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收手吧，阿文
“小文，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徐易杰面色一喜，门外站着一名身形精瘦稍带稚气的男孩，赫然是他的小伙伴，周文。
周文的父亲和爷爷很早就去世了，与母亲和奶奶相依为命的他从小没少受别人欺负。
作为比他大三岁的‘大哥’，徐易杰多次站出来为他出头，这才让他避免了多次的欺凌。
也正因为这样的原因，周文已然将徐易杰看做了自己的亲哥哥。
此刻再见到昔日的玩伴，复杂的情绪涌上徐易杰的心头，陌生、欣喜、恍惚、愧疚……
前世他去了省城，迫于生计等种种原因，逐渐少了与周文的联系。
最后一次听说周文的消息，是对方在县城里认了一位新大哥，跟着混社会。
然而那位新大哥，却不像徐易杰这般护佑在周文的身前。
在一次被‘敌对势力’围堵时，新大哥见势不妙，抛下周文选择了独自逃跑。
可怜的周文被一帮人围殴，最后被人给失手砸到后脑勺，成了植物人。
唯一的精神支柱崩塌，周文的母亲瞬间精神崩溃，成了村里人见人躲的‘瘸疯婆’。
他的奶奶更是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走向了大海。
“哥，这是我妈和我奶包的鲅鱼水饺，你还没吃晚饭吧？赶紧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见到徐易杰开了门，周文面露喜色，邀功一般将手里满满的一盘鲅鱼水饺递了过来。
“啊？哦。”
被打断了思绪，徐易杰一阵恍惚，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但伸到一半他却顿住了：“你家应该没包多少水饺吧，干嘛给我送这么多？”
心绪杂乱之下，他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周文家里的情况并不好。
他的母亲在一次干活中砸到了脚踝，成了跛脚。
而他奶奶年纪也大了，自然算不得一个完整的劳动力。
所以周文家的经济状况，只能算是勉强维持生计而已。
“没事的，我们都吃过晚饭了，这些都是剩下吃不完的……”
话音一转，周文略显忧愁的说道：“而且后天你就要去省城了，在外面肯定吃不到家里的水饺，这顿就当是我为你践行好了。”
“行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虽然已经打消了去省城的念头，但徐易杰并没有急着解释，沉吟一番后接过了水饺。
味道如此纯正的鲅鱼水饺，他很多年都没有吃到过了。
此刻吃上第一口，顿觉鲜美、细腻，即便没有蘸料，都格外的香甜。
简单招呼周文坐下后，徐易杰便自顾自的将水饺一个接一个的往口中塞去，俨然一副几天没吃饭的模样。
见此情形，一旁的周文目光微闪，嘴唇蠕动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道：“哥，外面肯定没有这么好吃的水饺，你就非得去省城吗？不走行不行？”
徐易杰抬起头，敏锐捕捉到了周文眼中不舍的情绪。
虽然心中暖暖的，但跳脱的思绪令他瞬间想到了一个名场面。
于是将口中的水饺咽下后，他盯着周文的眼睛，笑道：“不走你养我啊？”
？？？
周文顿时呆愣当场。
很快，他坚定的点头道：“好啊，我养你。等我们做大做强成为县城话事人，哥你在家歇着，我出去收保护费！”
“靠你小子我怕得饿死在家里。”徐易杰撇撇嘴，不以为然。
他倒没有过多吐槽周文的‘事业心’，毕竟彼时的他也这般年少无知过，老大说不了老二。
兴许是他这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打击到了周文的自信心。
沉默了数秒后，周文犹犹豫豫开口道：“哥，你要是信不过我的话，那就先去省城发展，我去县城发展。
等我在县城里混成了老大，到时你再回来直接当老老大。”
‘咕噜——’
艰难将口中的水饺咽下，徐易杰的动作僵在了那里。
原来是这样。
前世他离家前并没有与周文说过这些，自然也不清楚周文后面去县城混社会的目的。
然而此刻从周文的嘴里听到这些话，他的心顿时揪了一下。
“哥，你怎么了？”
没有收到徐易杰的回应，周文抬起头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
徐易杰摆摆手，随即没有多说什么，三下五除二的将剩余的水饺塞进了口中。
‘啪！’
吃完最后一只水饺，他将盘子放下，胡乱抹了一把嘴道：“小文，我不走了。”
“真的？！”
周文眼睛一亮，瞬间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太好了！有哥你在，我们很快就能成为县城话事人了！”
“话事你个头啊。”
徐易杰没好气的锤了一下周文精瘦的胳膊，随即指着门后的靴子道：“换鞋，白天刚过大潮，海边应该还是有货的，待会和我一起赶海去。”
作为海边人，几乎家家都有赶海的装备，他家自然也不例外。
“赶……赶海？”
周文茫然的看着他，话题跨度如此之大，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收手吧，阿文。”
徐易杰自顾自的一边收拾起赶海的装备，一边感慨着说道：“混是混不了出路的，从今以后咱兄弟两浪子回头，从赶海开始，一起搞一份正经的事业出来。”
“哥，你的意思是我……我们要转行当渔民？”
从抬头鼻孔朝天的扛把子，到低头弯腰赶海的渔民，巨大的落差，周文显然是有些接受不了的。
徐易杰知道，自己思想的转变，其实中间隔了二十多年。
但对方只有一瞬间的思考时间，一下子转变确实难以接受。
于是他索性直击对方痛点道：“你当真觉得混社会那么容易？
能靠混改善你娘和你奶的生活？
万一你和别人打架出了什么事，你娘和你奶还怎么活下去？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吃喝，都是你娘一瘸一拐和你奶撑着年迈的身体挣来的？
她们还能养得起你几年？
就你现在这样，等她们老了，你能给她们养老吗？”
一连几个问题，句句敲击在周文的心上。
周文本心不坏，人也非常孝顺，当初选择混社会，只是因为没有正确引导的人，入错了行而已。
此刻被徐易杰接连提问，脸上满是羞愧和迷茫的神色。
见他沉默，徐易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放缓语气道：“好了，现在一切都来得及，咱哥俩联手，好好奋斗，让咱两和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哥，你一向都有主意，我听你的。”
短暂的迷茫后，周文找到了主心骨，赶忙点起了头。
外面天色渐黑，徐易杰一手拎起桌上大肚子电瓶灯，一手拿着沙铲和化肥桶，甩头道：“走，去海边！”
说着，他迈开步子，率先朝屋外走去。
周文从门口拿起另一把沙铲，赶忙跟上。
门不锁无所谓，家里干净的连灰尘都是贵重物品，小偷来了估计也得流泪。
“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我只想好好爱一回~
时光不能倒退~
人生不能后悔……”
昏暗的乡间小道上，徐易杰的哼唱声渐渐消融在海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