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猎手 猎物
虎自林中过，全无半点杂音。
那些恶意于他而言当真是分外清晰，在这么几日的经营之下，山的感知说是他的感知都完全不为过。
所以他知道他们进了山。
那两人并不知道他在何处，但他们于此仍有对策。
……
跟在金发男人身后的男人比他的同伴要高，高出将近一个头。
不过这并不会让他显得健硕，相反，他看上去纤瘦到有些病态，那种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像是干瘪的皮革。
二人上完香退到侧边，背着双肩包的金发男人便借此与庙旁的老人攀谈起来。
言语间寥寥几句便勾勒出他与弟弟的来处，是自堪拿大那边前来华国旅游的，无意间路过听到了传闻，所以临时添加了目的地。
说着，他还给老人展示了一路上沿途拍下的照片，多是知名的旅游胜地。
而在他说这些的时候，他的弟弟一直未曾说话，只是盯着来往的人流，直叫人群觉着他是个怪人。
老人自然注意到这一点，便出声询问：
“你这兄弟？”
“喔…让你看笑话了，我的兄弟有轻微智力障碍，”金发男人有些无奈，伸手去拽了一下他兄弟的手臂，“好安迪，你是不是饿了？”
被称呼为安迪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金发男人，沙哑地以英语回答道：
“我饿了。”
“抱歉，他不太会说中文，但他确实饿了。”
金发男人歉意地笑了笑，便很快与老人告辞了。
而直到二人离开人群的视线，那被喊作安迪的高瘦男人才道：
“弗兰克…刚才是多好的机会啊……”
他说着话，却是狠狠咽了口唾沫，那双眼中闪动着名为贪婪的情绪。
“你在那边要是敢动手，来的就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而是华国官方。”
名为弗兰克的男人回答他，那双蓝眼平静地扫了安迪一眼：
“忍耐一下，一下就好。”
安迪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盯着弗兰克，直到将后者看得有些不耐才移开视线。
“好…好，我会等待。”他说。
金发男人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脸上那种不耐消散，转而挂上了个笑：
“要我提醒你一下，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抱歉，不用。”安迪低下头，不再去看弗兰克。
二人之间的交流到此为止，转而进入山林。
……
虎立在一处突出的山崖上，竖耳听着山中各地的响动。
如常中起波澜，就好似水镜被投石陡然砸碎，刺耳且突兀。
明显不过的陷阱，但虎不可能不去。
只因山中生灵的呼救声声入耳，作为山所选定的虎，他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虎跃下山头，风随虎起卷了林间落叶。在下一瞬间却只见风存，不见了虎影。
刚一贴近距离，血腥味便冲入虎的鼻腔，金瞳一闪，虎越过最后一处灌木，入眼所见的景象当真贴得上一句残忍。
遍地没有尸骸，有的只是尚存一息的生灵。
血涂了满地，随着哀鸣声汇聚成了山的恸哭。
除此之外，此地听不清任何声音。
这足以让虎的脚步为之一顿，金瞳便由此转至场中站立之人的身上。
场中站着的是个高瘦的男人，比寻常人高出太多，也瘦了太多。
衣物披在对方身上显得尤为空荡，他面黄肌瘦，似是营养不良。然而就是这幅营养不良的样子，他仍能单手自身旁的活物上生生撕下一条连皮带肉的腿。
毛皮、肌肉与血管被强行分离，带出的便是痛苦与泼洒的血液。
“啊…你来了……”
像是终于意识到虎的到来，男人转身，露出那双凹陷的眼睛，和口中尖锐到不似常人的犬齿。
林中突兀地起了寒风，腐肉的气味随之而来，扎入虎的鼻腔。
再看去，映入金瞳中的，便成了晃动着半边鹿角的食人兽。
温迪戈歪着头，黑洞洞的单目看向虎，便在下个瞬间毫无征兆地刮起一阵寒风。
水汽凝结、白雾溢出，一片冰锥破空袭来。
虎一记侧跳便避开了那寒气凌冽的冰锥，但紧跟着入眼的便是紧随其后的温迪戈。
抬起的利爪将擦过虎的毛皮，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拦了几秒。
短短几秒已足够虎避让爪尖，他立身抬起虎掌便是势大力沉的一记掌掴。
虎的肉垫很厚，这也意味着一掌下去尽是结结实实的力道。
沉闷的碰撞声响在温迪戈的颅骨上，虎一掌得手便毫不迟疑又跟上一掌，一时间彭彭声接连不断。
好听就是好头。
不过再怎么晕，迟早也有适应的时候。
虎掌敲下的触感变为冰冷的寒冰之际，虎就意识到该撤了。
借着掌击的反作用力，虎后跳，只让对方的手爪堪堪在腹部带下几缕毛发。
温迪戈的状态似乎不如上次，不过倒也可以理解。
就算是对方状态并非最佳，虎仍旧没有选择冒进，反而与其对峙起来。
风绕在虎的周身，时刻准备着预防对方突如其来的袭击。
到底是温迪戈先耐不住心思，后蹄一蹬便迎面扑来，带起一阵腐臭味的风。
虎没有退，斑斓皮毛下肌肉线条凸显，后爪余下个深深爪印于地面，掀起一阵落叶翻飞便当即与温迪戈撞在一起。
肉体碰撞的沉闷声响回荡林间，爪对爪相互交错。
但论噬咬，鹿首怎么比得过虎首。
虎完成了擒抱的动作，并无视了温迪戈的手爪留下的伤口。
他的剑齿只一歪头便当下切入温迪戈的喉管，结构合适的上下颌一旦咬合，造就的便是极为恐怖的创口。
虎压着温迪戈，迫使对方昂起头，以免再给其反过来使用犬齿的机会。
腐臭味冲入口腔，虎眯了眯眼，几乎有些难以忍受地背过耳朵，但仍未曾松口。
温迪戈仍然需要呼吸，因而随着虎的口越压越紧，他的挣扎也越变越弱。
直到林中响起一声枪响。
子弹斜向穿过温迪戈的后背，打穿其的身躯，又以剩余的力道破开虎周身的风，直入虎的肉中。
虎被子弹裹挟的动能打得略一踉跄，松了口，艳红血液顺着虎的皮毛滑下，也自虎的口边反出、滴落。
温迪戈半倒在地上像是没了声息，腹部中弹的虎退了几步，将目光看向子弹的来处。
金发男人吹了声轻蔑的口哨，没有多言，将枪重新对准了虎。
那杆枪上镶嵌着白色的装饰，却无声地让虎感到一阵悲哀。
暂且忽略掉那部分情绪，虎盯着枪口，重新迈开了脚步。
风重新跟上虎的脚步，萦绕在虎的周身，穿梭在整片林间。
枪响，又是一枚子弹，但结果出现了变化。
子弹被风改变了角度，风向造成了落点的偏移。
“这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风向……！”男人惊呼。
是啊，自然成长的过山黄在禁枪的华国当然不可能知道这喷火闪电的棍子是怎么一回事。
但何舟渡知道。
那枪空了，而虎已经跨越了这短短百余米距离，直扑人前。
他会不会惊恐虎不知道，但虎知道这一爪下去，人会死。
横扫一爪，男人便如断线风筝般起飞，连着撞断了两棵小树才落了地。
眼看人是活不成了，温迪戈却是重新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喉部的巨大创口让他已然说不清话，只留下呼呼的风声，但就在这呼呼的风声中，一种不属于此地的、异样的氛围开始出现。
虎分辨不出来，然而他可以看到另一边，倒下的金发男人重新站了起来。
男人的蓝眼逐渐染上一层墨色，血与肉在寒风中消退，骨骼扭曲、拉长。
弥漫在此地的腐臭味更浓郁了。
第二只温迪戈站了起来。
“看来你也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意志坚定，弗兰克，”前一只带着嘲笑的呼呼声说，“恭喜你，我新生的同类。”
第二只温迪戈没有回应，只是发出了浑浑噩噩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