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驳回
“杀弟案?!”
殷瑶惊讶地看向王远,周围其他几人听闻,也是直摇头。
在众多命案中,他们最不愿见到的,莫过于这种涉及家庭伦理案子。毕竟此类自相残杀之事,无论因何缘由,都太过可悲。
周伈没有说话,默默接过卷宗低头翻看。
沉寂片刻后,她抬起头:“对于此事,你们怎么看?”
“卑职倒觉得这案子也不复杂,卷宗都写的很明白了。”王远摇头晃脑的指着桌面卷宗道,“胡二郎与堂弟胡小郎两家为争家产发生口角,随之演变成互殴。胡二郎失手,用扁担击中胡小郎后脑,导致胡小郎死亡。”
“再加上犯人是当场抓获,无刑讯逼供,卑职觉得直接归档即可。”
“说完了?”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远原本悠然自得的神情,一时间倒显得几分尴尬,但也只好点头,“没了。”
周伈转而看向一旁,“你们呢?”
迎着目光,林虎讪笑道,“卑职的能力队长您是知道的,不过从卷宗上看,我觉得老王说的不无道理。”
说着,他便开始介绍起案子,同时表明自己想法。
殷瑶听闻,准备凑上前。
“给你。”
江衍舟不知何时已经拿起卷宗,递了过去。
“谢谢。”
殷瑶眯眼欣喜地笑了笑,然后立马低头翻阅。
她刚出公差回到府城,还未见过卷宗。
她先大致扫了眼,算是了解了案件始末。
的确如王远所说,并不复杂。
胡家世代生活在安定县石桥村,是当地的农户。
十年前,也就是两家人的父辈中。胡二郎父亲胡三回到村子,凭借早前在外做工攒的一些本钱,与亲弟弟胡四,也就是胡小郎父亲,共同买下了一片良田。
在二人用心经营下,收成越来越好,他们也借此挣来的钱继续买田。
短短几年功夫,倒是成了县里有名的富农。
可二人毕竟年纪颇大,为防死后子女争夺家产,造成悲剧。于是早早便立下遗嘱,以及一条家规。
遗嘱上写明,二人死后,名下所有田产均分五位子女家。
即胡三家三个儿子:胡大郎、胡二郎、胡三郎,以及胡四家一子一女:胡小郎、胡小花。
家规也很简单。
这些田地以后都是胡家祖产,无论发生什么,任何一家人都不得卖田。如若真发生不得不卖田地步,其他四家人都要阻止,或共同出资买下对方田产均分。
总之就是一句话,这田只能姓胡,不得外卖。
而这桩案子,出就出在这条家规上。
胡三家的小儿子胡三郎,生性懒惰。两位长者生前倒还能管住,可在前年胡四去世后,就再没人能管他。
结果没多久,胡三郎在一群狐朋狗友带领下,染上了赌博。
几次赌坊一去,没多少时日便把手头积蓄输了个精光。
中途家中也有人劝说过,可都没有用,反而变本加厉。几番下来,欠了赌坊一屁股债,还被赌坊派出的打手来家中闹过。
没有办法,胡三郎只好想到卖田。
但碍于家规,他也不好意思跟家里人说,怕被家里人阻止。便擅作主张私下,将一部分田卖给赌坊还债。
然而此事很快被胡小郎一家知晓,便上门理论。
可胡三郎毕竟是自家亲弟弟,胡大郎与胡二郎自然尽力维护。结果几番争执下,彼此动起了手,最终胡小郎身死就医途中。
当县衙衙役赶到时,胡二郎主动认罚,当场缉获。
安定县县令陈知秋判罚胡二郎犯杀人重罪,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整个案件清晰明了,判罚公正。
可不知为何,殷瑶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于是重新翻到卷宗首页,细细查看。
似是察觉到了殷瑶的异样,江衍舟凑到其身旁,小声问道,“这案子应当没什么不妥吧?”
殷瑶没有扭头,低头翻阅的同时,问询道,“死者身上有几处伤?”
“两处啊!”
江衍舟愣了下,回应道,“虽然是胡大郎、胡二郎、胡三郎围殴胡小郎一人,但只有胡二郎与胡三郎手持器物打人,一处在腰,一处在头。”
“问题就出在这!”
殷瑶指着卷宗道,“上面写着致命伤是胡二郎手持扁担击中其头部,可胡小郎临死前,曾跟赶来的妹妹胡小花说过,是胡三郎打的他头,胡二郎用木棍打了他腰。”
“不对不对,胡小郎当时已经神志不清,说的话不一定真实。更别说……”江衍舟抬头瞅了眼前方,见队长那边还在听林虎分析,赶忙凑到殷瑶耳边认真道,“更别说这可是杀人重罪,谁会傻到替他人顶罪!而且后来胡小花也承认,可能自己没太听清。”
“先别想了,今日队长显然心情不太好。”
殷瑶嘟嘴应道:“她何时好过?”
话音刚落,周伈突然扭头冰冷的说道,“你俩在那嘀咕些什么呢?既然是议事,有话当面说清楚。”
“是,队长!”
二人拱手拜道。
“其实也没什么。”
见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他俩身上,江衍舟略显尴尬的敷衍道,“这不瑶瑶刚回来,还不了解案件,于是卑职刚刚与她介绍了一番。”
“哦?”
周伈似笑非笑的看着二人,“有何结论?”
“我们觉得,此案并无……”
“我们觉得单从表面看,并无不妥!”
江衍舟的话被打断的猝不及防。
殷瑶来到他身前,将卷宗放在桌面,随后拱手道,“可如果细究,还是有些疑点。卑职建议驳回卷宗,行使我等人狱监察使之权,即刻前往安定县详查!”
“一派胡言!”
“瑶瑶,老叔我知晓你自幼跟随殷大人学习典狱提刑本领,也有几分聪慧。但此案人证、物证俱全,犯人也已认罪,何须多此一举?”
王远当即站出,面对周伈道,“队长,卑职觉得不妥。明明证据确凿的寻常案子,如若都像她这般,即便咱们再多人手,那也不够用。不仅如此,还会引得下边各衙门的不满,耽搁效率。”
周伈没有回应。
“嗒嗒嗒——”
只是坐靠在椅子上,纤细洁白的手指压在卷宗上,富有节奏地在桌面上下敲打,似是思索。
过了半晌,她才看着殷瑶,淡淡地吐出两字:“理由。”
也不顾及他人目光,殷瑶昂首挺胸,向前踏出一步,不卑不亢地竖起两根手指。
“理由有二。”
“其一,死者妹妹胡小花的证词有待核查。”
“只有真正确定凶手身份,才能让死者安息瞑目。更能彰显,我大凉依法治国之国策!”
周伈微微点头:“其二呢?”
殷瑶深吸一口气,双目略微泛着泪光,双拳也不由紧握起来。
“在卑职年幼时,其实很不喜父亲归家后,依旧忙碌不暇。因此,还经常与之斗嘴。”
“那时父亲常说一句话。”
目光在众人身前扫过,殷瑶有力地回应道:“他说,不过一番心思,耳目之劳。而百姓可平冤情,凶者必究。天下安稳,有何不可?”
一时间,屋内陷入沉寂。
突然,江衍舟激动地拍桌喊道:“说得好!”
众人吓得一哆嗦,纷纷望去。
江衍舟讪笑地抬手摸了下鼻尖,这时,周伈跟着站起身,本是冰冷的面容,也勾起一抹笑颜。
“既然如此,此案就交给你俩去核查吧。”
她点点头,说完便朝外走去。
殷瑶愣了下,看向江衍舟。
二人对视一眼后,会心一笑,扭头拱手喊道。
“得令!”
没有丝毫迟疑,待周伈走后,二人扭头便回到自己屋子,开始收拾行李。
殷瑶的屋子在小院西侧假山边。
走进屋里,她娴熟的打开一个高大柜门,只见里边有个箩筐,堆满了各类兵器。
她蹲下拿在里边翻动,先是取出一把匕首跟捆带,将之固定在自己小腿。又取出一枚枚梅花飞镖,卡在腰间。
咣当——
“哎哟!”
殷瑶小手猛地一缩。
不小心触碰到了边上其他兵刃,手中的一枚飞镖,掉落在柜内,滚到了柜子深处角落。
“真是不吉利,还未出发便见血。”
她吸吮着手指,有些郁闷的嘟囔着。
不过殷瑶倒也没多想,微微摇了下头,便伸手想要去摸回那掉落的飞镖。
然而手刚伸进去,殷瑶就怔住了。
“咦,这是什么?”
她的手又前后探了探,似是摸到一处不起眼的隆起。
微微一使力,那柜角的凸起,竟是一块小盖板。
拿起盖板,里边放着一个花边锦囊。
“难道是哪位前辈偷藏的?”
望着眼前这个明显有些年月,且干瘪的锦囊,殷瑶微皱眉头。
这间房子,是属于镇冤司人狱的公房,每位监察使都会分得一间,偶尔夜间办差或不归家者居住用。所以在她就任前,这屋子住过不知多少人。
轻轻搓揉一下,殷瑶眼睛不由眯了眯。
有东西!
怀着一丝好奇,殷瑶打开了锦囊上已经散乱的线绳。
里边只有一张不大的纸条,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
可当看到上面内容时,殷瑶顿时愣住了。
【切记不可参与腊月二十六安定县的案子,更不要挖开石桥村的坟,取出那件东西。切记,切记!——范叔同留】
“安定县?那不是胡二郎这起案子吗?”
“范叔同又是何人?”
她的脑中,顿时闪过两个疑问。
可关键是,凭她的经验,从锦囊与纸张的老化程度看,这少说也至少是十年前的物件,不可能是现在人留下的。尤其她在镇冤司当差也有段时日,还从未听说过范叔同这号人物。
难道是当年安定县也有什么案子吗?
“瑶瑶,东西收拾好没。出公务的条子我已经申请好了,可以出发。”
就在这时,江衍舟突然在屋外敲门叫喊。
“哦,来了来了。”
殷瑶将纸条塞入怀中,也没时间多想,把一堆东西装入桌上的布袋,拎着便往屋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