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旧梦依稀

盛夏的闷热似乎要透过棱窗扑进房间，老式电风扇勉强转动的吱呀声与窗外的蝉鸣交相呼应。

吵嚷，却并不让人烦躁。

眼下已是午后。

叔叔似乎睡着了，从主卧半掩着的房门中传来小声的呼噜，客厅的电视正在放着某种动画节目，表弟路鸣泽时不时的欢呼叫嚷在婶婶带着怒气的“路鸣泽！”喊声中被轻易镇压下去。

路明非发现自己回来了。

回到了他“原先的家”。

或许并不能称之为家吧，只是临时的住所，这里只是叔叔婶婶和表弟路鸣泽的家罢了。

这里，并不属于路明非。

入目望去，不再是他在四方院的居所，明亮轩敞的雕花木窗被大块的切割玻璃所取代，床上铺着的简易凉席似乎沾染了汗，有些黏腻，桌面上摆放的也不再是禄良姐送给他的虚恒茶具，而是那台路明非路鸣泽两人共用的笔记本电脑，墙面上贴着的海报，看上去是路鸣泽所喜欢的动漫美少女。

自己，从虚恒回来了吗？

路明非看向自己的双手，相较于正常皮肤，更像是一种常年在水中浸泡的暗淡白色，相较于成年人稍小的双手手指修长，骨节粗壮有力，手指微微弯曲成爪状却依然掩盖不住暗藏的爆发力。

路明非坐不住了，翻身下床，随意套了件短袖，跟婶婶招呼了一声便冲出家门，关门时还隐约听到婶婶的抱怨声。

但路明非并不在意，他只想看看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午后的阳光正是最毒的时候，太阳在竭尽全力的照耀每一块地表，将热气布满整片大地，街面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有几辆汽车匆匆经过，躲在树荫下的蝉声嘶力竭般的鸣叫，似乎这样能减轻些热气的侵扰。

冲出单元楼的路明非不再控制自己的步伐，猛然踏出一步，足底与地面剧烈接触产生的震动，将脚踩的那块地砖及其周围的地砖震得四分五裂，而路明非此时已经化成一道残影，亦或不能称之为残影，而是一阵狂风，如果此时真的有行人在路明非行进路线旁经过的话，他们所能感受到的，也仅仅是骤然吹过的疾风罢了。

城市的建筑在路明非两侧化成一道灰色的光影，少年如同穿梭在疾风中的行者，亦或他自身即与这流动的风融为了一体，不分彼此。

这里是城市的边缘，所谓的“高精尖重工业区”，参差林立的各类厂房大楼早已荒废，在时间的冲刷下破损不堪，只有那些仍旧屹立着锈迹斑斑的广告牌，还能依稀看出多年的一丝“辉煌”盛景。

这里离着市区中心太远了，哪怕是再穷苦的流浪汉也很少会把这里当成临时住所，在城市里，这仿佛是快被遗忘的角落，只有住在附近的老人才会在茶余饭后感叹两句，“哎，当年咱这块也是响当当的好地方啊”诸如此类的牢骚话。

在这里实验，很安静，也很安全。

骤然而至的狂风卷起了地上散落的建筑垃圾，玻璃碎片，锈蚀的铁钉和石块在风暴的涌动中被卷飞到不远的地方，留下了一块相对干净的空地。

路明非的身影逐渐显现，他抬起头仰望天空，与云雾环绕的虚恒不同，今天的天空格外澄澈，阳光从破碎的天井中投下，洒在路明非的身上，将他衬托的仿佛游戏CG中降临的勇者一般。

“犹我掌中物”

吐字很轻，但有力量。

周围的情景在瞬间便陷入了停滞，静止的空间如同被人投下了一抹水墨，黑白双色的水痕随着路明非手臂的挥动飘然而动，却未让周身沾染一丝墨色。

“致虚极，守静笃”

原本飞散的墨痕此刻像是有了灵性，黑与白，阴与阳，相互融合，又相互转化，两股气劲化为阴阳鱼，在路明非的掌心缓缓旋转，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路明非看着手中的阴阳鱼，嘴角微微翘起，想起从他穿越后流落虚恒，到被庚辰师父收为弟子加入四方院，学习功法跟师父和诸多前辈们并肩作战对抗视骸，再到重回故地......

平日中严肃认真，却偶尔会展露出笑容的师父，关键时刻可靠的孟章大哥，一有空就拉着自己出去比武训练的监兵哥，在训练和对抗视骸受伤后为自己细心包扎的陵光姐，总是跟自己探讨全新兵器改造的执明师姐，掌控着天禄贸易的禄良姐，做事尽心尽力却拒绝加班的英招姐，跟师父关系很好，却总是爱捉弄自己的奥丁前辈......

还有，那个古灵精怪，如同热情炽焰般的少女。

四方院的工作并不轻松，四方代理和归属四方院统领下的修正者们除了维护虚恒城区的治安，也要时刻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骸震，对于修正者来说，每天的工作都伴随着危险。

但路明非很享受这份时光，享受那份虽然辛苦但却充实的，跟家人们在一起的时光。

在路明非眼中，四方院和虚恒的朋友们，都是他的家人。

路明非并不是常理认知中的修正者，却能够使用盖亚所赋予的修正之力来对抗视骸，那种连作为原初修正者的奥丁都无法解析的未知力量让人惊叹，甚至，这仅仅是路明非力量的一小部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随着路明非轻轻吟出这首辛弃疾的青玉案，少年的眼瞳骤然从墨黑转化成湛蓝，散发出一股至高无上的威严感，皮肤逐渐转为青蓝色，头顶长出鹿般的龙角，身躯上化作层叠的扇形龙鳞，四肢化为龙爪，椎骨化为龙尾，随着一阵震天龙吟，一条浑身流转湛蓝光华的腾龙乘风而起，直入九天之上。

龙化。

这是路明非在虚恒跟随师父学习功法时自行领悟的，当时还仅能变成半龙人，远没达到现在化为真龙的水准，但这也让庚辰和奥丁两人吃惊不小，在盖亚所构造的世界中，还从没有人能将自身转化成这样后还能全须全尾再变回来的。

但路明非做到了。

并没有什么临阵突破的剧情铺垫，只是心中的一个想法。

我应该这么做。

我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