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巡抚回城
“江大人,您掌管提点刑狱司这么多年,破案无数,可曾听说过这种说法?”
秦合正面色紧绷,目光锐利地看向江提刑。
江入年正看得起劲,突然被点名,心底隐隐有些不悦。他是老好人,可也不能动不动就拉他出来溜吧。
‘姓秦的狗东西,老子要不是欠了你们家人情,早他娘削你了’
江入年心底骂娘,面上却是不好发作,只得打哈哈地应了一声。
“本官一介武夫,没什么学问。”
秦合正面色一黑,心底有数这姓江的孬种,怕是不会站他这边了。
“杜刑名,学识渊博,必然有所了解。”
杜洵在听到少年行首方才那番话后,心中就有些动摇了,隐隐觉得此事水太深,那少年极难对付,自己最好还是明哲保身。没必要为了银子,给他们秦家强出头。
“在下钻研刑法律例,但这药理医道,却非在下所长。”
秦合正的脸越发黑了,看向被两个徒弟搀扶起来的赵不晦,冷声道:“此乃赵行首本职,可别告诉本司马,你亦一无所知。”
“师父,师父!”
赵不晦神思恍惚,被徒弟唤了两声,方才醒过神来。
“忍冬这味药材,确有驱虫之用,人若吸入也的确会咳而不止。只不过...只不过,医书上确实没写过,会淤积黑痰。”
秦合正深深看了赵行首一眼,目光中满是警告意味。
“折腾了半天,害得那可怜的士卒被开膛破肚,却无人能证实药性。姓齐的,休要再胡搅蛮缠。”
“杀人偿命。”秦合正大步上前,朝江入年拱手一礼,带着汹涌的怒意高喊道:“江大人,请速速断案!”
齐逸这边讲解的正欢,众捕快听得频频点头,不时还会提几个问题。听这一声吼,众人瞬间像是摁下静音键一般,齐刷刷扭头看向秦合正。
场间登时陷入诡异的安静,静得只剩下举着银牌子的衙役们,因为手酸微微抖动发出的簌簌声。
不过,这样的安静很快就被齐逸打破。
“既然秦司马如此执著于弄死本官,那本官也不介意让你输的彻底。”
齐逸站起身,再次抬手一拍。
守在二堂侧门的朱安泰,当即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便见几名衙役,或手提竹篮,或抬着竹匾,自后院鱼贯而出。
.................
衙役们将两只圆形大竹匾,摆放在尸堆旁。
众人围拢过去一看,便见一块匾内摊着黑布,另一块匾内则平摊着一张张裁剪开来、只有巴掌宽的纸。
“这是啥玩意?”
“不知道啊,看上去应该是宣纸,但表面却有光泽,好像是涂了什么东西。”
“这有啥用?”
“小齐大人奇招连连,看着就知道了。”
府衙捕快们悄声议论,寇战则默不作声地退到一旁。
“你当这公堂是勾栏么,在这耍猴戏呢?”秦合正冷声道:“江大人...”
“别动不动就江大人、江大人,江提刑又不是你们秦家护院,呼来喝去的成何体统!”
齐逸一句话噎得秦合正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江入年也颇为尴尬地干咳两声。
“秦司马,你方才是不是说,本官用了迷烟,导致秦都尉及守备军众士卒,四肢瘫软失去战力。然后,本官带着手下捕快衙役,夺了守备军的刀将他们乱刀砍死?”
秦合正目中阴鸷之色都快溢出眼眶,恨毒地瞪着齐逸:“这便是实情,你如何狡辩都无用。”
“你说实情就是实情了?莫非你在现场看到了?”
秦合正无言以对,他之前已经说过,事发之时他在自己的司马府,乃是接到府中急报,才匆匆赶过来的。
“没有实证,就退一边儿去。”
齐逸系好襻膊,从尸堆中随机捡了三把军刀。
接过一名衙役递来的瓷罐,打开盖子,用一支大号毛笔充当刷子,从罐子里沾了些许银色粉末,当着众人的面,手法轻巧地在军刀刀柄处扫刷起来。
很快,刀柄处隐约浮现出奇怪的印记。
江入年睁大双眼,惊奇地凑上前,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诶,这是什么?!”
齐逸手上动作不断,并未直接回答,只说了一句:“稍后便知。”
江入年好奇心大作,守在一旁看得兴起。
又刷了些许银色粉末,见差不多了,齐逸放下刷子:“纸来。”
一名衙役立马从铺着纸张的竹匾里,用双手捏着角,像端盘子似地端起一张纸。
齐逸接过之后,小心地将纸张包裹住刀柄,尔后用掌心一点点捊实、压平。
五秒左右,再将那薄薄的纸张,从刀柄上缓缓撕开。
当那张纸被摊放在铺着黑布的竹匾之时,江入年惊愕地微微张嘴,两只眼睛瞪到了这辈子最大的程度。
“这、这是...掌印?”
齐逸点头浅笑:“正是。不光有掌印,还有持刀者手指的纹印。我将之称为指纹。”
“什么纸纹啊?”
人未至、声先到,堂外传来世子爷傲骄而浮夸的声音。
炎景初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掩着口鼻走进堂内,见到一地残尸碎体,登时惊呆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胳膊系着绷带的苗英,忍着肩颈处的伤痛,抱拳一礼道:“禀世子,昨夜您离开衙门后,守备军都尉秦合重率兵强闯进来,还让手下在后院纵火...”
“胡说八道!”秦合正低声喝斥,旋即朝炎景初拱手躬身一礼:“偃州司马秦合正,见过世子殿下!”
江入年也忙迎上前:“下官见过世子殿下。”
世子爷这才注意到提刑按察使也在场,眉头微微一挑,问道:“江大人,这究竟怎么回事?”
江入年脑海中瞬间划过那名带伤捕快方才说到‘昨夜您离开衙门后’,所以,世子爷昨晚曾来过这南城衙门。
想到这里,江入年双眼微微虚起,用余光瞟了秦合正一眼,心底暗骂‘不当人子的狗东西,差些害了本官’。
秦合正并未将世子爷也介入此案一事,告知与他,明摆着是想借他之手,用最快的速度将那少年代令官定罪入狱。
此时此刻,江入年为自己优柔寡断的温吞性情,感到无比庆幸。自己要是遂了秦家的意,真将那少年代令官押去提刑司牢狱,可就得罪世子爷了。
不,这都还是轻的,秦家之事没那么简单。
江入年脑子转的再慢,这会儿也琢磨出点不对味来了。
“禀世子,秦司马来提刑司报案,下官便随其一道来查看情形。下官也是刚到没多久,具体如何,尚未察明。”
世子爷没好气道:“不管察没察明,这些尸身长留于此,就不怕引发疫症吗?”
天气炎热,要真导致疫症,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齐逸回道:“世子请放心,下官已在衙门四周洒了生石灰,所有捕快、衙役也都喝了费老医师开的四服汤。”
炎景初点点头,看都没看那秦合正一眼,高声道:“巡抚大人车驾转眼便至,你这南城代令官还不赶紧去接驾。”
齐逸在看到世子爷的第一眼,便知道巡抚大人来了。
昨夜炎景初离开衙门时,二人便商议好,分头行事。梁仲道出城巡视,不知何时能回,派一个捕快或衙役去院署,根本见不到巡抚大人。所以,由世子殿下亲自出马,乃是不二之选。
一听巡抚大人来了,江入年也顾不上看稀奇了,立马朝堂外走去。
齐逸想了想,转身对寇战说道:“下官手头之事不容耽搁,烦请寇司命,代为接驾。”
寇战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杜刑名与王推官见自家提刑大人都去接驾,连忙跟上。
“王推官,留步。”
身形略显单薄、一副士人打扮的青年推官,顿住脚好,转身奇怪地看向齐逸。
“王推官可是极擅画画?”
“我...”王推官迟疑了一下,回道:“略懂。”
“那就有劳王推官,将这纸上的掌纹、指纹,绘制成图。”
齐逸抬手指了指摆在一旁的简易画架,王推官眼角余光瞟了世子爷一眼,犹豫了两息后应下这份差事。
见对方抽出一支细毫开始作画,齐逸便开始着手提取另一把军刀刀柄上的指纹与掌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