,是愚不可及的。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可以赌咒,死者说的是真话。有过一个时期,大家对于他那抨击当时的天才们的侮慢言论都掩耳不闻,现在大家又都可惜,没有一个人挺身出来给目前的天才们一下当头棒喝:你们瞧,要四面讨好是多么困难呀!不过,我这是à propos[82]说说的——还是赶快言归正传吧。

法国人把文学称为社会的表现;这定义并不新颖,我们早就知道了。可是,这定义是不是对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把社会这个字眼理解作一群特选的教养有素的人,简单点说,就是上流社会,beau monde[83],那么,这个定义就有了重要性和意义,并且还是很深刻的意义,不过仅仅对法国人说来是如此。每一个民族,适应着地区以及形成生活的各种因素的统一或分歧所规定的民族性格,适应着生活所处的历史条件等等,在人类的大家庭中,个个起着上天赋予它的特殊的作用,把自己的一份贡献加到自我完成方面的共同宝库中去;换句话说,每一个民族都表现了人类生活的某一方面。这样,德国人占有思辨和分析的广袤无边的领域,英国人以实际活动见胜,意大利人以倾心于艺术见胜。德国人把一切归源于一般的见解,一切都是从单一的原则发展下来的;英国人航行海洋、铺筑公路、建造运河、和全世界通商、设置殖民地,一切都依靠着经验和计算;在过去,意大利人的生活就是爱情和创作,创作和爱情。法国人偏爱的是生活,实际的、沸腾的、不安的、永远跃动着的生活。德国人创造思想,发现新的真理;法国人则利用它,消耗它。德国人以思想来丰富人类,英国人以生活舒适所必需的发明来丰富人类;法国人给我们带来时髦的法则,制定出礼节、仪式、优美风度的规律。总之,法国人的生活是社交的、镶花地板式的生活;镶花地板是他的用武之地,他在那里展露他的才智、知识、才能、机智和教养的光辉。舞会、集会对于法国人的作用,正犹如广场和奥林匹亚竞技对于希腊人的作用一样,这是一场厮杀,比武,在这里,用的不是刀枪,而是才智、机智、教养和教育,野心报以野心,多少支投枪折断了,多少次仗打胜、又打败了。这便是为什么任何一个民族在礼节上、在优雅的灵巧和亲切上都不能和法国人媲美,而这些又只有用法国话才能够表达的缘故;这便是为什么欧洲各民族要在这一点上和法国人媲美,结果都归于徒然的缘故;这便是为什么一切其他社会曾经是、现在是、并且永远将是以法国社会为范本的可笑的漫画、可怜的效颦之作和恶毒的打油诗的缘故;这便是为什么所谓文学是社会的表现云云的这一定义,对于法国人说来,是十分深刻而且正确的缘故。他们的文学永远是社会的忠实的反映和写照,永远和社会手携手地前进,却把人民大众忘置脑后,因为他们的社会就是民族精神、民族生活的最高表现。对于法国作家说来,社会是一所学校,他们在这里面学习语言,吸取思想方式,并把它描写在作品中。其他民族的情形就完全不同。例如,在德国,有学问的不是那些阔人,或能够进入华邸大宅和光彩社会的人;相反,德国的天才们喜爱贫民的阁楼、穷学生的斗室、牧师的破屋。在那里,大家都能读书、写作;在那里,读者数以百万计,作家数以千计;总之,文学不是社会的表现,而是人民的表现。同样,但不是为了同样的原因,其他民族的文学也不是社会的表现,而是民族精神的表现;因为没有一个民族会把生活主要地表现在社会里的缘故,并且可以确信地说,法国是唯一的例外。那么,文学必须是一个民族的内部生活的表现——象征。然而,这绝不就是它的定义,却只是它的一个必不可缺的属性和条件而已。在我讲到俄国在这方面的表现之前,我认为必须在这里申述一下我对于一般艺术的理解。我愿意读者看到,我是从怎样的观点来看我所想评断的问题的,我为什么这样理解,而不是那样理解。

整个无限的美好的大千世界,不过是统一的、永恒的理念(统一的、永恒的上帝的意思)的呼吸而已,这理念表现在数计不清的形式中,正像绝对统一的奇景表现在无边的多样性中一样。只有凡人的火热的心,在其明澈的瞬间,才能够懂得,以庞大的太阳为心、银河为脉、纯粹的以太为血的那个宇宙的灵魂的胴体有多么伟大。这个理念不知道安息,它不断地生活着,就是说,它不断地创造,然后破坏;破坏,然后再创造。它寓形于光亮的太阳,瑰丽的行星,飘忽的彗星;它生活并呼吸在大海的澎湃汹涌的潮汐中,荒野的猛烈的飓风中,树叶的簌簌声中,小溪的淙淙声中,猛狮的怒吼中,婴儿的眼泪中,美人的微笑中,人的意志中,天才的严整的创作中……时代的车轮以不可置信的速率向前奔驰;在茫无涯涘的苍穹中,发光体像死火山一样熄灭,新的发光体重新燃亮;在地面上,一族接着一族,一代接着一代都过去了,新的代之而兴,死亡消灭了生命,生命消灭了死亡,大自然的力量搏斗着,敌对着,被中间力量调和着,于是和谐又统治在这永久的骚乱中,在这元素和物质的斗争中。这样——理念活着:我们凭我们微弱的眼光能够清楚地看到它。它是智慧的,因为它预知一切,使一切保持平衡;继洪水和熔岩之后,赐给我们丰饶,继狂虐的暴风雨之后,带给我们清新的空气,让骆驼和鸵鸟住在阿拉伯和非洲的沙漠,让麋鹿住在冰天雪地的北方。这便是它的智慧,它的物质生活:它的爱情在哪里呢?上帝创造了人,赋予他理智和感情,使他可以凭着理智和知识来认知这理念,在生动而热烈的共鸣中接触它的生活,在无边而富有创造力的爱情中分担它的生活!这样说来,它不仅是智慧的,并且还是有爱心的!人啊,为你崇高的使命骄傲吧,骄傲吧;可是,别忘了:那繁殖了你的神性的理念,是公正的,不偏不倚的,它赋予你以理智和意志,使你高出于万物之上,它活在你里面,而生活是行动,行动就是斗争;别忘了:你的无边的最高的幸福就在于把你的我融化在爱的感觉中。这样说来,你就有两条路,只有两条不可逃避的路可走:摒弃自己,克制利己主义,把自私的我踩在脚下,为别人的幸福而生存,为同胞、祖国的利益,为人类的利益牺牲一切,爱真理和善良,不是为了求得酬报,而是为了真理和善良本身,背起沉重的十字架,受尽苦难,然后重见上帝,获得永生,这永生必须包含在你的我的融化中,在无边幸福的感觉中!……怎么?你拿不定主意?这种事迹使你害怕,你觉得力有未逮?那么,你还有另外一条路,这条路宽阔,平稳,容易走;爱你自己,胜于世上的一切;哭泣、行善,都只为利害打算,别怕作恶,如果恶对你有利的话。记住这个规律:为非作歹,到处有福享!如果你处在强者中间,你得把脊梁弯下来,见了老虎学蛇爬,见了羔羊又学老虎似的猛扑上去,暴戾、肆虐,喝别人的血和泪,额上戴着沉重的桂冠,肩上压着名不副实的荣誉和封号。你的生活将是快乐的,灿烂的;你不知道什么是饥寒,什么是欺压和凌辱,一切在你面前都将觳觫战栗,到处看到的是顺从和屈服,听到的是阿谀和赞美,诗人为你撰作献诗和颂诗,把你比作人神,评论家大声疾呼,说你是老弱孤寡的保护神,祖国的独木梁和擎天柱,君主的左右手!你毫不介意在你的灵魂里每时每刻都将展开可怕的血腥的戏剧,你将永远跟自己斗争,你的灵魂太热而心却太冷,被你所迫害的人的号泣,在欢乐的宴会和甜美的梦境里都将追逐你,被你所毁灭的人的幽灵,环绕在你病榻的周围,将作地狱的跳舞,对你最后的临终的受苦发出恶毒的笑声,在你面前将显出精神沦丧和永世苦难的惨景!……啊,我亲爱的,你是对的:人生是一场梦,来不及仔细看一眼,它就过去了!……还是及时行乐的好,你将快乐地过活,畅快地吃喝,安稳地睡觉,暂时统制你的同胞,这都挺不错!——你若是生下地来,大自然在你额上留下天才的烙印,赋予你先知的贤明的嘴唇和诗人的甜美的声音,掌握世界的命运若是注定你做人类的推动者,真理和知识的使徒,那么,你又只有两条不可逃避的路可走。和大自然共鸣,爱它,研究它,忘我地创造,不求酬报地劳作,打开同胞的心灵,使之吸收善良和真实的印象,揭露罪恶和无知,忍受恶人的迫害,吞吃眼泪浸湿的面包,不要从美丽的亲切的天空移开你沉思的视线。困难吗?沉重吗?那么,把你神意的禀赋拿去做买卖,在每一句灵感冲动时上帝赐给你的贤明的言辞上标出价格,这样,就会找到收买者,出你很高的价钱,而你只需擅长焚香顶礼,把你戴桂冠的额叩倒在尘埃里,把光荣、不朽和后嗣一股脑儿抛到九霄云外,如果市侩评论家把你恭维作伟大的诗人、天才、拜伦、歌德,就引此以自豪!……

这便是那永恒理念的道德生活。它的表现就是善与恶、爱与自私之间的斗争,正像物质生活中伸力与缩力的抗争一样。没有斗争,就没有功绩,没有功绩,就没有酬报,而没有行动,就没有生活!人类所表现的,也便是个人所表现的:它无时无刻不在斗争,无时无刻不在改进。从亚洲涌向欧洲来的一大群野蛮人,不但没有压溃生活,反而苏醒了它,使老朽的世界焕然一新;在罗马帝国腐烂的尸体上,兴起了许多强大的民族,成为天惠的容器……亚历山大们的出征,恺撒们和查理们的不息的活动,意味着什么呢?那就是以不断的活动为生命的那永恒理念的运动。

什么是艺术的使命和目标?……用言辞、声响、线条和色彩把大自然一般生活的理念描写出来,再现出来:这便是艺术的唯一而永恒的课题!诗情的灵感是大自然创造力的反射。因此,诗人比谁都需要研究物质的与精神的本性,爱它,对它发生共鸣;比谁都更需要使灵魂纯净而贞洁;因为只有熏香沐浴,具有大丈夫的智力和婴儿的心的人才能够踏入它的圣殿,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继承天国,因为只有在理智和感情的和谐中才能够达到人的最高的完美境界!……诗人的天才越高,他就越能深刻而广泛地拥抱大自然,越能有效地在最高的因缘和生命中把它表现给我们看。如果拜伦探测了恐怖和苦难,如果他仅仅领悟了、表现了心的痛苦,灵魂的地狱,那么这就是说明:他仅仅领悟了宇宙生活的一面,仅仅给我们表现了、显示了它的一面。席勒给我们传出了天上的秘密,仅仅像他自己理解那样地显示了美好的生活,仅仅给我们唱出了他所珍爱的沉思和梦想:在他的笔下,生活的恶,不是写得不真实,就是夸张地被歪曲;席勒在这一点上是和拜伦一样的。可是,莎士比亚,那神通的、伟大的、不可企及的莎士比亚,却领悟了地狱、人间和天堂;他是大自然的主宰,他同样地考察善与恶,在富有灵感的透视中诊断宇宙脉搏的跳跃!他的每一出戏都是一幅世界的缩影;他不像席勒似的有他所爱的概念,所爱的英雄。请看他怎样残酷地嘲笑可怜的哈姆雷特,这哈姆雷特拥有巨人的雄心和婴儿的意志,在力有未逮的事业的重压之下,每一步都要蹉跌!……请问问莎士比亚,问问这位魔法祖师:他为什么使李尔变成一个病弱的半疯狂的老人,却不像杜西[84]或格涅季奇[85]那种做法,使他变成慈父的理想;他为什么把麦克佩斯写成一个由于性格软弱,而不是由于嗜恶成癖变成了坏蛋的人,把麦克佩斯夫人写成一个情操上的坏人;他为什么把科第丽霞[86]写成一个有一颗柔和的女人的心的、富有深情的、可爱的女儿,把她两位姐姐写成嫉妒、虚荣而又忘恩负义的悍妇?他会回答你说,世间便是这样,不可能有别的样子!——是的!诗人的这种公正,这种冷静,他好像对你说: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有什么办法!——是艺术完美的极境,是真正的创造,是少数特选的人才能够办到的事,这些人是:

他和大自然呼吸同一的生命,

懂得小溪的潺湲,

听出树叶的低语,

感觉小草的滋生;

他精通星辰的书,

大海波涛和他密谈。[87]

真的,难道我们能够断然地说某一现象是美好的,另一现象是丑恶的吗?……难道不是同一个上帝,创造了驯顺的羔羊和凶残的老虎,漂亮的骏马和丑恶的鲸鱼,艳绝尘寰的高加索美女和貌不惊人的黑种人吗?难道他爱鸽子更甚于兀鹰,爱夜莺更甚于青蛙,爱羚羊更甚于蟒蛇吗?……诗人为什么只应该描写给你们看美好的东西,慰娱心灵的东西?如果汉·伊斯兰[88]在大自然中有他一席地位,那么,我真的不懂他为什么就比卡尔·摩尔[89],或甚至波萨男爵[90]差些?作为一个人,我爱卡尔·摩尔,作为一个英雄,我崇拜波萨,作为一个残酷无人性的怪物,我憎恨汉·伊斯兰;可是,作为幻想的创造物,作为一般生活的个别现象,他们在我看来,是同样美好的。诗人如果像一位苏舰长[91]那样,只描写给我们看大自然中可怕的东西,邪恶的东西,这证明他的智力视野是狭窄的,他的创造天才是浅薄的,可是绝不由此就显示他是一个恶劣的不道德的人。可是,他如果在作品中力图使你们从他的观点来看生活,那时他已经不再是诗人,却是一个思想家,并且是一个恶劣的、用意不良的、该咒诅的思想家,因为诗歌除了自身之外是没有目的的。当诗人不由自主地遵循他的想象的瞬息闪烁而写作的时候,他是有德行的,他是一个诗人;可是,只要他一给自己设定目标,提出课题,他就已经是哲学家、思想家、道德家,对我就失去了魔力,不再能魅惑我,如果兼有真实的才能和可赞美的目标,就使我怜惜,如果用有害思想的网罟捕捉我的心灵,那就只会使我唾弃。你们爱读杰尔查文的颂诗《上帝》吗?可是,这同一个杰尔查文写了《磨坊主》[92]。你们批评普希金在《鲁斯兰与柳德米拉》里有破格之弊吗?可是,这同一个普希金写了《鲍里斯·戈东诺夫》。他们的艺术倾向为什么有这样的矛盾呢?因为他们非常懂得那格言:

现在追求奇妙的生活吧,

每一瞬间在它里面复活,

对它每一个号召的声音

用响应的歌声去回答吧![93]

是的——艺术是宇宙的伟大理念在其无限多样的现象中的表现!我在什么地方看见有一句话说得好:中篇小说是人类命运的无穷长诗中的一个简短的插曲!这一中篇小说的定义,可以适用于一切艺术创作的体裁。诗人的全部本领,应该是把读者放在这样一种观点上,使他们可以从略图中、缩影中看到整个大自然,有如地球在地图中一样,让他感觉到鼓舞宇宙的生命的吹拂、呼吸,给他带来那烘暖宇宙的火。对典雅事物的享受,应该就在于暂时磨灭掉我们的我,跟大自然的一般生活发生热烈的共鸣;而诗人总是会达到这一美好的目标的,如果他的作品是崇高理智和火热感情的结晶,如果这作品自由而且出于本能地从他的灵魂里奔泻出来……

(仍未完)

注释

[1]本文于一八三四年连续发表在《望远镜》第三十八、三十九、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九、五十、五十一、五十二等期上。署名-он-инский。文后附有日期:“一八三四年十二月十二日作于谦姆巴尔。”

[2]格里鲍耶陀夫(1795—1829),俄国著名的戏剧家。他的精心杰作《智慧生痛苦》送检未被通过,仅以手抄本传诵于世,作者死后四年,在一八三三年,删削了方得出版。完整的本子是在一八六二年才出版的。

[3]布朗贝乌斯男爵是森科夫斯基(1800—1858)的笔名。他以《读书文库》为机关刊物而发表其大部分文章,自诩博学,主张轻松文体,借庸俗无聊的机智博得一部分读者的欢迎。他对果戈理有宿仇,同时也是别林斯基最猛烈的论战对象之一。

[4]法文:啊,过去的好日子。

[5]六世纪里底亚之王克莱士以富著称;伊尔是在拳斗中为奥德赛所败的乞丐。

[6]引自波列查耶夫的诗《晚霞》。波列查耶夫(1804—1838),俄国诗人。

[7]正文中此字体在原文中为斜体,全书同。

[8]俄国的古称。

[9]柯慈洛夫(1779—1840),俄国诗人和翻译家,于一八二一年失明。

[10]《杂谈》是《望远镜》杂志的每周附刊。

[11]法文:群神倒落了,王座空虚了!

[12]主张此说的主要是波列伏依(1796—1846),俄国批评家,历史家,《莫斯科电讯》杂志的编辑。他在文学上坚持浪漫主义倾向,只能够理解初期的普希金,而不能理解后期的普希金,对于果戈理那种单纯而自然的写法就更无法理解。

[13]主要是森科夫斯基。

[14]库柯尔尼克(1809—1868),俄国诗人,小说家和戏剧家。他的作品专靠绚烂的辞藻和浮夸的英雄引人注意。

[15]见《读书文库》和《残废者报文学副刊》。(译者按:原文把名字错写成《Инвалидные прибавленни к литературе》,意为“对文学的残废者的增补”,以表示嘲讽之意。)——原注。

[16]巴拉廷斯基(1800—1882),俄国诗人,普希金的友人。

[17]波多林斯基(1806—1886),俄国诗人。

[18]雅寿科夫(1803—1846),俄国诗人,晚年变成斯拉夫派。

[19]土曼斯基(1801?—1858),俄国诗人。

[20]奥兹诺比欣(1804—1877),俄国诗人和翻译家。

[21]季莫菲耶夫(1812—1883),俄国诗人,《读书文库》的同人。

[22]叶尔萧夫(1815—1869),俄国诗人。

[23]布尔加林(1789—1859),原籍波兰,《北方蜜蜂》杂志的编辑,宪兵第三厅的密探。他善于迎合低级读者的口味,在小说里作些庸俗的道德说教。早就是普希金的论敌。

[24]格列奇(1787—1867),布尔加林的同伙,与布尔加林、森科夫斯基等三人,同为别林斯基抨击最频繁、最猛烈的对象,特别是他关于俄国文法的著作。

[25]卡拉希尼科夫(1797?—1865),俄国小说家和人种学者。

[26]克雷洛夫(1769—1844),俄国著名的寓言作家。

[27]济洛夫,俄国寓言作家和诗人,生卒年月不详。

[28]札果斯金(1789—1852),俄国历史小说家,官府红人,莫斯科各剧院的监督人。

[29]拉舍奇尼科夫(1792—1869),俄国历史小说家,别林斯基读中学时奔萨中学的校长。

[30]马萨尔斯基(1802—1861),布朗贝乌斯男爵所激赏的俗流文人之一。

[31]奥陀耶夫斯基(1803—1869),俄国作家,文学及音乐批评家。普希金的友人。

[32]玛尔林斯基是十二月党人别斯土舍夫(1797—1837)的笔名。俄国浪漫主义文学最杰出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小说专写“崇高的人物”,富于浮夸的色彩。玛尔林斯基的小说和专注重字面雕琢的别涅季克托夫(1807—1873)的诗同为当时流行的读物,都是由于别林斯基的严正批评而致声名挫败的。

[33]法文:没有宽恕!

[34]罗蒙诺索夫(1711—1765),俄国历史上第一位大学者。普希金称之为“我们的第一所大学”。

[35]黑拉斯科夫(1733—1807),俄国诗人。以叙事长诗《罗西雅达》等驰名,但其价值不高。

[36]杰尔查文(1743—1816),叶卡捷琳娜时代最伟大的抒情诗人。别林斯基在本文中把他列为俄国文学的四大诗人之一,但在以后的文章中没有对他重视,大概因为后来的俄国文学又有了新的进展,果戈理所代表的现实主义潮流把他的光辉夺去了。

[37]波格丹诺维奇(1743—1803),俄国作家,拉封丹的模仿者。

[38]彼得罗夫(1736—1799),俄国诗人和翻译家。

[39]德米特里耶夫(1760—1837),俄国作家。作有许多讽刺文、短嘲诗和寓言。

[40]卡拉姆辛(1766—1826),俄国作家和历史家。受到英国感伤主义作家斯特恩的影响写成的六卷《一个俄国旅行家的书简》和打破古典主义规范而把一个饱受欺凌的村女写入小说的《可怜的丽莎》,在当时引起过极大的反响,许多人竞相仿效,蔚为风气,产生了无数“旅行记”“书简”以及“可怜的某某”之类。此外,他又写了一部《俄国国家史》,共十二卷。

[41]巴丘希科夫(1787—1855),俄国诗人,普希金的先驱。

[42]茹科夫斯基(1783—1852),俄国诗人和翻译家。曾任皇室师傅多年。翻译过荷马的《奥德赛》和席勒、拜伦等人的作品。

[43]布朗贝乌斯男爵写过一本《幻想旅行记》,别林斯基这两句话是针对他说的。

[44]苏玛罗科夫(1718—1777),俄国最早的古典主义戏剧家。此人特别走运,所以声誉踔腾,被公认为俄国戏剧之父,其实是名不符实的。

[45]黑拉斯科夫写过两部长诗《再生的弗拉季米尔》和《罗西雅达》,弗拉季米尔和伊凡雷帝分别为其中的两个主人公。

[46]即:进入了卡伊丹诺夫君的《通史》。——原注。

[47]法文:正派。

[48]布尔加林,波兰人。曾参加拿破仑远征军,事后又恢复俄国国籍,此处系讥诮他无耻善变而仍被俄国收留。

[49]克留科夫斯基(1781—1811),俄国戏剧家。

[50]格列奇在他的文法著作中特别喜爱“三”这个数字,名词有三种变格,动词有三种变位等等,所以别林斯基讥讽地称之为“三重文法”。

[51]沙里科夫(1768—1852),卡拉姆辛的信徒,《妇女杂志》的编辑。

[52]香波里翁(1790—1832),法国埃及古物学家。

[53]居维埃(1769—1832),法国自然学家。

[54]森科夫斯基的又一带有亚洲风味的笔名。

[55]艾明(1735?—1770),俄国小说家和杂志编辑。

[56]格林卡(1776—1847),俄国诗人和杂志编辑。

[57]希勒哲(1735—1809),德国历史家。

[58]艾凡兹(1781—1830),德国历史家和法学家。

[59]卡倩诺夫斯基(1775—1842),《欧罗巴导报》后期的编辑,莫斯科大学史学教授。

[60]斯威庆,俄国保守派文人。生卒年月不详。

[61]法文:文学杰作。

[62]赫姆尼采(1745—1784),俄国寓言作家。

[63]奥泽罗夫(1769—1816),俄国剧作家。刻意模仿法国古典主义的悲剧。

[64]雨果的一个剧本。别林斯基对这个剧本的评价是不高的。

[65]奥尔洛夫(1790—1840),俄国俗流文人。

[66]典出《圣经》。昔人欲建高塔于巴比伦,上达天庭,但因上面和下面的人言语混杂不通,终于没有造成。

[67]引自杰尔查文的诗。

[68]大概系指某些杂志登出撰稿人名单,企图用名家来增加号召力。

[69]特列奇亚科夫斯基(1703—1769),俄国诗人和翻译家。

[70]布尔加林曾把森科夫斯基论述冰洲古事记的文章捧为“世界性的名文”。

[71]法文:真理!真理!除了真理,没有别的!

[72]法文:静!

[73]希腊神话中的斯巴达王后。宙斯曾化为天鹅和她亲近,她因此怀孕,生下美人海伦。

[74]亚蒂拉(卒于453),游牧的匈奴族的首领。

[75]典出玛尔林斯基的一篇文章,其中讲到印度文学,有警句云:“我们到印度去吧,‘约翰牛’轮船早已在码头上升火待发了。”

[76]印度大戏曲家迦梨陀娑的名著。

[77]湿婆,印度三大神之一,大自在天即他的别称。他的庙宇在印度很普遍,崇奉者极多。

[78]古代埃及的水和植物之神。

[79]古代埃及的丰收女神。

[80]典出克雷洛夫的寓言《小箱子》,讽刺一种人只会瞎吹,把小箱子说得如何精巧复杂,其实却是非常容易打开的。

[81]纳多乌姆科是纳杰日金(1804—1856)的笔名。莫斯科大学教授、《望远镜》的主编、别林斯基的贤师和诤友。他首先反对当时占支配地位的波列伏依,为现实主义批评跨出了第一步,别林斯基受他的影响颇大。此处称他“已故”,恐怕是当时他已经停止用这个笔名的缘故。

[82]法文:顺便。

[83]法文:上流社会。

[84]杜西(1733—1816),法国人。不识英文,却以窜改莎士比亚剧本著名于时,硬把三一律和感伤趣味加进去,把原作歪曲得面目全非。

[85]格涅季奇(1784—1833),俄国诗人。莎士比亚剧本和《伊利亚特》的译者。

[86]《李尔王》里的人物之一。

[87]引自巴拉廷斯基的诗《吊歌德之死》。

[88]雨果的成名作《汉·伊斯兰》里的主人公。

[89]席勒的悲剧《强盗》里的主人公。

[90]席勒的悲剧《堂·卡洛斯》里的主人公。

[91]指法国作家欧仁·苏(1804—1857),《巴黎的秘密》的作者。年轻时在船上当过医生,所以有“苏舰长”之称。

[92]一首情欲的诗。

[93]引自韦涅维季诺夫的一首诗。韦涅维季诺夫(1805—1827),俄国浪漫主义诗人,散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