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ase1：你知道什么叫对赌吗？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在闹钟六点响起的时候我还是准时起来了。
我在AMC的首趟尽职调查出发之旅就这样开始了。
昨晚送完沈晏辰回家，和刘平发完消息，熬夜看下今天的资料，结果我起来对镜一看，一张脸又肿又油，就跟猪刚鬣似的。
我只能手忙脚乱地从冰箱里摸出冰冻的黄瓜片，贴了满脸，然后拿了牙刷去屋外洗漱——
冬天的水管几乎已经被冻裂，我站在高高的楼上，看着这个车水马龙、似乎蒸腾着汩汩热气的城市，徒劳地用手一遍遍拍着水管，最后只能长叹了口气，退回屋里，拿起一瓶矿泉水漱了漱口，摘下黄瓜片，再拿卸妆纸擦了擦脸——
我抬腕看了眼手表，已经七点了，就赶紧从衣柜里翻出职业裙，披上羽绒服，背上电脑，蹭蹭地冲到屋外，踩着皮鞋，蹦跳着往楼下冲去。
这个片区是老城区，虽然四周都是形形色色的老房子，各种五金铺林立，但是也有无数早餐小卖铺。
我背着包急匆匆地往地铁赶去，顺便在路边摊给自己买了包子和豆浆，我一边吃着一边穿行到沈晏辰的住处，等了他二十分钟后，沈晏辰就一脸清爽地出现了——
他带着一个20寸的商务旅行箱，穿着运动装，一脸清爽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本来想趁着他没来最后补补妆，这会儿眼睛一掠到他，赶紧把粉盒一关，有些狗腿地上前，嘴角咧成180°，试图接过老板手里的箱子。
沈晏辰看我一眼，却一脸嫌弃：“李经理，请注意你的仪容。”
【请问您礼貌吗？】
沈晏辰双手抱胸，打量我一眼，说道：“李经理，虽然你长得……十分普通，但是作为职场人，你应该注意下出门见客时至少牙缝不要有菜叶……”
糟糕！
【一定是刚刚飞奔向地铁时吃包子沾染在牙齿上了！】
我正有些赧然地背过身打开粉盒，从化妆包取出牙线偷偷摘掉菜叶，突然脑子里回过神来：什么叫……十分普通？
而且看沈晏辰这表情，分明是为了照顾我的自尊心，已经对这用词十分斟字逐句。
我的脸登时黑了。
【如果不是你昨晚让我既加班写报告，又要在你家当维修工，中途还要扮演保姆接你回家，我至于时间那么紧把自己弄成这样吗？】
可能是我的脸太黑，沈晏辰就不再对我有所指摘，只轻车熟路坐到驾驶座上，然后说道：“走吧！”
这一趟出差，就是总裁开车，我坐在后座，这待遇我可有些折寿。
不过总算压制了……我的怒气……
我到底是个打工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板开车，自己在后座刷手机像个大爷，就转了转眼珠，插科打诨，活跃气氛：“沈总，我们就没想过买辆公车、招个司机？”
“你会不会开车？”
我愣了一下，说道：“会，不过——”
“公车婷婷已经在订了，到货之后就安排你做司机。”
……
这天聊的，我早知道不说这话了。
“收起你银行那套，我们这里是按项目绩效算报酬的，人和成本控得越好，对我们年底分红就越有利。我现在最缺的是项目和做项目的人，至于牌面上的事情，该有的会有的。”
说得很有道理。
“昨天的案子看得怎么样了？”
怎么这一下转到工作上了？
我神情一紧，复读机似地把昨天地案子拎出来——
【企业主吴海，男，46岁，福建宁德人。】
【职业：钢材批发商】
【家庭情况：20岁与同乡妻子林慧结婚，育有一子一女，儿子15岁，在七宝备考高中；女儿12岁，也是小升初的关键时段。】
我正准备把他的资产和负债情况再说一遍——
沈晏辰看我一眼，冷淡地说道：“这些我都看过了。”
【也是，调查包里包括吴海身份证、公司和个人征信都有，我这不过是整理汇报了一遍，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我只能挽尊，“领导，您看我是刚做这行没什么经验，您和我说说，我还有什么做得不到位，需要注意的？”
可能看我表情太谄媚了，沈晏辰觉得不说两句实在说不过去，只能说道：“不错，看过资料了。”
……
挺好个人，就是长了张嘴。
气氛正在尴尬。
还好沈晏辰接了个电话，是方婷婷的。
“沈总，公司法务岗位由应聘者，您看是安排面试还是——？”
“不用了，法务我已经通知了严盛，他会过来。”
【看来又是个关系户！】
“好的。”方婷婷说今天按照要求把财务流程、OA文件都上线了，并且提到公司的法务岗位，沈晏辰点头，并且说了句：“这方面你来决定。你做事，我放心。”
我不得不说，方婷婷这样的HR行政太过称职，哪怕她在五百强公司怕也是游刃有余，如今蜗居在这新公司……
我不由瞥了一眼前视镜里映出的沈晏辰的英俊面庞，心道方婷婷不也是为美色所误？故事一切有了完美的解释……
正当我在YY的时候，沈晏辰倒又是接了个电话，正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主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顾家铭，他反馈了什么我自然是听不见，但沈晏辰沉吟片刻，说道：“所以你确定华奥地产要收这个市场……好，我明白了……”
沈晏辰一路确实很忙，各种电话，我也听出来方婷婷和顾家铭就是他的左膀右臂，负责在他招兵买马、扫清路障。
而我听得已经开始进入发呆的放空状态。
大抵看我一脸痴呆，沈晏辰弯了下嘴角，突然说道：“李经理，我现在给你的是高级经理的待遇，你能不能维系这个待遇，就看这个案子做的怎么样了！”
我一看前视镜里映出他的笑脸，颇有些阴恻恻的。
我悚然一惊，脱口而出：“沈经理，您的意思做不好我会降级？”
“当然，你的合约里有对赌条款的。你没看？”
……
一个银行出身的人哪儿会留意工作合同，我TM当然以为都是标准条款！
我脸抽筋了，整个人心情不好了，整个人躺得好像咸鱼。
“李经理，我必须再提醒你一句，如果过不了试用期，我们可以直接和你解约的。”
……
我痛哭，我流涕，这个时候我才万分后悔离开银行，虽然鸡了点，傻了点，可是稳定啊！
苍天啊，是什么给了我勇气，让我离开这个稳定的体系？
沈晏辰看我一脸抽筋，又适时地说道：“但是如果这个项目你处理的好，你可以提项目标的的3%做提成。”
我眼睛一下瞪得溜圆，颤颤巍巍地问：“那这个项目标的是？”
“五千八百万。”
【那3%岂不是174万？！！】
【在银行工作的我，对这种提成算法当然不陌生，只不过银行家大业大，所有提成层层盘剥后，到基层人员并不多，现在这种简单粗暴的提成方式，我喜欢！】
沈晏辰看我脸上几乎要流出哈喇子的表情，嘴角一勾，又露出那种鱼儿上钩的得意神情。
【没错，我就是这么浅薄，这么世俗，这世间除了金钱和生存，没什么能打倒我！】
按照沈晏辰给我的资料，他带我去的是吴海的钢贸市场。
在沈晏辰的三言两语里，倒是丰富了我在资料上看到的刻板印象，我才知道吴海是他早年在银行做客户经理就认识的一个福建商人，当时属于赤脚闯天下的类型，这些年吃了不少国家发展的红利，从倒手钢材起价，后来专门做一些基建的供货商，再后来有了本钱，在这一带囤了地建了堆场、建了钢材城，开始做从乙方到甲方的生意。
“不过……”
“什么？”
“不过他不是挺有钱的么，怎么要跟我们借钱呢？”
沈晏辰瞧我一眼，似笑非笑，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李经理，你可能不太注意行业情况。”
【我能看完昨天的资料就不错了，我还能注意什么行业情况？】
“你可以看下大宗商品价格，”沈晏辰顺手在微信里推送我一个APP，说道，“钢材持续下跌，所以银行对这个行业支持力度有限。所以在这个情况下，老吴还要去银行融资就非常吃力了。”
“所以他只能和我们借钱，想和我们度过难关？”
沈晏辰耸耸肩，“利率差别决定风险收益，我们的收益，总要比人承担更多的风险。”
我似懂非懂，只能点头。
反正你是老板，你说的一定都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