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紫气
“殉情?”
万山虎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思索两息后说道:“南郊这边有个叫廿里坡的地方,我记得那里有个求姻缘很灵的庙。好像是叫什么...三圣娘娘庙。”
齐逸顿时迷了,心说我就随口一扯,你还当真的了。
“咳咳,那个什么。你看看附近,连块大点儿的石头都没有,死者是怎么把自己挂上去的?”
万山虎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但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没等这位老兄开口,齐逸赶忙将话题拉回正轨:“所有尸体我都检查过了,死亡时间最久的大约35天左右。也就是说,加上赵家四小姐,凶手在短短一个多月内,连续杀害了十一人。”
“在此期间,你们衙门接到过哪些失踪人口报案?”
闻听此言,万山虎当即说道:“有三宗,但其中有两个是孩童走失。另一宗...”他沉吟了两息后,悚然道:“我想起来了,镶金牙的那个,好像姓谢,叫、叫什么...”
“谢有业”元成捂着口鼻,嗡声嗡气道:“是个纸匠,他们家三代都是做纸的。”
“对对对。”万山虎不可思议地看向齐逸:“你刚刚说什么手艺、工匠,还说跟水打交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又怀疑到我头上啊。”齐逸无语地瞥了这个突然激动起来的黑脸汉子一眼:“死者生前从事什么工作、有什么癖好或习惯,曾经去过哪里,这些都能在尸体上找到答案。”
“不不不,我没怀疑你,我是想说,可否...可否教我?”
万山虎一脸认真道,齐逸想了想,眼下自己还得利用这家伙,便应承了一句:“好说好说。继续说一下谢有业的情况。”
元成清了清嗓子:“他娘半个多月前曾到衙门报官,说儿子不见好几日了。那老妇人还说,儿子刚成婚,人就不见了。新媳妇也不见了,准是那女人害了儿子性命。捕快们去谢家查了一圈,马前街的左邻右舍都说谢有业成婚后,就没见过他了。”
齐逸眯起双眼看着元成,问道:“儿子不见好几日,谢老夫人才想起报官?”
“是这样的,谢家有两个儿子,老头死了之后就分家了。那老妇人跟大儿子住庙一巷,谢有业独自住在马前街。兄弟俩关系不是很好,平日里不常走动。”
“原来如此。”齐逸点点头,心说这货虽然胆子小,但记忆力还不错。
“一个妇道人家,怎可能瞒过左邻右舍那么多双眼晴,将一个大男人杀了,还拖到这么远的地方?”万山虎摇头道:“依我看,定不是那妇人所为。”
“当然不是。”齐逸看向那具相对完好的女尸:“她已经死了。”
万山虎立马反应过来,先前曾听到‘初次房事出血’什么的。
也就是说,谢有业和妻子刚洞完房没多久,就被杀了。那么,另四对男女,很可能也是这种情况。
新婚小登科,正是大喜时,却无端枉死。
万山虎下意识握紧刀柄,叹气道:“究竟是何等的恶徒,如此凶残,杀死这么多人!”
“难道是...妖怪?”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元成下意识抖了一下。
“瞧你那点出息”万山虎恨铁不成钢摇头道:“白帝城有居安公坐镇,寻常妖物如何进得来?”
“居安公?是...哪路神仙吗?”齐逸求知欲拉满。
万山虎组织了一下语言,大致描述了一番。
居安公原名张居安,白帝城生人,大启开国后第一位状元。官拜刑部尚书,一生为官清廉。告老还乡,回到白帝城颐养天年。结果,却遭逢大启朝九百多年来最严重的一次地震。
眼见山崩地裂,无数百姓葬身沟壑,这位七旬高龄的长者,义无反顾以身殉天,平息了那场灾难。
皇帝追封他为居安公,而白帝城的百姓则为他塑像立碑,香火不断、延续至今。
对于白帝城的老百姓来说,居安公是信仰、是神祇,更是他们的保护神。
“这不就是城隍爷吗?”
齐逸心底暗道。
这类传说故事都差不太多,都是为当地做出了巨大贡献,被后人奠念。由尊敬渐渐转为崇拜,最后演变成信仰,譬如前世闽南一带笃信的妈祖。
“那东城的崔药商和十几个挑夫,不也被蜘蛛怪给吃了嘛。”元成想了想,反驳道。
“那案子我听说过,出事的地儿是东山县,不在白帝城境内。”万山虎扫了眼一堆恶臭难闻的尸体,若有所思地:“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这一带发生过的一起大案。”
“什么案子?”齐逸赶忙问道。
万山虎:“大概是三年前吧,东山县一个员外的女儿,嫁到咱们白帝城。途经南郊,遇马匪劫掠。”
“送嫁队伍一行十几人全都死了,一干财物被洗劫一空,新娘不见了。我们这些差役足足找了七日、翻遍附近山头,也没找着那女子,都说是被马匪抢去做了压寨夫人。”
“当时新官上任的知府大人,雷霆震怒,调了兵士将附近山头扫荡了一遍。之后,这一带都算太平,没闹过匪患,最多就是小毛贼拦路抢劫。”
“不过,终究是死了那么多人。以往一开春,城中的夫人老爷、公子小姐们,都爱往南郊踏青。出了那起案子之后,就没人往这边跑了,连那个三圣娘娘庙都搬到了城里去。”
齐逸双眼微微虚起,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道灵感。
没等他抓住那道一闪即逝的灵感,便听元成突然大喝一声:“一刀斩,肯定是一刀斩!”
万山虎疑惑道:“你是说,那个犯下累累重案的飞天大盗?”
元成连连点头并满眼崇拜之色道:“什么飞天大盗,那是盗圣爷。传说,盗圣爷在京都城盗走了各路奸商、贪官金银无数,全都分给了穷困之人。”
“几年前,江州府发大水,知府老爷私吞朝廷下拨的赈灾银,无数灾民饿死病死。盗圣爷一夜之间,屠尽贪没灾银的十几名官员。那个知府一家上下十一口,被挂在江州城城门头,真是大快人心啊!”
“还有...”
万山虎赶忙打断道:“行了,这些都是茶馆里说书先生编的,你还信以为真。再说了,你那盗圣爷要真有其人,杀的也是贪官污吏,怎会对谢有业和赵四小姐下毒手?”
“说的也是。”元成想了想,蓦地一击掌,兴奋道:“啊!我知道了,凶手应是学盗圣爷,这些死者肯定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才会被凶手挂在树上吊死。”
“要真有人模仿作案的话,嫌疑最大的,就是你这个盗圣头号狂热粉。”
揶揄了一句后,齐逸正色道:“断案不能凭空臆测,在没查清真相之前,绝对不能将毫无根据的猜想,强加于被害者身上。”
“人无完人,无论被害者是好是坏,有什么样的缺点,做过什么亏心事,都不代表可以被任意杀害。”
“身为执法者,立场永远都应该中正且客观!”
万山虎当了十几年差役还在衙门熬着,没去寻别的出路,正是因为他曾有个梦想。他想成为一名惩奸除恶的好捕快,想为那些冤屈无处鸣的平民百姓,讨得一分公义。
然而,现实一次次打败了他。看着高高在上的裘大人收受贿赂、胡乱判案,看着捕头捕快们从不将百姓放在眼里、只会吃拿卡要的嘴脸,万山虎的心性被消磨殆尽,曾经的梦想如今只剩下了梦。
但是,此时此刻,听到这番话的万山虎,只觉得心底一阵激荡,体内隐隐有股气机奔腾起来。他怔怔地看向齐逸,突然觉得这个身无二两肉的瘦弱少年,此时莫名的高大。
正当万山虎想说句什么的时候,惊愕地发现,那少年背后的幽黑深林中,陡然绽放出一抹光。
“天老爷,那、那是...那竟是,紫气!”
万山虎瞪直双眼,膝盖猛的一软,竟是跪倒在地。
一旁的元成则比他还先一步跪下,并高举双手作出膜拜状。早九更直接,整个人直挺挺地帖在了地上。
齐逸刚开口想问一句,然后就发现,一抹紫色的雾气从背后弥散开来,正迅速缠绕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个世界存在妖异,齐逸的心底便是一紧。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有鬼怪来掠食自己的想法。
那紫气没有任何异味,在接触到身体的刹那,便有一股气流钻进皮肤之中,于四肢百骸间游走起来。
腹中空虚的饥饿感,奔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的疲累,霎时一扫而空。
仅四五个呼吸的功夫,那抹紫气便悉数进入齐逸体内,游遍全身经络后,最终凝聚于胸中。
从外表来看没有任何变化,但齐逸清淅地感受到,胸口处似有一涴暖流,正在滋养着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