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妈死了
枚岗神社，一座古老的神社，建成于南北朝时期，地处大阪与奈良交界处的东大阪市，是被记载在《延喜式神名帐》由国家管理的式内社之一。
神社分为前殿与后殿，前殿供奉当地人信奉的神明，后殿则是平常神社用于举行禳星与祭祀仪式的地方。
说是后殿，其实就是一座被篱笆围住的小院，院里种了一些晚樱，春天快结束时开花，秋天来临时凋落。还有一口井，村民们叫他“首洗井”。
据说南北朝的名将楠木正行与他弟弟就死在枚岗神社附近，敌人们斩下他的头颅后用这口井的水来清洗。
战争结束后有村民半夜来取水，在井口附近看见无头武士腰胯长刀四处游弋，因此得名。
可惜首洗井已经干涸了很多年，不然今天神社的神官们一定有幸尝到让无数恶鬼妖魔垂涎三尺的，血裔们的血。
更可惜的是神官们死的太早，封灵五课一队接手此地时只剩下满院血樱。
头戴乌帽的阴阳师们围坐在落樱下，每人都双眸紧阖，手中掐着奇怪的印决。
一朵朵妖艳的火花在他们中间跳动，舞蹈，火光中他们的脸色惨白如骷髅。
这种火叫古战场火，古代沙场将军士兵战死后战意不灭，于是燃魂为火，是为古战场火。
大阪府的阴阳师们大多以此火为式神。在现世中这种火焰连一张纸巾都无法点燃，可在血裔的世界这却是可以灼烧妖怪的灵火，这是因为杀意而强大的火焰。
黑衣白刀头破血流的男人们靠在几个世纪前的白灰墙上，默默望着不远处身着振袖大袍，在落樱下绕着阴阳师们歌舞的女孩们。
女孩们身段婉约，舞蹈也婉约，跳一曲古老的祭神舞，花瓣落在她们身上，旋动如雪。
诸葛懊恼地拍着脑袋：
“这次任务失败全是我的错，如果不是蛋炒饭临时变卦来保护我，笑般若根本就不可能抢走那一半灵骸。”
蛋炒饭是诞生在诸葛意志中的灵怪，属于三大式神类型中的思业式式神。
“可我们不是还保住了另一半么。”无喜淡淡道。
坂田羽拍拍屁股起身：“这次任务结束后我们去新宿吃中华料理吧，我请大家去吃宫保鸡丁。”
诸葛傻笑着：“队长，我比较喜欢剁椒鱼头。“
诸葛一直觉得自己不够聪明，听新闻上说吃鱼肉可以提高智力，所以不管是什么料理他都会选择鱼。
这也是他给自己取名诸葛的原因，以他的智慧当然看不了《三国演义》，纯粹是其打三国无双时知道诸葛亮的外号是“智谋无双”，觉得能得这个外号对得起他的智商，于是外号就叫“诸葛”了。
无喜说：“金钱蛋。”
无喜倒是和他的代号一样，对什么事情都兴致缺缺，选金钱蛋纯粹是他上次吃了西红柿炒鸡蛋，按照那家中华料理店的菜单顺序，下一道菜就是金钱蛋。
“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么，我可以争取争取。”坂田羽站在两人身前，手中银白色长刀晃得发亮。
诸葛低头扫了扫胸口的大洞，又看了眼七窍流血的无喜，舔了舔嘴唇哂笑道：
“我想说我和无喜其实都知道，队长你根本就不吃辣，经常去那家中华料理店是因为你一直暗恋老板娘吧。”
在坂田羽发愣的时候诸葛把一张纸条拍给他：“老板娘的电话，我帮你要到了。”
“在感情上队长你可真是个ばか啊。”说着他竖起中指，“ばか。”
无喜也抬手，冲坂田羽竖起中指：“ばか。”
坂田羽愣了愣，也笑了。
他拔出腰间长刀的柄，弧光一闪，诸葛与无喜脖颈带出一条赤线，血溅在刃上，仿佛一团火。
他握紧刀柄朝院里望去，树树繁樱转为红枫，乌帽白衣的男人幻为枯骨，女孩们在红枫下掬起阴阳师们死后飘荡在空中的灵火，赤裸着雪白的藕臂，艳丽而糜烂的舞蹈。
可惜坂田羽没有时间看这让鬼神都能落泪的舞蹈。他翻转手腕，在刀光中照见被女孩们包围的女人。
本振袖成了黑留袖，待嫁的高髻披散而下，手中画扇舞动，她的脸遮在扇下，只留出一双明媚的眼睛。
看着那双眼睛，坂田羽又笑了，笑容坚硬而冷漠：
“你以为你跑得了么。”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睛。
坂田羽深呼吸口气，从怀里摸出装满金红色液体的玻璃瓶咬碎，将液体吞入，随后在女人的注视中将长刀狠狠捅进自己的小腹！刀柄扭旋，血滋滋的冒出，一层寒气从刀身蔓延，很快冻结伤疤，又被他用更残酷的方式撕裂！
他忍着剧痛，撕扯着喉咙怒吼：“来吧，恶鬼！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灵魂吗？那么，我将自己作为代价交换，我愿用我的魂灵换取你的承诺……我命令你……”
坂田羽拔出腹中长刀，猛地咳出一口血，指向远处朝他款步而来的和服女人。
“必须保护好另一半武士灵骸！”
坂田羽握紧了手中的纸条，低语道：“在我打通这个电话之前，谁都不能把它夺走。”
“好。”
手中长刀微微颤抖鸣啭，微亮的光从刀樋蔓延而出，恶鬼答应了坂田羽最后的要求。
“即便代价是变成恶鬼……”
他缓缓把刀收入鞘中，再度拔出，刀身已成玄冰！
强大的力量从四肢百骸涌出，细碎的冰晶爬满面庞又被高温的血液灼烧，阵阵寒意跟着他的吐息在空气熔岩般流动，光影在脸上变幻。
坂田羽握紧刀柄，那双乌青色的眼眸从未如此发亮燃烧，简直就像一座火山！
“三次拔刀……而且灵压与血统并未统一……”女人在扇下嬉笑，“你的鬼化不可逆转了。”
“拔刀”是斩鬼人拔出斩鬼刀后短时间内获得的一种增幅，这项增幅将会大大强化其身体机能以及灵力活跃度。
但《血宗研究》说“凡是力量皆有代价”。
一旦斩鬼人一天内的拔刀次数超过两次，寄宿在斩鬼刀中的恶鬼便会随着执刀时间的增加，逐步侵染斩鬼人的身体与精神，直到完全鬼化，沦为恶鬼。
这是无关等阶的侵蚀与诅咒，无论浪客武士亦或是大将，“三拔”对于斩鬼人来说都代表了一个界限，一旦超过这个临界点……
“那就是鬼。”
画扇放下，大袖滑落肘间，白玉的手臂上是无数紧闭的眼，原先载歌载舞的女孩在她身边跪下一圈。
她们挖出自己的眼睛献给女人，女人在深紫浅紫绯绀绿黑各式各样的眼睛中挑选，被她选中眼睛的女孩带着莫大的惊喜死去。
雪光中她以袖拂面将挑选好的眼睛吞下，松开束带褪下衣裳，水光一样的肌肤逐渐暴露，一双又一双的眼睛在透明如水的肌理上睁开，曲线纤细脆弱，泛着冬雾一样的寒气。
她用手拖出一朵茁壮的古战场火，战火因杀意沸腾燃烧，火光中明媚面容上的三双眼睛赫赫逼人，焕出夺目的光辉。
高天原情报出错！与笑般若一同出现在东大阪市的恶鬼并非白般若！而是《百鬼册》中所记载的，本该被封印在奈良明神山中的武士捌阶——百目鬼！
她像执刀那样执扇，身上几十双目光灼灼盯着坂田羽。
“请让我好好品尝你的眼睛。”百目鬼欠了欠身。
这声一落，刀已挥出！坂田羽的身形如猛虎般纵跳而出，带出火焰的咆哮！
“刀语：天地が白む！”
他挥舞长刀，刀刃挥过的地方温度骤然暴降。数千钧乌云聚集天空，千万片雪花如枫叶飘洒，透骨寒意从天而降，瞬间席卷这座古老的神社！
天地真的在须臾间白了。
……
歌舞伎町，中华料理店。
“宫保鸡丁、剁椒鱼头、金钱蛋……”
李彻指了指前台菜单上的几个菜名，“这几个都不要，给我们上两份土豆牛腩盖浇饭就可以了。”
身材极具韵味的老板娘没好气斜了眼李彻与他身旁有些局促不安的安田猛，操着口家乡话朝后厨喊了两声：
“两个醒子要吃土豆牛腩盖浇饭。”
“店里座位满了，你们去和窗边那位女学生拼桌吧。”
李彻点点头，看着安田猛结了账后，他指了指被一层透明帘布挡着的后厨厨房：
“那是你们后厨新招的厨师吗？”
热火朝天的锅灶声里隐约可见一个女孩正在乒乒乓乓操控着比她身形大得多的铁锅。
“会说中文？”老板娘愣了。
李彻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后厨，告诉老板娘：“如果想要你店里生意更好，可以让后厨那个新招的小姑娘穿上短旗袍扎上丸子头再套个白围裙拿着店牌站外面去拉客。”
“对了，”李彻又从大衣里摸出一枚500圆的硬币，“顺带麻烦把这五百块转交给她，这是我欠她的钱。另外告诉她说道袍我不还了，因为牢我已经代坐了。”
在老板娘疑惑的目光与安田猛习惯且无奈的神色中，李彻大马金刀坐在窗前，看着面前高马尾的校服女孩，笑了笑：
“你妈死了。”
——
【天地が白む：中文翻译为天地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