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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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心善死结

来寻邱辰时,邱辰正在趴窝休息。

那套邪神体系的三昧真火诀,后遗症还是挺严重的。

一次性消耗了太多灵力,周身酸胀。

这种酸胀的感觉很是奇特,并不是具体的大腿或者手臂酸疼。

倒像是浑身每一处都被人用针扎了,在针眼里塞进去盐和醋,轻轻搅合。

更可恶的是,如同牙疼一般,酸疼到极致时,忍不住想着用力拽下牙齿,宁可掰下来或者用力咬合、以疼攻疼时,却又无法再进一步。

甚至都不如牙疼。

那至少狠下心来还能用手捏住猛摇狠咬、或者狠心点用烧红的针刺破脓肿处让那种肿胀感消失。

这灵伤想要用力更疼一些缓解下酸麻,都无计可施、无处施展。

从内到外。

喊他的村社农人来时,邱辰只能强忍着周身的酸胀,强撑出一副相对正常的模样。

他又不知道,正道修行者在全力战斗后,周身反应是不是如此。

以他的猜测,应该不是。

正统修行者体内应该有灵池之类的东西,跟个水库似的把灵力集中储存。

和他这种依靠随时随刻的动态平衡遍布周身的灵力,其战斗后的痛苦应该大不相同。

术可天授,大有不同。

但修行之道,这种基础性的东西,若是太不同,不免引人怀疑。

强撑着身体来到村社,先以晚辈礼见过了这位老成武士。只看年纪,也知道说不定当初和自己的爹在一个篝火旁啃过羊腿。

行礼时候,颇有点前世放假回老家过年时的囧态,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好半天,才想到了“后学”这个谦辞。

都是武士,在等级上平等。

在这方世界,晚辈这个词,不能乱用。贵族间真论起来,多半都是亲戚,真要是细究起来,辈分乱的很。

后学这个词,倒是很合适。

所谓修炼有先后、天赋有高低、术业有专攻。

理论上大家学的都是圣王之学,你年纪大点比我早一些接触修行,可在后续领悟和天授其术上,未必学得早就学得好。

这方世界毕竟还有礼法,又不是那种境界高就从师兄弟跃迁为师叔的纯粹社达。

故而后学一词,既是表明大家都是圣王传承,又表达出年纪上的差距,很是合适。

“后学邱辰,感恩主君关切,亦感激两位劳顿前来。”

打招呼的同时,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观察着上级封君派来支援自己的两个人。

邱九斤之前早已请教过老成武士字名,这时候也忙介绍道:“老爷,这位是中中士纪左更。这位是……”

钟离菟走上前来,大大方方地一拱手。

“叫我钟离菟就好,如今在复鄑君这里做门客,享下上士的级别待遇。”

下上,是九品中的第七等,是下士中的上等。反过来的上下,那就是九品中的第三等,是上士中的下品。

邱辰听闻来的是一名正统武士、一名门客,心中大致有数了。

这纪左更,左更是其字。

这里武士取字,并不是成年及冠就取。

而是等到什么时候真正踏入修炼境界后,再取字。

若无修炼,及冠就意味着成年,可以战斗了。

既有灵力,年纪并不意味着可以为人,非得能修炼才行。

寻常来讲,就是按照第一次得自天授领悟的技巧法术,与此相关取字。

左更者,星名也。

按照某些学派或者神话传说,这是秋官下属的下属。

秋官权柄甚多,既有刑罚、诛辜,亦管着秋收、畜牧、山林等。

左更,大抵算是神话秋官衙门下属农牧林业部下属山林局。

就凭这名字,大致也能猜到,此人最开始领悟的教科书外法术,多半是和山林有关的。

再偷眼看看一旁的钟离菟,邱辰忍不住想笑。

想笑的是发型。

他倒是也知道,钟离菟梳的是女子常见的垂鬟分髾髻。

结鬟于顶,发梢垂肩。

也不知道是秀发太密,还是结鬟的时候没梳好,亦或者簪子松了,两个圆鬟离得稍有些远。

用邱辰前世那饱受文化污染的形容能力,只觉得像是米老鼠的俩空心大耳朵,支棱在头顶。

杏眼含威、眉梢带笑,只是一瞥,叫人分不清是笑意还是轻蔑。

一看是笑,再看是轻,变幻不清。就连微笑,也有一股子仿佛把人看透后的神秘。

无邪难存,懵懂不再,全无娇弱,英气摄人。

肩上绿带挎着五尺卷轴,布袋斜卧胸间沟壑,腰间扎着武装带似的蟒皮束出腰身,带钩皮囊里短弓半露。

却配上这样仿佛米老鼠大耳朵般的垂鬟分髾髻,实在是有些古怪。

虽心中想笑,但邱辰还是咬着舌尖忍住。

只初眼感觉,邱辰就觉得自己若笑出来,轻则送自己个大白眼,重则被揪着头发捶两拳,再把头发拧成这样摁着自己对着镜子笑个够不准停。

待他抬头,努力让眼睛往别处看,东张西望。

纪左更以为邱辰是初次与同国修行者交流,如小孩初入大人局,有些紧张,便道:“邱辰,日后你我都是在复鄑君厅下共事,不必紧张。此番来,本是主君担心你的安危,信隼才到,就急着让我们赶来。路上,钟离菟更是毁了两头麟兽。”

邱辰正要象征性地感谢下主君的关切,纪左更却笑了起来。

“实不相瞒,路上我也没想到,你竟能射杀贼寇,而且还是出城野战中得胜。”

“才入修行,就能射出井仪法,当真是天赋绝伦。主君日后又得一助力,我记得你父亲当年善御车技巧,还曾在选士大演中被国君嘉奖,让主君脸面有光。日后你也要勤加练习,不可荒废天赋。”

“这样吧,你驾车,领我去看看战斗的地方。回去后,我也好做禀告。”

邱辰知道,这也是按着规矩行事,不好推辞。

想着正好趁机询问一下纪左更,他这种正统修行者,激烈战斗后感觉如何。

正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两相对照,有助于加深自己对功法修炼的理解。这方世界实在是危险,自己不主动惹事,也未必安全,难知道危险什么时候就会找上自己。

邱九斤赶忙去准备战车,邱辰虽不通御术,但这也不是战斗,沿途行走还能做到。

他上了车,左位自是纪左更,毕竟中士。

然而相请钟离菟时,钟离菟却摆了摆手。

“那有什么可看的?赢了就是赢了,赢了就活着。”

“武技高超,不过是杀人和防止被杀的技巧。天下强者极多,若如赛马,你为中驷,日后专找下驷、避开上驷就是。”

“你才入修行,就能射杀入寇岛夷,未必好事。日后主公将你做中驷,派你任务对垒也必中驷上驷,难不成明知你天赋极佳却叫你去办下驷事?”

说到这,钟离菟又自顾自地摇摇头。

“不过那也说不准。说不定,主公见你天赋极佳,也要护持你成长,待你成上驷再用。毕竟,鄑城小邑,纪非大邦,有这么个天赋好的不易。”

“是隐气藏形,伪以下驷?还是锋芒毕露,显上驷之姿?利弊权衡,你自辩证。”

纪左更在来的路上,已见过钟离菟的行事风格,想着那两头疲惫至极的麟兽,无奈苦笑,也不多言。

门客非比他们这等封地武士,可择木而栖,自己也不敢多说话,万一得罪了,回去也不好交代。

邱辰闻言,拱手谢道:“多谢指点。”

钟离菟咯咯一笑,承下谢意。

“我就那么一说,只是刚才听闻你在村社作为,觉得蛮有趣的。以灵龟耕地,以灵露祭祀降神收割……比起你是如何射杀敌人的,我倒是更好奇两件事。”

“请说。”

“你以灵露祭祀降神术,收割麦田,并不会增加淬灵数量。你就是不用此术,农夫亦要收割,还省了你的灵露。”

言至此,钟离菟伸出两根手指,屈下第一根。

“你为何要用此等消耗灵露的神术?”

邱辰打着哈哈,编出来一个听起来就很年轻的理由。

“初得天授,若不人前显圣,众人面前显摆显摆,实在不舒服,如虫爬心。”

钟离菟笑吟吟地看着邱辰,微微点头,屈下最后一根手指,握拳收手。

“日后再用,此术虽可让农夫闲出十余天时间,但于粮产灵萃并未加增,此术意义何在?”

她没问邱辰既然已经显摆过一次了,是不是下次还要显摆。

而是仿佛笃定邱辰明年还会再用此术,直接问邱辰打算怎么安排村社农夫闲出来的十余天。

邱辰心想,你懂什么?意义大了。

闲出时间,自有用途。

若非闲出这十余天时间,哪有时间组织祭祀,让自己给玉韘充能?

日后说不得还有更多的奇葩祭祀、阵法、仪式。

虽然这收割术不能增加生产,但是依旧节省了时间,好让自己干别的事。

否则的话,一年到头,规矩安排,满满当当,自己哪有时间搞一些邪神仪式?

心头下意识地按照前世思维,批判了一番,心道你这妥妥的单纯农业社会思维,只要粮产灵粹不增加就没意义?

空出来的劳动时间,搞搞祭祀仪式搓搓“火药”这样的手工业不行啊?

心里批判着,嘴上却道:“我心善,不忍农人弯腰苦,此即意义。”

钟离菟微微蹙眉,拱手道:“受教了。”

说罢,转头离开。

待她离开,邱辰心道这人倒有点意思,就是时代的局限性啊,啧啧。

随后驾车,带着纪左更前往当初对阵处,一一解读。

这种事,不好作假。

而且人多眼杂,钟离菟所谓的伪装下驷的建议,毫无意义。

如今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如钟离菟所言,彰显天赋,以便让封君觉得自己是个可造之材、千里马马驹子,好好保护自己,以便将来成就千里马而有大用。

反正这方世界的修行,不可名、不可言。

只说自己天生神力、天赋异禀。

就这破地方,难不成还有对修行一道知其然知其所以然的人?

既不知其所以然,那就看不透,甩开腮帮子照着天赋异禀吹下去便是。

大不了日后“伤仲永”,自言天才陨落,受点嘲笑,躲开些艰难任务便是。

…………

等邱辰离开,钟离菟取出画轴提在手中,摇了摇头。

“心善吗?没劲。好无趣的缘由。”

提着卷轴走到田间劳作的农夫身旁,凭着上岸前的生活经历,三言两语间便和田间老农聊到了一起。

言辞间略加引诱,便聊到了当初收割前后的场景。

展开画轴,钟离菟提笔轻点,问道:“当初,你们老爷以神术收割,有何准备?阵法如何?”

若是别的事,农夫或记得不清晰。

但这件事记得实在是太清楚了,历历在目,便将当日如何宰杀牛马、如何曝晒生蛆、如何搭建祭台的事,一一说出。

钟离菟妙笔生花,按照众农夫的提点指正,将当初祭祀的场景还原出来。

又问道:“蓐收何等模样?是……是那种蓐收神态?”

这个更是好说,顷刻间,当初蓐收形态收割的场景,便跃然画卷上。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姑娘画的真好,看着这麦穗好像还在动似的。”

“当日老爷就是以此神术,助我们收割。老爷真是好人啊,当初祭祀,可是要用八瓶灵露的。老爷收割完公田,只说‘一个羊是赶、俩羊也是放’,便帮着将我们田里的麦也都割了。”

“这神术割麦极快,就算是百十个人,可能也追不上。而且割的还特别干净,我们只要赶着车,提着口袋,等盘蛇吐粮即可……”

钟离菟琢磨着那句“一个羊是赶,俩羊也是放”,忍不住笑了出来。

心道这话说的倒是有趣,可问题是你第一个羊也不用赶啊。

伸手在画卷上一抹,画卷上已经定格的收割场景尽数消散,只留下空白画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

然后,问了一旁的众农夫,一个古怪的问题。

“若是你们老爷心并不善,乃以十一、五一为租费,降此术为你们收割,你们愿意吗?”

一旁农夫赶忙摇头。

“那自是不愿意的。虽不腰累,可要是出十一为费,肯定是舍不得的。闲着作甚?不如拿起镰刀,不要这神术,省下租费,还能多吃几碗汤饼。我倒宁可腰累,但晚上能多吃团麦饭。”

另一个农夫更是笑道:“再说了,老爷要我等的粮食做什么用?五谷要萃了灵露,才是我们的。灵露都萃了,老爷是餐风饮露的人,要我们萃了灵的粮食做什么用?”

“你这话问的,好没意思。除非心善,否则哪个老爷会废灵露用此神术,换我们的凡间五谷?”

钟离菟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点头,自腰囊里取出一本小册,将这些话记下。

“除非心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