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和父亲的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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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植接受了任命书,方棠大感高兴,她厚脸皮地把功劳都划到了自己名下,向柳植要一顿饭做奖赏,得到许诺后,高高兴兴走了。
才哼着歌走到办公室门口,手机响了,她低头看了看号码,接了起来。
“柳伯父。”方棠把声音放低,进了办公室关上门。
来电话的是柳植的父亲,他刚刚得知儿子前几天卷入了一场殴打和“疑似”命案中,打电话过来问。
他给柳植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只能转过头找方棠。
“方棠啊,你给我好好说说,你跟柳植前几天去警察局,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棠在椅子上坐下,高兴过了头,这下来追问的了,她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他们这几个老同学,没人不怕柳父,不是因为柳父威严,而是因为他难缠。
父母离婚后,柳植跟了父亲,妹妹跟了母亲,两年后,前妻杀了后夫后自杀,女儿回归,但那时候,柳父早已经再婚,和小三。
所以,柳植的整个青少年时代,是带着聋哑的、心理承受了巨大创伤的妹妹,在有父亲、有后妈,后来又有个弟弟的环境中长大的。
那种环境,怎么说呢?要说没吃没喝,绝对不至于,但要说冷漠委屈,那也是真的。
离婚后,柳父生意一落千丈,多年来也就勉强维持一个中产的壳,不上不下混着。
一个老婆,三个儿女,再有钱,也禁不起折腾,折腾来折腾去,也就老了。然后呢,等发现儿子已经长大了后,儿子也翅膀硬了。
柳植对谁都好,只有对父亲一家,那是发自肺腑的冷淡,能不接电话就不接电话,能不见面就不见面。
还好,他还有个经济条件很不错的,在美国的姥姥姥爷,即使父亲不管,自己也不至于太寒酸。
把妹妹送到美国后,柳植彻底脱离了父亲家,逢年过节才会去应个景。
而这边,柳父到了年纪,却开始念着大儿子,并且充分发挥了牛皮糖的精神,儿子不理他,贴上去就是,他才不怕呢。
反正柳植对他面冷心热,他再清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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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棠被柳父轰炸得转头打电话给柳植求饶,他才想起自己已经有三个月没回过父亲家了。
当天下班,柳植回了父亲家。
“来了啊?”柳父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到大儿子,脸立即笑成了核桃。
“你想见我?”柳植喊了一声爸后直接说,他走过来端起父亲身边的茶杯就喝,“我都快忙死了,你找我有啥事?”
他的话音才落,厨房那边就传来声音,后妈王桂桃站在了厨房门口,一副竖起耳朵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想听你说说那个案子的事。”柳父找理由和儿子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方棠应该都和你说过了吧。”柳植不以为意,一副明显不想提的样子。
柳父有些不高兴,没话题也要找话题,天底下哪有老是老子找话题,儿子无动于衷的。
“那你升职的事呢?你也不打算告诉老爸我是不是?”柳父忍气。
柳植这些年面对父亲,早就学会了四两拨千斤:“哪儿啊,正要说呢,还没找到机会不是,我才刚坐下呢。”
大儿子轻易一句话,就让柳父的火“嗖”地一下就灭了,他笑眯眯给儿子倒茶,每条皱纹里,都洋溢着快乐。
厨房门口的王桂桃听不到什么,转身进厨房,一进门就摔掉了手里的抹布。
她和柳家这个大儿子犯冲,是真的犯冲,从三十年前开始,直到现在都还是如此。
扶着额头,王桂桃又开始头疼。
她比柳父小了十五岁,当年跟着柳父时,她才刚刚十八,而柳父也是男人最风华正茂的年龄,三十三岁,哪里是如今这副糟老头样,眼看就六十有五了。
她当年是小三,可也嫁过来三十年了,还生了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该死的柳长风,还是看大儿子眉开眼笑,看小儿子横眉竖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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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桂桃在厨房暗地里边骂骂咧咧边做饭,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年是如何冷淡柳植兄妹的事情。
她如今记得的,全都是柳植对她的不好。
厨房后门一声响,柳彬偷偷溜了进来,他看见妈妈在厨房,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你怎么才回来?今天你哥来,不是叫你早点回家吗?”看见自己的亲儿子,王桂桃立即双眼放光。
柳彬今年26岁,比柳植小十岁,他大学毕业后在柳父的小装潢公司帮忙,说是帮忙,实则是在那里做大爷。
做了几年大爷,柳父越来越不满,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是王桂桃帮儿子,家里早就硝烟弥漫了。
“他回来我就要早点回家?他是皇太子?嫡长子?那我是什么?我算个屁。”柳彬张口就来。
“去!”王桂桃推了一下儿子,还没使劲呢,推完自己又心疼,赶紧摸了摸儿子肩膀。
她有些无精打采,今天下午听老头子说,柳植打架斗殴,前几天被警察局带走了,她还挺开心的,兴冲冲跑去听墙角,结果不但没听到后续,还听到柳植升职了。
这老头子,给她搞得一惊一乍的,卖什么关子嘛。
不过呢,王桂桃也不是太笨,当官好,柳植越当官,就越不会回来继承父业了。
虽然只是个小公司,但好歹破船也有三千钉不是。
“你过去陪你大哥和你爸多说两句话,就走走过场,快去。”她推儿子去做表面功课。
“我不去,我陪妈在这里待着,我就爱陪妈妈,我妈最好了,我哪儿都不去。”柳彬笑嘻嘻哄得王桂桃一个劲笑,他给老妈捏肩膀,顺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要钱,要五万块,说自己要干嘛干嘛,有急用。
王桂桃被儿子哄得晕头转向,草草问了几句后就给了,母子俩在厨房其乐融融,母慈子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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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大道理呢我也不说了,我说得烦,你听得也烦。”柳父摆了摆手,终于结束了长篇大论,领着儿子去后院看花。
这就是开始聊私事的时间了,柳植知道,而且这个私事,是背着后妈母子的私事。
只有这个时候,老爸会领着他去后院,去看他种的那些宝贝花。
“你家弟弟不争气啊,”柳父果然老调重弹,一口气叹三下,“这三个月,他又败掉了我十来万。”
提到小儿子,柳父一脸苦恼和无可奈何,也有一点点自暴自弃。
柳家如今唯一值钱的,就剩下这套两层小楼,那个装修公司,还有一套在市内的小房子。
最近王桂桃在怂恿他立遗嘱,要他把钱和房子,还有公司,全部留给柳彬。
王桂桃的理由很充分:柳植自己收入不低,又有个好姥爷,不用顾念他太多,他自己有本事。
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总要顾及一些那些没本事的,不然百年之后,有儿子吃肉,有儿子连汤都喝不到,如何安心?
柳父不是没有犹豫的,他想两个都顾,他不止有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呢。
自从原配去世后,原岳父岳母就和他断绝了来往,当年,两个老人也想拿回外孙和外孙女的抚养权,最后还是失败了。
因为很简单,亲生父亲柳长风不同意,在中国的法律之下,亲生父母有一方还在,监护权是怎么都轮不到姥姥姥爷的。
柳父到底心存内疚,这些年对原岳父母也是恭敬有加,任打任骂,就像柳植对他爱理不理,他也从无怨怼一样。
虽然他的东西,几乎都被王桂桃母子扒拉光了,也顾不到大儿子和女儿什么。
可是涉及到百年之后所谓的遗产,他还是犹豫了。
“你有本事,妹妹有姥姥姥爷,我也放心,我最不放心,还是柳彬,这孩子……”柳父一言难尽。
柳植等他发完牢骚,说:“你想让我放弃遗产,让你把东西都给柳彬和王桂桃?”
他连“阿姨”都没叫,直接称呼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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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父一脸愠怒地看着他,想说不要这么没大没小没规矩,却闭了口,大儿子脸色很冷,冷得像冰块。
“那是不可能的,”柳植没打算遂他的意,“你要不然就直接给,别来问我,来问我就是两个字:做梦!”
装修公司小不拉几的,只剩下一两个装修队伍靠点老名气死撑,勉强不去喝西北风。
说真的,柳家真正能让柳植看得上的,也就这套小别墅了,再说真的,就这个,他都不想要。
这套别墅,根本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回忆。
但他就是不想让父亲痛快,他不想要,但也不想白给人,他至少可以卖掉,北京的老别墅,地段不错,如今至少小两千万呢。
不知道的话,老爸给人也就给了,他认栽,让他知道后还要让出去装大度,他装不来。
“你想做个好父亲,想让人说你会教育孩子,我们兄友弟恭孔融让梨,老爸,你做什么梦呢!”
柳植直言不讳,说话难听,也没顾得上顾及父亲的脸色,他心情不好到了极点。
“你怎么说话的?”柳父怒了,“我是你爹。”
柳植一甩手就走:“那求求您了,就别和我商量了,你爱给谁给谁吧。”
他往屋子里走,走了两步后回过身:“爸,我再问你一句,你真没想过,你这样宠着柳彬,宠子如杀子,会害了他吗?”
柳父气得暴跳:“你胡说些什么!?”
柳植抬头看着父亲,目光落在父亲脸上,没什么表情,柳父嘴里一串骂人的话都情不自禁咽了下去。
大儿子面无表情,那双眼睛黑黝黝的,一眨不眨盯着他,莫名让他感到冷森森的。
“真的,”柳植看着父亲,一字一字板板的,“妹妹在美国生活得很好,结婚生子,老公对她也好,不嫌弃她是个聋哑人。”
“可是爸,你真的没觉得你有错吗?当年如果没有你不忠在先,妈妈不会变成那样,你们不会离婚,妹妹也不会吃那么多苦,一辈子听不见不能说话了。”
他冷冷淡淡,夜幕在他身后哗地一下子落下来,好像舞台落幕时突然降下的帷布。
柳父开始颤抖,一点点地,轻微地颤抖。
柳植抬头看着天空,天已经黑了,今晚却没有月亮,是月亮还没上来,还是月亮也累了,消极怠工了?
“你愿意当你的慈父就去当,别拉着我演戏,我对这个深恶痛绝。”
柳植丢下这句话就走了,柳父跺了几下脚,想了想不对,又气喘吁吁去追,追到院门口,正好大儿子上车。
“柳植,你难得回来一趟,就这样走吗?”他吼了一句。
柳植回头:“不然呢?”
柳父气得几乎要晕过去,站在路边直喘粗气。
柳植哼笑一声想了想:“我再提醒你一句吧,按照你小儿子这样的花钱速度,还有这些年你那个老婆抠钱的速度,爸,你真的确定……”
他突然沉默了几秒:“你真的确定,你的房子,还是你的吗?”
柳父大惊,他往后缩了一下,震惊地看着大儿子,满脸愕然。
柳植上车离开,走得毫不犹豫。
暮色下,柳父的身子始终在微抖,颤个不停。
前院篱笆的爬山虎旁,整片绿色覆盖着的背后,柳彬蹲在阴影处,咬牙切齿。
过了许久,柳父才推开院门直接进了屋,没半分钟,屋内传来了王桂桃和他的争吵声,你来我往,各不相让。
柳彬从阴影处爬出来,蹲得有点久,他脚麻了,他坐在地上缓劲,恶狠狠骂了一句脏话。
每次柳植回来就没好事,他回来一次爸妈就吵一次家,平日里还好,即使吵架也不会那么凶,他回来就不好,这个搅屎棍。
不但是个搅屎棍,还是个想捅破天的搅屎棍。
想到刚才柳植上车前说的那句话,柳彬脸白了一层。
柳植怎么会说出那种话,什么房子不是爸爸的房子?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天,不会吧?!
柳彬想了想,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喂,灶哥,我要个东西,就上次那个……我们在酒吧看到的那个东西……对对对,就那个……”
他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往外走,揉着屁股,把父母的争吵,全部丢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