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私设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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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个世道,谁也不能保证刑警就肯定不会遭到劫持,尤其是刑警穿便装的时候。
凌晨两点多,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十津川警部下了出租车,正沿着黑漆漆的小巷往自己家里走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背后用钝器击打后脑,当场昏迷倒地。
大意了。总算解决掉一起拖了两个星期的疑难案件,精神松懈下来,身体疲倦不堪,种种恶劣条件叠加在一起,可这些不足以为自己辩解。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十津川想到了刚拿到的工资袋。他一心以为遇上了见财起意的劫匪。
十津川几乎每个月都会梦到自己的幼年时期。他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有个精神分析医师,大概会给出什么有见地的解释,不过十津川自己并不明白原因。
这个时候也是,他晕过去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那时他在上小学高年级,因为忘了带东西要回去取,正在拼命往家跑。这个场景没完没了地持续下去,不管他怎么跑也跑不到家。他冷汗直流,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好不容易抬起一条腿,再抬起另一条,连滚带爬地往前走。突然,前方出现一条大蛇,蛇皮湿滑黏腻。一条蛇变成两条,又变成三条。
(我正在做梦。)
梦中的十津川突然想。他掐掐自己的脸,又试图动弹身体,努力想让自己从梦中醒过来,可手脚感觉麻痹,甚至连指尖都无法动一动。这是梦中梦。两个梦交错在一起,剧烈的头痛和反胃感向他袭来——
十津川睁开了眼睛。头痛和反胃的感觉从梦中延续到了现实世界。
他皱起眉,闻到一股让人很不舒服的气味。之所以会觉得反胃,似乎是因为这个味道作怪。
(这是三氯甲烷的味道)
看来把十津川打昏过去的那个家伙办事倒是一丝不苟,在他昏倒之后还不忘给他闻三氯甲烷。
他眨了眨眼,四下张望。他的后脑仍在阵阵作痛,眼里看到的是粗糙的毛坯墙。这是一间有十榻榻米左右的房间,没摆放任何家具,仅有一个光秃秃的灯泡吊在天花板上。那盏六十瓦的灯泡此刻没亮,春日柔和的阳光从窗口射入房间里。
十津川看了一眼手表,数码手表的数字显示为“9:36”。他昏过去了七个多小时。
十津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感觉就像严重宿醉,极不舒服。他从口袋里找到香烟,掏出一根叼在嘴上,用一百日元一个的简易打火机点燃。内袋里的钱包还有警察证都没有丢失。
(看来不是抢劫。)
可若不是抢劫,那到底是什么人,为了什么要袭击他呢?
另外,这里到底是哪儿呢?
十津川往房门口走去,试着握住门把手转了转。虽说他心想自己说不定被关了起来,可不料轻而易举就把门向外推开了。
十津川带着遭到了戏弄的心情走出房门。
他看到一个穿夹克衫的年轻男子倒在水泥过道上。那是一个大概二十岁,或者更年轻的青年。
他蹲下来嘴里叫着“喂”,晃了晃男子的身体。年轻人发出呻吟声,睁开了眼睛。
一开始他的目光似乎无法聚焦,眼神迷离地看着十津川,可轻轻摇了摇头之后,他猛地“啊”地大叫一声:“是你打的我吧!”
“不,不是我。我也是昨天晚上被人从背后打昏,醒过来就已经在这儿了。”
十津川掏出警察证给对方看。
年轻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安心的神色。
“你是警察啊。”
“你呢?”
“我叫山口博之。正在复读第二年。”
他说完换上一副要哭的表情到处看。
“我的眼镜呢?”
“你的外套口袋是鼓的,眼镜是不是放在口袋里了?”
“哦,在这儿。”
山口博之戴上了那副度数看似挺高的黑框眼镜,可马上又歪着头说道:“奇怪了。我被打倒在地的时候,眼镜应该飞了出去啊,可为什么会在口袋里呢?”
“也许是歹徒放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不过打晕我还有你似乎不是为了抢钱,而是为了把我们弄到这里来。”
“这是哪儿啊?”
山口站起来,眨着眼睛四下打量。
“那是电影的户外布景吧。”
他露出一个少年应有的明朗笑容。
的确,山口所指的前方,无论怎么看都像是电影的户外布景。
一条水泥路的前方杂乱无章地排着几栋房子,十字路口有红绿灯,三层高的楼房上设有霓虹广告灯。可除了这些房子之外,便是杂草繁茂的野地。
马路也半路消失在了杂草中。
但是又感觉跟户外布景有点儿不一样。
电影的户外布景会把正面的马路建得像模像样,可绕到后面去却什么都没有,都是用支柱撑着的。可此刻眼前的几栋房子,每一栋都完整无缺。
明明没有行驶的车辆,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却毫无意义地亮了又灭,不断反复。
马路两边各停着一辆车,可听不到人声或其他动静。这里与其说是户外布景,倒不如说是一座死城更贴切。感觉就像是把城市的一角切割下来放到了这儿。
“去看看吧。”
十津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