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三局全胜
小德子端上第三局迷题，站回看台，提心吊胆地期待结果。
众人都盯着锃亮的铜碗、轻皱双眉的道长，以及面容悠然的陆师父。
个个心里都明白，博坊在偏袒道长，即使覃道长这局胜了，也失了脸面。
“这局陆师父，怕是运气到头了。”
“我看不像，倒是覃道长，你们看，他假装扶额，其实在擦汗！”
“谁又敢担保，陆师父不是故作镇定？”
趁着两人起卦断卦，围观人群又激烈地议论起来。
“陆师父，仁镖师的命就靠你了。”
小德子蹲下去，从护栏的缝隙看过去，因为他发现陆遥罕见地凝着眉心，应该是遇到难题。
陆遥仔细分析着卦象和六爻排布。
他这次用了时辰起卦法，因前两卦都是没有动爻，他感觉占断更靠运气而不是微妙的义理。
但头脑中的卦象，让他为难。
因为他实际应用太少了，这等于刚会跑的孩子就上了战场。
【坤，死相，黄、黑。应爻动化子孙临月建。】
死的，但还有生机……
这掌柜放的什么鬼东西？
【地雷复，往复，翻转。主卦变卦合计十二，气数休囚，减半为六。主、互、变卦之合为三十二，动爻有月令生扶，倍之为六十四，再加动爻，合计六十九。卦中兄弟化兄弟，手足伤残标志。】
这个东西，死的，更可能是黑色，六条脚，身体翻转，有活物，气数六十九……
陆遥舒展眉心，提笔写下一段字，折好，举起手。
而覃道长也已写好，并偷瞄了一眼陆遥，正好四目相对，赶紧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陆遥心中惬意，多亏钱了凡真传一句话。
悟和没悟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高山。
八字胡缓了缓，将两张纸条变在一起，眉头紧皱。
他发现陆遥写了一大堆字，而道长的依然简捷明了，于是先念道长的这张。
“覃道长：黄虫是也。”
他扫视一圈，清了清嗓子，示意安静。
“陆师父写的是：五脚朝天一死蝇，六九卵胞盈身中。轮回不息生复死，世间万物皆成空。”
读罢，大堂鸦雀无声。
片刻，众人如梦方醒。
“陆师父写了首诗？啥意思？”
“没上过学，谁给解释解释？”
“大意是说，银两他拿定了。”
八字胡瘦长的脸抽了几下，咬咬牙一举手，“诸位，我斗胆给解释一番，不妥处还请陆大师斧正。”
“咦？怎么又改回陆大师了？”
“估计这次写的更邪乎，咱先听着。”
“陆大师的意思，这碗里的东西，是一只五脚朝天的死苍蝇，肚子里有六十九个虫卵可孵化，轮回就是生生死死，到头来一场空啊。”
八字胡明显被其中的哲理触动了，连续念叨了好几遍后两句，边念边点头，“好诗啊，是这个理儿。”
听明白后，安静的大堂即刻成了吵蛤蟆坑，每个人都眉飞色舞地回味着，仿佛自己脸上也倍儿有面子。
“啪！”
一声响亮的拍桌声，众人一惊，循声望去，但见覃道长一脸不悦，白胡子都在打颤。
“一首诗就这德性，没见过世面的俗人！开碗！”
说罢，道长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期待和得意之色。
八字胡还在揣摩着，被道长一吓，捂着胸口缓了缓，上前双手揭开铜盖。
所有人屏息观看。
一只黑色的大苍蝇，四脚朝天躺在铜盘正中间。
“还真是！这个掌柜，真会出谜题！”
众人高声喝彩，“陆大师果然名不虚传！”
八字胡贴近仔细打量，眼睛跳了跳，高声说，“诸位！我看，它肚子里是不是真有六十九个小虫子，就不用数了吧？”
小德子双手作喇叭状，大声喊道：
“说的这么清楚，一定错不了，要不人家怎会顶着陆大师的名头呢！”
众人听得，都点头称是。
“陆大师说了六十九，错不了！”
“这卦术，瞎子都会认定陆大师技高一筹。”
“覃道长他真的老了。”
小德子吼那嗓子，是怕万一不对数，节外生枝，到手的几百两银子和棺材飞走。
他也替陆遥捏把冷汗，显然师父是在炫技，说那么清楚干嘛，人家算命的可都是两头堵。
八字胡又举手喊停，“这第三关，分出了胜负！我宣布……”
“慢着！”
道长一摆手，慢条斯理地说。
“这后生的诗中，分明写着五脚朝天，据贫道所知，苍蝇实有六腿！无知后生，习得分毫雕虫小技，狂妄自大目无尊长，不知言多必失作茧自缚之至理！真真是夏虫不可语冰！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此子昭然！徒令贫道扼腕长叹！”
说罢，朝陆遥瞥了一眼，夸张地叹了口气，忽然不语，继续闭眼养神。
八字胡脸抽了抽，望向陆遥，做了个“我也很无奈”的表情。
他瞪圆了眼睛仔细观察，突然滚圆的眼睛又睁大了一圈。
“果然！五条腿！这苍蝇只有五条腿！定是折断了一只，不知所踪！”
围观群众险些集体疯狂，啧啧，这就太神了！
小德子来劲了，蹦着高，朝众人高喊，“买棺材！买棺材……”
即刻，大堂简直成了棺材铺，所有人疯狂呐喊着“买棺材”。
八字胡举起双手，示意安静，刚要宣布结果，但见覃道长“腾”地站了起来。
“贫道誓死不信，真有六十又九之数！术数虽高深莫测，但也不会如此精准！贫道摆摊济世之时，你这后生还不知在哪个世界轮回着呢！剖开蝇腹，看看到底有无活物！看看是否六十又九！”
覃道长怕叛了变的八字胡使诈，干脆不顾身份，站到近处不措眼珠地监督。
八字胡暗自撇嘴，这道长，今天算是栽在陆大师手里了，还不认账，无耻之至。
他回身喊伙计，“拿枚银针来！”
旋即，银针送到。
八字胡挽起长袖，坐在桌边，眯眼仔细挑拨，并进行现场直播。
“现在，我已经剖开，果然，一排排一行行，晶莹乳白……”
“我伍伍数之，一伍、两伍……”
“十伍……”
“现在，已然五十枚！”
现场众人屏息聆听，针落可闻。
所有人同时不眨眼珠地盯着八字胡的一举一动，跟覃道长一样专注。
掌柜和苏紫珺也走了出来，都被现场的气氛震撼到了。
苏紫珺挤到护栏旁边，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会儿看苍蝇，一会儿看陆遥，眼里盈满似水柔情。
小德子蹲在边上，眼睛都要瞪瞎了，生怕八字胡捣鬼。
此时的八字胡，越数越兴奋，手直个劲儿颤抖，“见证奇迹的时刻，即将到来！六十！六十一！六十二……”
所有人即刻跟着呐喊，“六十三！六十四……”
现场除了眉头紧锁的覃道长，其他人就像守岁一般，盼着新年子时的来临。
八字胡的声音已经变调，他已经无法抑制内心的震撼和激动。
好歹在江湖混了数十年，今天遇到真正的高人了！
“六十七！六十八……”
八字胡一愣，没喊出六十九。
而众人看到他的表情，也是心中一惊。
难道，陆大师失手了？
覃道长如释重负，仰头狂笑三声。
“简直是自取其辱！世间俗人都知，没那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儿！”
众人面面相觑，原来真出错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如坠谷底，如吞了苍蝇。
“就差一个，不算差的！大伙说，对不对？”
小德子手作喇叭，高喊一嗓子。
即刻，应和声此起彼伏，“对！覃道长认输吧！”
覃道长冷哼一声，扫视众人。
八字胡朝他一举手，想说什么，被对方伸手拦下。
“贫道磊落一生，奉行一言九鼎！这后生，他若只说是苍蝇，因贫道一时错乱，说成了黄虫，贫道自会俯首认输，绝无二话！但这后生，矫揉造作吟诗作对，故意欺我老朽！扪心自问，人，怎么可以无耻至此！”
“师娘，他在骂我师父……”
小德子心里难受，抬头望向苏紫珺。
“这要在艮国，师娘不动手就能要了他狗命！”
此时，八字胡高声干咳，打断了覃道长的讲演。
“有一枚卵，竟孵化成形，爬到了盘子边缘，方才刚看到，一共有六十九只！在下荣幸地宣布！陆仙师！三局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