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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明日午时,渡口茶馆
府衙——议事堂
厅内一片寂静,关顷眯着眼,仔细打量着这个心不在焉的知府。
在等待同知来的这段时间,他和关济尘提出了不少关于灾前防灾减灾的事务和灾情后的救济问题,虽说这知府将大部分都作了解释,但回答的却尽是些人尽皆知的事情。
“知府大人!下官来迟了!”
门外,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跨进门槛才停下。男人大口喘着粗气,似是没看到关顷二人一般,直直向着杨知府行了官礼。
“咳!”杨冈政狠劲咳了一声,面带怒意的盯着同知,他伸出一根指头对着他,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口大骂。一转头,却又顾及着关顷二人的存在,只能愤愤的甩了甩衣袖,媚笑着向关济尘二人道歉。
“二位大人莫怪,这手下人平日里鲁莽惯了,两眼不观旁的就是铆劲往前冲,怠慢了两位大人实属失礼!待不多时,我定好好责罚他!”
闻言,那同知一顿,他侧过头,这才发现旁边的座椅上还坐着两个人——他们身着锦缎官服,想来便是知府晨时与他说的下来探勘民情的朝廷官员。
“真是好险,若是方才知府大人没有拦住我,我指不定还会说些什么来。”想到这儿,同知擦了擦汗,透过衣袖的缝隙,他又瞥了眼杨冈政,回应他的面容是带着怒意,用表情质问他为什么还不对那二人行礼的可怕模样。
“二、二位大人恕罪!下官张利安拜见二位大人!”同知猛地转过身,对着关济尘二人深深一拜。
“你说你是张利安?抬起头来。”关济尘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他盯着同知缓缓抬起的脸庞,仿佛想要找到些旧人的模样。半晌,他疑惑的看向杨冈政,询问道:“旱灾前,勒州的收成如何?”
“收、收成?”杨冈政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勒州收成一直处于平稳状态,秋收时候的作物全算起来,供应勒州全城一年吃食不成问题。”
“这样啊。”关济尘若有所思,目光不断在杨冈政和张利安身上游走。扫视中,他看着杨冈政身后摆放的书架,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看了张利安一眼,转头询问起杨冈政来,
“杨大人,我们攀谈也够久了,可这赈灾账册还未交予我,可是这账册出了什么问题?”
“大人切莫开玩笑!账册在我手中定不会出事的,张利安!还傻站着作甚!还不快将赈灾账册交予大人!”杨冈政厉声道,却吓得张利安一个激灵。他摸摸索索,终于在中衣里拿出一本账册,双手奉给了关济尘。
拿过账册,关济尘随意的翻了翻,眼睛却看着关顷。后者则仔细地看着这本账册,似在辨别,很快,他点了点头。
“罢了,今日我便不再过多叨扰,杨知府,张同知,日后我们会常来,届时还希望二位不要再像今天一样怠慢,告辞。”关济尘站起身,微微点头行礼,转身径直向门外走去。怠慢两字他特意加重了字音,关顷知道,五哥其实也被这二人的态度气得不轻。
“大人!下官送送你们吧!”杨冈政急促地向前跑了两步,语气诚恳,从远处飘来的的回应却是“不必”二字。
“大人,这二位究竟是谁啊?虽说身着锦缎官服,但那气质可不像入了官场的。”两人走远后,张利安轻移到杨冈政身边,不由自主的将手搭上他的肩头捶按,与他一同揣测着两人的身份。
“不论他们是何身份,总会成为我们的一份子。张利安,一会儿飞鸽给上头,将这二位的事情告上去,让上头做做准备,如果可以的话,再让上头派些人手下来……对了,那本账册没问题吧,你可确定你换好了?”杨冈政偏过头看着张利安,后者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向他保证绝对无误,他才放下心来,嘱咐了几句,又让他再加些力道。
8
兆德医馆
关济尘和关顷看着桌上摊开的两本账册,疑惑的偏了偏头。
“关顷,你确定这本账册是同知早上去后院时拿的那本吗?”
“我确定,五哥你都问我好多遍了,我真的十分确定这本账册就是早上他拿的那本,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两本账册的内容,分明一模一样。”
桌面上,一本是刚从知府那里拿回来的赈灾账册,一本是兆德医馆竹节手记的赈灾账册,这两本账册的内容关济尘已经翻看了好几遍,确实是一模一样。若是像关顷所说,早上同知曾拿着账册偷偷摸摸的去后院,那必然是去换了假账册,也只有这样,账册里的内容才会一致。可现在关顷确定这本账册就是早上同知拿的那本,一切就说不通了。
“让我看看,是谁在愁眉苦脸啊?”一道慵懒散漫的声音响起,关顷循声看去,关长忧正坐在窗框上,不顾形象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二哥,你回来了。”关济尘眼睛亮了亮,快步走到他身边,朝他伸出手,“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手都伸出来了,再没有发现就是二哥我不给你面子了。”说着,关长忧跳下窗户,笑眯眯的将一本账册递给他,转身寻了个舒服的软榻,侧身靠坐,拄着下巴哼起了小曲。
“你手里那个才是同知早上拿着的那本账册,他们的纸料做工都是一样的,也不怪关顷会看错。”关长忧懒懒的靠在榻上,眉尾轻翘,眼睛舒服的眯着,嘴角勾起的笑让人沉沦不已,勾人心魄。
不过放在现在的场景中,着实让关济尘摸不着头脑。
“你在作甚?”关济尘疑惑的看着他,那眼神让关长忧觉得自己在他眼里是被鬼上身了一样。
“济尘啊,二哥我身下这个软榻确实太舒服了,你不能不让二哥享受吧。”
“……可以。”关济尘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头将手里的账册与桌上的那两本放在一起比对。
“五哥你看,这本账册到处都是纰漏。”
“嗯……大量的粮款糊涂记录,不知所踪,最后的数量却全部正确,这么看来,这本账册的移出粮款皆要追踪。而且这么多的纰漏,加上张利安的调包,杨冈政他们显然知晓全部的事情,他们果然有问题。”
“我们现在要想,在我们来之前的这批粮款去了哪里。兆德医馆的人我信得过,但我还是去看了他们的仓房,与竹节记录的一致,数量分毫不差,但府衙仓房就不一样了,寥寥无几,显然支撑不起账册中记录的大额拨款。”关长忧看着两人的愁容,幽幽开口道。
“二哥五哥,你说他们不会拿这批粮款变卖给别国了吧。”
关顷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迟疑的说着,“半年前,邕齐之争暴起,双方到现在也没有停手的意思,这时的前线定然缺粮断银,如果有人在此时卖给他们大批的粮款,必定大赚一笔啊。”
“关顷,你能想到这一点,的确是成长了。”
关济尘欣慰一笑,给予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不过也只是猜测,私自给他国售卖粮款可是大罪,杨冈政和张利安……他们不像是能豁出性命干这种危险事情的人,除非他们身后有更大的人物保护着他们。”
“三位大人还请休息片刻,尝尝我们医馆新制的月桃茶吧。”
谈话中,一个小厮稳稳的走上前来,将茶盏上好,一人倒了半盏。
“谁让你送来的?”关济尘眯着眼,看着杯中的茶渣,轻轻问道。
“竹节小姐令的,她说三位大人已经在屋内待了半个时辰了,不进食水,怕是会倒在我们医馆,她那边又忙不开,便叫我送来了。”
小厮低着身子,让人看不清面貌,只给人一种唯唯诺诺的感觉,但偏是这副模样,让人挑不出不对劲来。
“多谢,你去忙吧。”关济尘命小厮下去后,让关顷关紧了房门,那边关长忧也站了起来,拿起一盏茶,轻轻嗅了嗅,“没问题,是盏好茶。”
关济尘看着他将茶盏举起,突然发现了什么,快步走到关长忧身边,将他杯底压着的一张极其小的字条拿了出来。
“写了什么?”关顷和关长忧蹙着眉,凑过去看看字条,又看看关济尘。上面的字极其微小,他们二人的角度看不真切一丝一毫,只能询问。
“明日午时,邀我独自去渡口茶馆,其他事情一概不知。”关济尘偏了偏头,将字条传看了一圈,最后整理好,收在了衣中。
“五哥,这字条不会是那个杨知府写的吧?”关顷眼珠转了一圈,结合着下午在府衙发生的事情,给出了一个持怀疑态度的答案。
“是谁写的,明日去了就知道。”关济尘思索着,突然看向关长忧,“二哥,你与我同去。”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的,谁知道明日会是怎样的场景,若是有危险,有二哥在也定能为你杀出一条血路来!”
关长忧笑着,突然想起什么来,冷不丁冒出一句:“保护太子殿下,长忧义不容辞!”
“......”关济尘看着他,无奈的举起拳头,对着关长忧前面的虚空狠狠捶了两下,随后,他又正身看向关顷,表情严肃道:“就这么定了,明日二哥与我同去茶馆,关顷,你就在这里帮着竹节姑娘施粥。”
“嗯,放心吧五哥,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