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朝廷的大环境
六月的北京城天气还不算很热,但敕建大学士严嵩的府邸却露出一股肃杀之气。
“老爷,小阁老请您去客厅,说是有要事禀报。”严辛隔着帷帐对严嵩说道。
“老爷......老爷,您还好吧?”严辛见严嵩许久没有回应,提高了音调问道。
“咳!”严嵩轻轻咳了一声,严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来人,伺候老爷更衣。”严辛赶紧吩咐两名侍女过来。
“是!”
两名侍女应声回答后,赶紧走到了床前,小心翼翼着伺候严嵩。
严世蕃见严辛从里屋走了出来。
“严辛,老头子怎么还不来,我都等了半天了。”严世蕃在会客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眉头挤成了个川字,来回走动着。
“这,回禀小阁老,阁老他年纪大了,行动多有不便,不过阁老他老人家已经答应见你了。”严辛赶紧拱手躬身的回答道。
“哼,这都火烧眉毛了,他也不着急?”严世蕃斜着眼瞟了一眼半弓着身子的严辛,但也无可奈何。
“来人,给世蕃上茶。”
严嵩老迈的声音传到了会客厅。
严世蕃一见两名侍女扶着自己老迈的父亲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过来,赶紧一个健步上前扶住了严嵩的胳膊。
“你们下去,我来。”严世蕃示意两名侍女躲开。
“来,爹,您老慢点走。”
严世蕃正准备扶着严嵩坐在了大厅的太师椅上,不料严嵩一手将自己推开,扶着椅把,缓缓坐了下来。
此刻,下人已经将一杯茶放到了严世蕃的桌案上。
严嵩看了一眼一脸焦急的严世蕃,缓缓开口道:“这茶你先尝尝。”
严世蕃刚准备说什么,但一见老爹的表情,也只能乖乖去端茶杯。
“呸,这什么茶,来人,把倒茶的人,给我叫来。”严世蕃囫囵喝了一口,当场就骂了出来,但却没人理会他。
“这是去年的雨前茶,味道如何?”严嵩笑了笑,他自然是故意的。
严世蕃不愧是严世蕃,他立刻明白了老爹的意思,一副吃了哑巴亏的样子,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爹,曾铣的奏折已经递到兵部了,说什么俺答部狼子野心,今年一定会侵犯漠南,还有仇鸾的信几乎同时也到了都察院。”
去年的雨前茶祛不了严世蕃的一脸火气,一字一句都是想杀人的意思。
但严嵩到底还是严嵩,凭他那几十年宦海沉浮的心,从严世蕃的话,立刻就听出了目前的情况。
“宫里的几座大殿都修好了吧!”严嵩似问非问的说一句。
“早就修好了,如果不是为了修这几座宫殿,也不至于落下这么大的亏空。”严世蕃发着牢骚道。
“你喝的去年的雨前,波斯人连去年的雨前都没得喝。”严嵩继续说道。
严世蕃似乎听出了老爹话里话外的意思,扭过头来,眉头稍稍放松了许多。
“爹,您是说东南如果出了乱子,朝廷便没钱供给西北的军务。”
“西北战事旷日持久,要想打赢,就得花钱,现在国库是空的,你觉得皇上会让曾铣主动出击?”严嵩缓缓开口道。
严世蕃似有所悟的说道:“我觉得不会,那皇上也就不会动曾铣。”
“那您为什么还要让仇鸾参曾铣一本。”
“曾铣总督西北军务,他刚提出要主动出击,就被仇鸾这个甘肃总兵弹劾,皇上会怎么想了?”
严世蕃听了老爹的话,恍然大悟。
“以下犯上,仇鸾定会被皇上猜忌,将他带到京城问话,这就让曾铣可以放开手脚,决心和俺答一战。”
严嵩缓缓端起茶杯舔了一口便放下了,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严世蕃知道,自己说的话,得到了老爹的认可,于是继续说道:“俺答部有十余万骑兵,曾铣虽然统兵二十万,但我大明这些年马政颓废,真要作起战来,根本不是俺答的对手。”
“曾铣如此轻敌,贸然出击,必然遭受挫败,战事必然进入僵持阶段,如此一来军费开支怕是要达到五百万两以上。”
严世蕃分析到这里,已经对老爹的心思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了。
“国库本就是空的,如今修宫里几座宫殿,更是赤子三百万两,除非是工部停了,东南改稻为桑卖给西洋的三十万匹丝绸生意做成,方才能够弥补亏空。”
“这五百万两的丝绸生意若是全部用来西北打仗,内廷司那些人,恐怕都要去喝西北风了,皇上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夏严那伙人一意孤行,支持曾铣出击西北,怕是皇上早就想动他了。”
严世蕃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严嵩眼珠一转,看向严世蕃。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严世蕃听了,呵呵一笑:“百花萧瑟之时,唯他夏言风光占尽,却不知这月影摇光,终归是梦幻泡影。”
“可惜!可惜!”严嵩缓缓吐出两个可惜。
但现在的严世蕃断然是领悟不到严嵩的意境,他现在心里想着的,便是夏言倒台的这一天早点到来。
“世蕃,汝贞可有信来。”严嵩话锋一转。
“胡宗宪的信下午就到了,他在信里说,淳安县出了个通倭的案子,新上任的那个淳安知县压着案子不肯办,怕是要被张瀚抓住把柄用来对付我们。”
“这个人是你安排的吧!”严嵩双眼一瞪,严世蕃吓得连连点头。
“是,老爹,此人名叫严庆,是兴国县人士,家里世代经商,他老爹为了让他入仕托了不少关系才考中进士,我见是本家,就安排他去淳安当了个知县。”
严世蕃见严嵩没有回应,垂着脑袋说道:“爹,儿子错了。”
“你让他去淳安,无非就是想让他掣张瀚的肘,你以为我不知道,浙江水灾就是张瀚伙同司礼监干的,抬手就把淳安和建德两个知县卖了,元质为了不牵扯到宫里,只能杀了这两个知县。”
“胡汝贞能够出任建德知县,那是我让他干的,为的就是查清楚河堤失修的真相。”
“两个知县,人家一个没占到,你觉得人家会怎么想,如今又弄出个通倭的案子,如果扯出那个淳安知县,到时候杀不杀你?”
“咳!咳!”严嵩一口气说完,急的咳嗽了两声。
“爹,是孩儿太着急了,害怕这个位置给张瀚他们拿了去,到时候就很难查出真相了。”严世蕃赶紧上前轻轻抚摸着严嵩的后背。
“儿子,这就写奏疏,参了这个严庆。”严世蕃颤抖着说道。
“不必,汝贞的信里没说其他的?”严嵩继续问道。
“信是半个月前写的,按照胡宗宪的习惯,没有写具体的情况,应该是暂且无事,他应该能够处理。”严世蕃沉思片刻后回道。
“汝贞处事谨慎稳妥,暂且就先如此,你最近在太常寺安心办差,和你无关的事,一个字也不要问。”严嵩挥了挥手。
“儿子知道了。”严世蕃起身,垂首轻步离开了房间。
不多时,屏风后响起了幽幽之声,七八个戏子唱起了婉转如糯的水磨调。
严嵩闭目听曲,怡然自得。
低语一声。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