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员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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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泄密者

凌晨,整个写字楼陷入一片黑暗。

与此同时,十九楼的角落,却有手机的光亮微微晃动。

拿着手机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

借助这点光,她摸索着穿过走廊,来到尽头的一间办公室门口,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门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商务部”。

女孩左右看了看,迅速闪身进去,径直走向最里面的一排柜子。柜子里放着一套标书,正是明天早上进行投标要用的。

她抽出其中一本,一边翻,一边打开闪光灯拍照。拍完,合上标书,小心翼翼抚平封面,又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手机突然一震,进来一条消息。

“拿到了吗?赶紧发过来。”

女孩唇角翘起,点开微信,选中了刚刚的几张照片,按了发送键。

“老婆,你太棒了!”

“那是,我是谁呀。”女孩满脸得意。

“没被人发现吧?”那边的人似乎有些担心。

“当然不会了。在她们看来我早就下班了,谁知道我躲在洗手间里啊?不过她们动作也太慢了,不就是一份标书吗,做了一晚上才做完。我的腿都站酸了……”女孩子一边抱怨一边撒着娇。

对方又哄了几句,女孩子这才满意,又用手机照着路,摸索着离开了办公室。

公司里这些人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花了几个晚上设计出来的方案,还有参考各种信息确定下来的价格,都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

想到这里,女孩子心里涌上一些不安。可只是一闪念间,她就说服了自己。这世上的人本来就是自利的,她为自己考虑,又有什么不对呢?

周六下午,郗娆照例回城北父母的宠物店帮忙。

已经入秋,洗澡的猫猫狗狗少了许多,她知道其实根本用不着她帮忙,那只是父母希望她每周都能回家的说辞而已。

偏偏有人每周都把自家的狗送过来。

“我说小程啊,天凉了,我觉得奥斯卡半个月洗一次就行了,用不着太勤。”郗娆牵着狗子出去的时候,正看见自己的老妈李芬笑容满面地拉着程牧野说话。

程牧野的目光从老妈脸上转移到她脸上,点点头一本正经,“没关系,奥斯卡爱干净。”

郗娆忍不住别过头,翻了个白眼。

男人的唇角似乎翘了翘,伸手接过狗绳,低声说,“送送它?”

狗子也配合地朝郗娆叫。

郗娆点头,顶着老妈颇有深意的目光,跟着程牧野出了门。

“我有个朋友……”程牧野的话说了一半,郗娆的手机突然响起。

“是郗小姐吗?”那边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有几分耳熟。

“我是,哪位?”

“郗小姐,”对方笑了两声,“我是张铭啊。”

“就是飞达装饰的,昨天联系过您。”似乎怕她不记得自己,张铭解释道。

郗娆点头,“您好,张总。”

“我们公司这个案子,恐怕还是要麻烦您……”

“昨天我就说了,怀疑标书泄露您应该走法律途径。我只是个裁员顾问,很抱歉帮不了您。”郗娆和程牧野对视一眼,就要挂断电话。

“哎哎,等等,郗小姐。”

张铭提高了声音解释,“我们公司现在正在运作上市,不想节外生枝,能揪出涉密的人开掉就行。真要走法律途径,万一对上市产生什么影响,那我们不是得不偿失吗?”

“可是术业有专攻,”郗娆蹲下身,摸了摸奥斯卡的头,“商业调查不是我的专长……”

“您就别谦虚了,郗小姐,”张铭打着哈哈恭维,“我都听说了,您办法很多,我们这点事放在您这儿,那就不叫个事儿……”

郗娆打断他,“调查可以,费用另算。”

挂断电话,她抬头,程牧野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笑什么?”郗娆挑眉。

“你欲擒故纵。”他说,语气肯定。

郗娆点头,“没错,懒得讨价还价。”

飞达装饰是一家大型工程装饰公司,专门从事楼宇装修,在本地颇有名气,算是这一行的龙头企业。

然而近段时间,公司在多个项目的投标上频频失利,失利的原因,并不是他们的设计方案有问题,而是被一家叫环宇装饰的公司抢了标。

原本商业竞争,这也很正常。

问题在于,营销总监张铭找人去了解了一下情况,发现环宇每次中标的价格,都恰好比自己的投标价低了5%。

如果说这是巧合,他是不相信的,商场上没有这么多巧合。那么,就只能是环宇提前知道了自己的投标价。

张铭把招投标流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己分管的商务部。

商务部有四个投标专员,专门负责编写、装订标书以及进行投标,要说谁最清楚方案和报价,一定是这几个人。

可这几个人都是来公司三四年的老员工了,张铭真的不希望问题出在他们身上。

“要不咱们报案吧?”吃了哑巴亏的销售经理愤愤不平。

“报案?证据呢?”张铭摇头,“而且现在,不合适。”

“那不如找一位裁员顾问,”旁边的HR经理建议道,“来把泄密的人裁掉。至于这个人是谁,那就要她自己去搞清楚了。”

这个主意不错,张铭眼前一亮。

于是,郗娆成了他们这件事的关键小姐。

星期一上午,商务部开完例会回到办公室,里面已经坐了一个女人。

女人梳着齐耳短发,穿了一件雅灰色西装外套,靠坐在椅背上翻着产品手册。

几名投标专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莫名其妙。

“哦,”女人却站了起来,唇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你们回来了。我是新来的销售经理郗娆,销售部那边没有空余工位了,所以我暂时要在这边办公,没问题吧?”

她说着,环视众人。

“没事没事,我们欢迎。”一个二十几岁的长发女孩率先走过来,对郗娆伸出了手,“我是费佳,旁边那个就是我的工位,以后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随时问我。”

“谢谢。”郗娆点头,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费佳一转头,看见她整洁的除了电脑什么都没有的桌面,“你没带杯子?没关系,我这有个前几个月公司周年庆发的,还没开封,你等我找找。”

她说着,拉开了自己的抽屉。

里面放着费佳的背包,MK很老的款式,金属备件已经褪了色,大概背了至少四五年。她身上的衣服也一样,品牌不错,但都不像新款。

“不用了,我请大家喝咖啡,马上就送到了。”郗娆伸手按住费佳的手臂,语气诚恳,“真的非常感谢你。”

费佳爽朗地笑了,“小事,都说了别跟我们客气了。”

果然是个很有亲和力的女孩子。

难怪刚才在张铭办公室里,自己说要从费佳开始查的时候,他不赞成。事实上,如果不是做裁员顾问以来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郗娆自己也会怀疑找错了方向。

然而,这几次疑似泄露的标书,都由不同的投标专员负责,其中竟然没有一份是费佳的,这就引起了郗娆的关注。

从心理学上讲,人类会本能地认为距离自己较远的地方发生的事情,自己更加不容易被牵扯进去。这就是为什么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前几次作案通常都不会在自己居所周围的原因。

郗娆不相信这次的泄密者会是个例外。

“你说什么情况下,会让一个曾经消费水准还不错的女孩子,一直用着几年前的包和衣服?”郗娆端着咖啡杯,一边思考,一边问趴在沙发上的王穗穗。

“家庭变故、和父母闹掰了,谁知道呢?”王穗穗随口说,“没准找了个凤凰男,钱都拿去精准扶贫了也说不定。”

“精准扶贫?”郗娆重复了一遍,慢慢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应该是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否则就算她月薪六千,也完全可以维持自己以往的消费水平,没有必要这样节约。”

“那就是买了房子呗。”王穗穗忽的一下坐起来,胸有成竹地说,“她一个年轻妹子,除了房贷,还有谁能让她忍住不剁手啊。”

郗娆盯着王穗穗得意的小脸,慢慢弯起了唇角,“难得大小姐能体验到民间疾苦了。”

王穗穗拍腿,“你就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吧。”

道理自然是有。

不管泄露秘密的人是谁,她一定有她的动机。而这个动机,最大可能性就是为了钱。

如果说费佳因为买房经济压力大,产生了赚快钱的想法,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第二天早上,当郗娆和公司HR确定的时候,HR的回复是,费佳从来没开过收入证明。

对于一个单身女孩来讲,这就意味着她应该没有住房贷款。

“你的意思是她根本就没买房,那她这么节衣缩食干什么啊?”王穗穗有些不可置信。

“我只是说她没有房贷,至于她有没有买房,怎么买的,”郗娆挑眉,“等会儿自然就知道了。”

距离公司一公里的地方,有个房子即将开盘。郗娆去拿了一摞宣传单和户型图,一边翻着一边走进了办公室。

“郗娆,你要买房子啊?”一个三十几岁的投标专员问。

“嗯,”郗娆应了一声。

“看哪个盘呢?”那个投标专员来了兴趣,“我也打算换个大点的。”

于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开了。

费佳在旁边听了几句,也凑了过来,接过郗娆手上的户型图看了看,“这个户型确实不错,不过套内小了点。”

“你也打算买房子,首套?”郗娆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是啊,”费佳点头,“都看花眼了。现在这房地产水也深,但买房子毕竟不是买白菜,总得好好选选。”

“还是你厉害啊,”刚刚那个投标专员说,“这才工作几年就要买房子了?”

“人家费佳父母条件好,首付肯定都给出了,哪像我们,什么都要靠自己。”旁边有人搭腔。

费佳笑容一顿,转开了话题,讨论起了具体的楼盘。

郗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开了。

这件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在郗娆连续三天,不是请喝星巴克,就是点些披萨小食请大家吃以后,其他同事也开始陆续请客。

费佳是最后一个,她说自己发现了一家特别好喝的酸奶店,于是请大家喝了酸奶。

九元钱一杯,可见费佳现在的确称得上“节衣缩食”。

一个没有房贷,父母条件不错,却在节衣缩食的姑娘,一定另有隐情。

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她就会为了钱去出卖公司投标信息,郗娆决定“打草惊蛇”。

下午上班,她接了个电话。

“什么,标书内容泄露了?”郗娆说。

余光里,费佳正在敲击键盘的手猛地一抖,迅速转头看了自己一眼又立刻移开。

她不动声色,只压低了声音,“你怀疑是招标方出了问题,还是公司内部?”

这下办公室里其他几个人也看了过来。

“那好,我知道了。”隔了好久,在大家的注视中,郗娆挂断了电话。

她并没有和任何人对视,似乎完全不知道别人对她的关注,直接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噼里啪啦忙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隔了半分钟,费佳探过头来,小声问。

“没什么。”郗娆摇了摇头,听不出语气。

“你刚刚说……”

“哦,你说这个啊?我朋友公司出了点问题,有人泄露了投标价格。”郗娆随口说。

“这样啊……”费佳神色一松,笑了笑说,“这可涉嫌犯罪了。你朋友他们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郗娆摇头,“只不过晚上聚餐是泡汤了,他们要开会。”

后来其他投标专员议论这件事,费佳没有参与,端着杯子径直去了茶水间。

郗娆隔了一段距离往茶水间里面看,见她靠在洗手台上面打电话,虽然听不清楚声音,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明显的有些忧虑。

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手,郗娆挑了挑眉。

只是想到那天向自己伸过来的手,她的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怎么样,地图标记了吗?有没有收获?”程牧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安静,带着笑意。

“嗯,”郗娆应了一声,起身走出办公室,拐进了旁边的楼梯间。

“从地图上看,她关注的楼盘虽然位置分散,但如果连成线,恰好是一个半径为五公里的圆形……”

“而圆心是环宇装饰?”程牧野说。

“没错。”郗娆沿着楼梯往下走,“你怎么知道?”

“你让我查的环宇那个销售经理彭浩伟,恰好一个兄弟公司人才库里有他的简历。我翻了一下,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他认识费佳?”郗娆打断他,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是的。两年前,他们在同一家公司共事。然后费佳先离职去了飞达装饰,至于离职的原因嘛……”程牧野故作神秘,“听说是彭浩伟的女朋友找上门,声称费佳抢了她的男朋友。”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从飞达手里抢去的项目,环宇那边都是由彭浩伟负责的。

看来两人确实在一起了,而且费佳显然在利用职务之便帮男朋友拿单冲业绩。

“真傻,”郗娆摇着头说,略带讽刺。

身后突然传来砰砰的脚步声,似乎有人从楼梯上一路跑下来。她正要躲闪,腰部就被人用力一撞。

“啊!”郗娆失去平衡,脚下一滑,跌下了台阶。

膝盖上传来一阵锐痛,她顾不上理会,抬头去看罪魁祸首。却只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对她扮了个鬼脸,又砰砰砰地往楼下跑去。

真是无妄之灾,谁能想到在写字楼里会遇到这种熊孩子。

“郗娆,你怎么了?”掉在地上的手机里传出了程牧野急切的声音。

“没事。”郗娆拾起手机,稳了稳呼吸低声说。

“没事是怎么回事?”

这人还真够固执的,郗娆无奈笑笑,“就是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来了。”

挂断电话,楼梯上又传来脚步声。

郗娆抬头,却是费佳。

“哎呀,郗娆,你没事吧?”费佳惊呼,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面前来扶她。

“擦破一点儿皮,小问题。”郗娆说完,就着她的手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可刚一动,她就吸了一口凉气。

丝袜粘在伤口上,确实挺疼的。

“还小问题呢,都流血了。”费佳跺脚,拉住郗娆,“走,我送你去旁边社区医院。”

说是旁边,实际上要穿过两条小路。

费佳把郗娆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搀着她。那样子仿佛她不是擦破了皮,而是摔断了腿,引得周围不少人好奇地看过来。

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你以为我没摔过啊?我告诉你,膝盖受伤一用力气可疼了,你还是别动的好。”费佳说得煞有介事。

郗娆侧头看她,唇角弯了起来,心头却有些滋味复杂。

如果不是……也许自己真的会和这个姑娘成为朋友吧。

十五分钟后,当程牧野赶到时,郗娆正好处理完伤口。费佳笑着打量程牧野,回头对郗娆挤眼睛,“你朋友?”

郗娆点头。

“那她就交给你了。我今天还有一大堆标书要做。”费佳说完风风火火往外走,还不忘叮嘱程牧野,“记得到楼上打破伤风的针。”

郗娆看着她的背影,又看向程牧野。

程牧野的目光落在她腿上。

“疼不疼?”他问,嘴唇不自觉地微微撅起,好像随时准备给她吹吹。

郗娆突然就笑了。

“笑什么?”程牧野皱眉,又有些无奈,“到底疼不疼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她摇头,下巴指了指门口,“就是她。”

“什么?”问到一半,程牧野反应过来,“费佳?”

郗娆点头,“你看她,像是会泄露公司商业秘密的人吗?”

“像不像不重要,关键是,到底是不是她。”程牧野顺着郗娆的目光看过去,“而从现在我们所掌握的情况来看,费佳的可能性,非常大。”

“我知道。”

“你们相处得不错?”程牧野问。

郗娆看着自己的膝盖,没有否认。

“那你打算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许久,郗娆说。

有时候,人类是口是心非的。

虽然已经想好了怎么做,然而事到临头,郗娆还是难免犹豫。

一个多星期,她和费佳像普通同事一样一起上班,一起吃午饭。费佳似乎和每个人关系都很好,而郗娆,是被她们敞开怀抱接纳的一个。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的话……”这样想着的时候,郗娆突然警觉起来,告诉自己打住念头。

做她这行的,如果有了妇人之仁,那么她谁的饭碗也砸不掉,除了她自己的。

“郗小姐,我在和你说话。”坐在她对面的张铭突然提高了声音。

郗娆垂下眼,“我听见了。”

“您说公司迎来了一个年度大标,如果这个标丢了,可能会造成今年亏损。虽然您这边会加强防范,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您希望我能够尽快确定泄密的人是谁,并且解聘她。”

“没错!”张铭一拍桌子,“你不是猜测费佳和那个销售经理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吗?那还等什么,让她走!”

“让她走?”郗娆笑笑,“证据呢?”

“没有证据解除费佳的劳动合同,先不说赔偿的事情,万一她去劳动仲裁,在这个时间点,恐怕对贵公司影响不好吧?”

张铭有些急了,“那怎么办?要不先调整岗位?”

说着,他自己又觉得窝火,在椅子上转来转去,“不行,这不行,这是纵容。”

“再给我三天时间,我来解决。”

郗娆说完,起身走出了张铭的办公室。

关门的一瞬,她仰起头,闭上眼睛慢慢呼出了一口气。

午夜,写字楼里一如既往黑暗而沉静。

一个长发女孩摸索着从洗手间里面出来,借着手机微弱的光,走到了商务部门口。她左右看看才从背包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拿到了么?”随着震动,屏幕上出现了一条消息。

“浩伟,这次能不能算了?”女孩犹豫一下,回复道。

“我的姑奶奶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说算了。”对方显然急了,消息一条接着一条,“那我们房子怎么办?没有房子,我们什么时候能结婚?”

“要不,我再做做我爸妈的工作。如果他们同意了,这些问题不就都解决了吗?”

“呵~他们看不上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就是觉得我家穷配不上你吗?现在好歹你妈说只要我能买房子,她就不干涉我们的事了,你怎么能打退堂鼓呢?”

女孩咬唇,“可是,前几天我听说有个公司查出来内部有人泄露投标信息,我心里有点慌……”

“万一我们公司查起来,我该怎么办啊?”

“怕什么?没中标很正常,他们怎么知道是我们做的?”那边的人安慰着,又补充道。

“再说了,你们这么大一家公司,一两个单子算什么?可是对我们两个就不一样了。老婆你想想,这次真的中标了,我们首付差的钱也就解决了。”

“乖,快点拍了发给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还不行吗?”

“那好吧。”女孩最终还是打开柜门,抽出了里面的标书,一页页拍下来发了过去。

然后,她小心地把一切恢复原样,又蹑手蹑脚地走出了门。

让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走廊里的灯亮着。

几米外,一个女人抱臂靠在墙上,冷冷地看着自己。

“郗娆,你怎么在这里?”女孩惊呼出声。

“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费佳。”郗娆淡淡地说。

费佳的手抖了抖,一边手忙脚乱地去锁门,一边说,“我……我东西忘在办公室了,我回来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慌张,话音未落,她手里的钥匙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郗娆上前一步捡起钥匙,居高临下地看着对面的女孩,“是吗?”

“有件事我好像忘了告诉你,”她说着放慢了语速,“今天晚上,我在办公室里放了两个无线摄像头。”

“什么?”费佳猛地抬起头,额头渗出汗水,“你说什么?”

“我说办公室里有摄像头,你刚刚做了什么,都没逃过它的眼睛。”郗娆和她对视,一字一顿地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费佳拔高了声音,然后意识到什么,又努力压低,“郗娆,我没有得罪过你是吗?”

“那……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晚了……”郗娆微微摇了摇头,“事实上,从你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就已经来不及了。”

费佳倒退了一步靠在门上,“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公司早就知道有人泄露了标书。所以你刚刚拍的都是假的,这是一个局,叫引君入瓮。”

“引君入瓮?”费佳的嘴半张开,“不,不可能,我不相信……”

突然,她反应过来,急切地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

“你最好不要通知彭浩伟。”郗娆冷声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费佳的手一顿,看向她。

“如果你打电话给他,公司马上就会报警。你也说过,泄露商业秘密是违法的,那么,有什么后果,也就不用我来告诉你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费佳咬住唇,“我当你是朋友……”

“对不起,费佳。”郗娆的视线落在费佳脸上,“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郗娆,是一名裁员顾问。”

“我从来就不是来交朋友的,我来飞达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出泄密者,然后裁掉她。碰巧,那个泄密者就是你。”

“原来是这样,”费佳无力地闭上眼睛,“那你的目的达到了。”

有人说,恋爱的时候,人的智商为零。

这句话,郗娆在费佳这里得到了证实。

两年多以前,家境还算殷实的本地姑娘费佳,因为工作关系结识了附近县城走出来的男人彭浩伟。彭浩伟虽然没有过硬的学历,但他勤奋、努力,人又长得高大英俊,费佳很快就对他产生了好感。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彭浩伟已经有女朋友了。

很快,因为工作需要,两人一起出差拜访客户。为了帮费佳挡酒,彭浩伟喝得不省人事,是费佳把他送回了房间。

后来的一切,都像是自然而然就发生了,直到彭浩伟在老家的女朋友找上门来。

“我下决心和他断了的,我真的下决心了……”费佳哽咽着。

天台上的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也遮住了她的表情,可郗娆还是看见了她眼角隐约的泪光。

费佳选择了离职。

可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小。半年前,一次投标会上,费佳再次遇到了彭浩伟,也再一次,落入彭浩伟编织的那张情网中。

“我爸妈不同意,我知道他们看不上他的家境,”费佳摇头,“可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和他父母是做什么的,他家有没有钱没有关系……”

“你确定你父母是因为彭浩伟家里穷才不同意的?”郗娆突然出声打断她。

“为什么这么问?”费佳问完,不等郗娆回答又接着说,“我当然确定。我妈亲口说的,除非他能在今年内买房,否则不可能让我们结婚。”

“呵~”郗娆笑了,“想听实话吗,费佳?”

“这段时间,你确实对我很好,所以我送你一句话。你父母看不上的,恐怕不是这个男人的家境,而是他的品行……”

“不会的,”费佳大声打断她,“你根本不了解浩伟……”

“不需要了解,”郗娆冷哼,“一个男人,让自己的女朋友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办法帮自己拿单子,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不过那是你的事,你自己判断。”她转身走向电梯口,又回头看了费佳一眼,“明天早上到人力资源部办理离职手续吧,趁着公司没有反悔走法律途径。”

尾声

“腿好了没?”郗娆走出公司大门,程牧野靠在车上,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伤口结痂脱落以后,每天涂两次。”

郗娆接过,“我又没说我要祛疤。”

“女人不是都很在意这个吗?”程牧野侧头看她,有些不解。

“你很了解女人?”郗娆挑眉,似笑非笑,“也是,毕竟三十多岁的人了,经历丰富。”

“经历丰富?”程牧野抬手扶额,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这听起来不像是表扬。”

“对了,那个费佳,手续办完了?”想起她的工作,他转了话题。

郗娆点头,脸上的笑淡了下去,“刚离开公司。”

程牧野仔细打量她,“很不开心?”

“算不上。”郗娆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自己做的事,她应该承担责任。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如果费佳能借此机会想明白彭浩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觉得反而挺值得的。”

“的确,”程牧野拉开副驾车门,“你今天不是限行吗?走,跟我去个地方。”

郗娆不动,“去哪儿?”

程牧野笑了,“你还怕我把你卖了?”

“我上次就想和你说,介绍一个案子给你,可惜你先接了飞达的案子。这次要裁掉的是个资深HR总监,也算是你的同行了,怎么样,敢不敢挑战一下?”

资深HR总监?

两军交锋最痛快的就是棋逢对手,如果价码合适,这个人,她倒是想会会。

似乎笃定郗娆会接受,程牧野继续说,“走,和老板谈价格去,不用给我面子,该怎么报价就怎么报。”

“你就知道我能做到?”郗娆问。

“有什么不能,你不是还有后援吗?”

“好。”

郗娆和程牧野对视,慢慢弯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