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京营武将俱倒戈！吃空饷者九万多！

张永还真就住在了京营。

吃空饷喝兵血这种事，自古以来都有，根本没有办法杜绝。

但张永……或者说朱厚照为什么一定要张永过来搞这种事？

无非就是为了夺权。

所以张永给英国公张懋他们这些人去处理人情世故，就是要让张懋这些人知道。

即便他们八面玲珑，这次也必须要得罪很多人。

张懋的营帐里。

十二位侯爷还有十几个高级军官汇聚一堂。

大家都在看着帅案上的张懋。

十二位侯、伯爷都不是以军功获得的爵位，全都是父辈在土木堡之变之后被一锅烩，他们早早地继承了父辈的爵位，被安排在了京营混吃等死。

武定侯郭良道：“国公爷，我们怎么办？看那张永威势高涨，恐不愿空手而回。宫廷十万太监内斗，必迫使该人不择手段对付我等！”

这个武定侯郭良说话呀，文绉绉的，像个文人。

他要不是有侯爵，你都猜不到他祖上就是大名鼎鼎的武定侯郭英。

史书记载郭良，‘好聚书为诗，乐与文儒交’。

而他的儿子郭勋更是厉害。

如今郭勋还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但到了嘉靖年间，这个家伙可是与严嵩、张瓒、胡守中，并称嘉靖四大奸臣。

怀宁侯孙应爵更是直接说道：“上面在拿刀互砍，就把我们当做块肥肉来斩？”

南和伯方寿祥“要我说大不了来个狠的，他们不是要查咱们吗？咱们就做掉那太监，就说他巡视京营之时，从马上摔下来摔死了。”

这话一出还真有几个人赞同。

“对！这办法好。”

“一不做二不休！”

啪！张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然后指着营帐外面说道，“你们不要在这里说，你到外面去说去，你到外面大声说出来。你就说你要把那张永给宰了，让皇上知道不可以查我们京营！去啊！”

这话一出，南和伯偃旗息鼓坐回了圈椅里边，拿起边上的大碗茶，掀开盖子又没心情喝，啪的放在了一边。

另外一位侯爷又问，“那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由他查吧，查出来咱们虚额这么多，怎么交代？”

张懋捋着胡须，缓缓说道，“本公倒是觉得这次不是为了真正查咱们的虚额多少，而是陛下想要掌权。

如今十二团营在兵部手上，兵部都由文官掌权，都督府早已成为摆设，于是皇上叫张永过来当个搅屎棍。

明面上是要整编十二团营，实际是想把十二团营拿到手，你们说咱们怎么办？”

众人皆不知怎么办？

张懋围着大厅转了一圈：“所以现在咱们有两条路可以选。第一，跟着文官混，不同意张永清查咱们的京营；

第二，做出姿态，该得罪的人都给得罪一遍，抱住陛下这条腿。”

按理说现在皇帝羽翼未丰，并没有掌握多少力量。

而如今自己等人在文官的掌控之下，可以吃空饷、喝兵血，日子过得潇洒快活。

要让自己去得罪那么多权贵，说实话不值得。

但这些日子他们也发现，皇帝自从登基，并没对外廷官员好脸色，甚至处处表现出要从文官手上把权力收回的迹象。

那现在摆在自己等人面前就两条路。

第一，跟着文官一起对抗皇帝，把皇帝这股想要夺权的念头掐灭；

第二，转移山头，该得罪的人都得罪，重新分配利益，跟着皇帝混。

这两条路都有一个坏处，要是失败的话。

第一个是被皇帝收拾，有可能爵位都被夺掉。

第二是被文官收拾，被弹劾下野。

正所谓两害相较取其轻，得罪文官，大不了被他们弹劾，被他们排挤，但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得罪了皇帝，如果皇帝有朝一日真的翻身做主，那自己可就没什么好果子吃。

所有侯爷们面面相觑，看向了张懋。

“国公爷您是什么意见？我们听您的。”

郭良平时就比其他人多些智慧，于是张懋问道：“郭良你有什么看法？”

郭良分析：“看如今陛下巧妙出招，年纪轻轻出手不凡，将来若是亲政，必有一番大作为。

别看现在宣府大同那些鞑子们闹得挺凶，说不定将来都要被咱们这位皇帝陛下给收拾了。

所以诸位现在可是咱们站队的时候，是要跟着文官受文官的气，还是跟着如今羽翼未封的陛下，给陛下站台？”

大家一想觉得有道理。

张懋道：“就本公而言，本公是决定跟陛下。”

看到张懋下定决心之后，其他人考虑了一下，也决定跟着张懋一起。

郭良再次道：“当然咱们也别做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事，咱们完全可以去试探试探那张大太监，看看他是什么意思？试探完之后咱们再表现自己的诚意，诸位觉得如何？”

……

张永的营帐。

此刻的张永，心情还是忐忑的。

其实混到了他们这种程度的人，心思都非常的通透。

皇帝之所以叫他来，就是为了让他看一看这些个武将到底是怎么站队。

反正这条命令下达之后，武将们是一定会得罪大批的人，毕竟这是不知道多少人的饭碗。

有很多的勋贵靠着吃空饷，甚至让京营当中很多没有背景的徭役给他们打工都能赚不少的钱。

其实军队创收主要有四种办法。

第一种就是虚额，用大白话讲，就是吃空饷。

具体操作办法为，实际作战兵员不足时靠临时招募，额外兵，战毕解散，但额外兵经常要求由临时工变为正式工，一旦得不到满足，有可能会掀起叛乱。

第二种叫做挂籍。

虚额是有名无实，挂籍便是有实无名。虚额多了，必然会出现挂籍现象。

军将们光是吃空饷已不满足，因边军有衣粮赐予，而禁旅更有免税之权。

市井屠沽、行商坐贾，为避征役，寻求影庇，窜名挂籍在行伍之中，又为避出操、宿卫、征伐，便纳课于军将节帅，雇人替代，军政由此弊坏。

第三种则是冒功。

虚额、挂籍后，必有冒功之状。

试问一军，兵籍三千人，虚占一半，只能出千五百人，若击小敌，必然虚增功劳，若临大敌，必然讳败为胜。

正可谓丧师者失万而言一，胜敌者获一而言万，以此虚沾爵赏，紊乱视听，贻误国家。

保国公朱晖跟苗逵这对老搭档，最喜欢用的就是冒功。

弘治年间明明是只杀了十五六个鞑子，他居然敢报一千多个人立功，得到的奖赏都被他们给私吞了。

第四种叫做进奉。

各镇节帅为保权固位，多行贿于朝中权要、中使（宦官），这便叫进奉。

国家赐衣五十万段，十万段都会被进奉。若方镇有兵五万，一万人便会因此受寒，此乃假公济私，是剥士兵身上衣，餍权贵口腹欲。

这第五种是雇佣。

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和平时期。

很多将领会把徭役当做劳工，出租给某些个商家。

徭役获得了工钱，再回到军营跟将领们，或五五或四六或三七来分钱。

当然这种办法其实不仅发生在东方大国，欧洲那些国家，尤其是以所谓的军纪严明的普鲁士军队更是严重。

他既然知道这些人牟利的手段，要杜绝也很简单。

正想着，外面响起急匆匆的脚步，有个小黄门在营房外边小声说道，“回禀公公，英国公张懋等人求见。”

张懋把账册合起来，手指在案桌上来回的敲击，思索片刻后，眼神坚定下来：“有请！”

外面小黄门道了声“是”离去。

时间不长，营房的门被推开，张懋带着十几位侯、伯进来。

张永见的他们一起过来，就问道：“诸位侯爷，这么晚了还跑到咱家的营帐，有何要事？”

张懋直接就开口问道，“张公公不知此次陛下整顿京营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做法，我等想听一听。”

张永回头看了眼张懋微微一笑，“怎么来试探一下陛下的态度？”

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张永居然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目的，顿时有些尴尬。

不过张永却没有让他们一直尴尬，而是直接开口说道，“当然你们的试探也不是什么怪事，毕竟如今陛下年幼，不过有句话得送给诸位。内阁三大阁老，如今年事已高，纵然他们老成持重，但总有一天得回家养老。

而陛下正值年轻，既然陛下如今有心整顿团营，你们觉得将来由谁做主？

诸位的爵位可都是世袭而来，而让你们的爵位能否往下传的可是陛下一句话的事，还请诸位多为子孙后代考虑，咱家言尽于此。

你们若还是犹豫不定，今后会发生什么，那都是尔等自找。”

这话一出吓得在场不少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对啊，自家的爵位没有哪一个是靠军功挣来的，都是上一代人有了爵位，传给自己的。

没有军队基础，皇帝说褫夺你的爵位就褫夺。

于是张懋也不再试探了，带着所有人立刻说道，“吾等愿誓死效忠陛下，愿配合陛下整顿十二团营。”

张永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只是微微点头。

而接下来的大半个月，整个过程相当的顺利。

没有十二团营这些侯爷伯爵的阻拦，十二团营进行了大面积的整顿。

首先是把账面上的人数，跟实际人数进行对比。

这个过程其实很顺利，毕竟领空饷，也是需要做账簿的。

别看各级军官贪得无厌，但为了应付上面的检查，他们做的假账跟真账簿都有，一查一个准，于是很快剔除了吃空饷部分。

接下来便是把那些滥竽充数、那些一两年甚至三四年不来点卯的勋贵子弟，全部给裁撤。

这一招的确让张懋他们得罪了大批的人。

而这就是朱厚照的阳谋，想投诚，得纳投名状，得罪吃空饷的权贵就是投名状。

可张懋他们也学乖了，他们家中大门紧闭，营房不许外人进出，摆出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把能得罪的人都给得罪了。

文官那边三大阁老、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幸好并不是要将权力都拿在自己手上的人。

不像嘉靖朝时候的那些文官，权势欲望那么的强烈。

别看徐高张好像个顶个都是有才能之人，但除了高拱是个直脾气之外，徐阶为了自己的利益，那也是不择手段。

海瑞当初为何要逼迫徐阶退还耕地，不正是这家伙一点都不老实，利用自己的权势为家里谋利，以至于松江一半的地都是他家的。

至于张居正，他做了很多的事，但他也是个权力欲望极强之人，掌控国家权力达到十年之久。

刘健，李东阳，谢迁这三个人远远达不到徐高张他们的水平，所以他们是看着干着急。

史书记载刘健他们三个做出的最为激烈的反抗就是以辞职来对抗。

甚至只能联合所有文官上书弹劾八虎，要搞死刘瑾他们。

他们是达不到徐高张他们拿皇帝当傀儡来用的水平。

别看嘉靖帝厉害得不行，但到了中晚年，他是玩弄群臣，朝臣也玩弄他。

尤其徐阶、严嵩这些人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把嘉靖当做傀儡来用。

正德皇帝这个年代文官还达不到这种水平。

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朱厚照利用这个空档，将十二团营抓在了手上。

刘大夏作为兵部尚书，明知道这次整顿可能十二团营会回到皇帝手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甚至只能派出兵部的官员配合，将十二团营的老弱病残给裁掉。

经过一番整顿，当账簿送到了朱厚照手上之时，朱厚照看了差点要吐血。

原来整个十二团营一共有名额十五万之多，可经裁撤和挑选，得到只有六万零五千七百四十，整整裁掉了九万四千多。

可见弘治这位皇帝当的有多糊涂，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九万多吃空饷的名额。

就这样的十二团营如何能保护京城的安危，难怪四十五年后，俺答能在京城周边烧杀抢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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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英国公张懋兵部尚书刘大夏奏奉敕简阅十二营……得精锐者六万五百七十四人……既而奏上，五军营原额官军九万九百二十六人，神机营三万七千五百二十八人，三千营二万五千八百三十三人，内有事故者共九万四千三百四十人……——《明武宗实录卷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