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他是太宗，那谁是高祖？
神龙元年七月初九，天空清澈澄明，夏末初秋的金色阳光照耀着整座洛阳城。
这一日是自大唐复国以来第一个盛大节日。
宽阔的天街两侧早已万头攒动，无数的洛阳百姓正在翘首眺望——等待着平叛归来的卫王李重俊和他麾下那群骁勇善战的将士。
尽管并非是对外战争的胜利，但吴夭等逆贼的叛乱行为对天子李显和整个大唐帝国造成的恶劣影响，其严重程度丝毫不亚于外族入侵所带来的滔天灾难。
如果吴夭真的能够成功占领长安城，那么整个雍州都将落入她的掌握之中。
届时，她可以利用关中平原作为跳板，一路向东挺进，穿越潼关，攻破函谷关，这样的话，洛阳城将会陷入极大的危机之中。
因此，这次平叛行动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其实际意义。它不仅彰显了帝国的威严和决心，更让世人深刻地认识到大唐依旧繁荣昌盛，不可撼动。
无论是谁，无论哪个组织，胆敢挑衅大唐的权威，他们的最终命运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无情地粉碎，彻底地消灭。
当气宇轩昂的李重俊一马当先地出现在定鼎门的时候，围观的百姓立刻发出响彻云霄的欢呼。
卫王李重俊按辔徐行，昂首挺胸地向他们走来，高悬在清澈天空的骄阳为他镀上一层不可磨灭的金辉。
人们不约而同地发现，这个年轻皇子不仅拥有一张英伟坚毅的脸庞，而且身上还有一种不言自威的凛凛霸气。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许多人还是能感受到那种无以名状却又摄人心魄的非凡力量。
“如出一辙啊！”
街边两侧，历经太宗、高宗两朝沧桑的老人，望着那个身影挺拔的青年，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阿翁，您在说什么？什么如出一辙？”稚嫩的孩童拉着祖父布满岁月痕迹的大手，仰起粉嫩的小脸，好奇地脆声问道。
“太宗文皇帝，是他，真的是他！太宗文皇帝回来了！”
老人激动地高声呼喊，竟然扔掉了手中的拐杖，颤抖着双膝跪了下去，声音哽咽，“老臣，参见太宗皇帝！”
老人的声音虽不洪亮，却深深触动了在场的每一位百姓。
所有人自发地跪地俯首，山呼：“太宗皇帝万岁！”他们任凭李重俊的白蹄乌从其头顶掠过，丝毫不为所动。
近代以来，大唐对外屡战屡败，以至于国威沦丧，万民受辱，此情此景下，无数人日夜追念那个带领大唐走向巅峰的男人。
“殿下，这……”崔长升被眼前所发生的景象，吓得面如土色。
天子脚下，万民跪拜卫王，山呼太宗，这简直就是把他们架在火上烤啊！
“无碍，这都是百姓们内心最真挚的期盼，未掺杂半点阴谋诡计。”李重俊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对每一位向他跪拜的大唐子民表示崇高的敬意。
他未曾预料到，仅仅是通过张柬之等人为自己营造声势，竟然在无意间催生了眼前这前所未有、震撼人心的盛大景象。
他当然知道，人们这是把对太宗的期盼与怀念，寄托在了自己身上。他们希望他能继承太宗的遗志，重振大唐的雄风，带领帝国走向新的辉煌。
紧随卫王身后的是阿史那先武、张行以及雍州将领等人，在他们身后则是铠甲锃亮、英姿飒爽的一万名雍州精锐。
他们虽然并没来的及参与平叛，但他们受卫王节制，功勋受赏自然不能错过。
伴着雄壮的军乐，这支庞大的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天街上缓缓走过。
在面朝凯旋队伍的方向，天子李显携皇后、宗室以及文武百官正站在太初宫高大巍峨的应天门楼上，面带笑容地注视着他们。
李显看见天街两侧的百姓均俯首跪地，跪拜卫王，心中虽然不悦，但却也不好发作，于是问左右道：“百姓们这是在喊什么？”
“回陛下，百姓们是在山呼太宗。”杨思勖舔着笑脸尖声答道。
“哦！太宗？！他们为什么会喊太宗呢？”李显大惊，腰板瞬间挺直眺望那支徐徐走来的军队。
杨思勖不敢答话了。
魏元忠抚摸着胡须，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他接话道：“卫王殿下英勇无畏，孤军深入，成功平复叛乱，其勇武之气、胆略之才，与太宗当年何其相似，这是百姓们内心深处最热烈的祝贺。”
接着，他转向李显，慷慨激昂地高歌赞颂：“臣向陛下致以最深的敬意，我大唐有此麒麟之才的卫王殿下，必将令四方俯首称臣，敬畏不已。”
李显的脸上刚显露出欢愉的笑意，却瞬间被宗楚客的话语凝结住了。宗楚客的一句话如同一道冰冷的清风，吹散了他脸上的笑容。
在韦后的示意下，宗楚客突然冷笑一声，开口说道：“他若是太宗皇帝，那......”
他犀利地瞥了李显一眼，语气缓缓地，但却令人难以忽视地指出：“谁又是高祖皇帝呢？”
李显的呼吸突然一滞，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愤怒在他胸中涌动。他正要发作，却见宋璟手持笏板，满脸怒容地转向他。
宋璟气的声音都到发颤：“请陛下立刻处死宗楚客，以敬祖宗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原本还算和气的氛围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不知宗相何罪之有？以至于让宋公如此愤怒？”韦后徐徐问道。
别人可能惧怕韦后，但宋璟硬刚过武曌的人，岂会怵她一个阉割版的武曌，当即怒怼道：“宗楚客有两大罪非死不可。”
“其一，非议太宗、高祖皇帝，此乃不敬祖宗之大罪。其二，阴谋离间天家骨肉，妄使陛下背上杀子罪名，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
“有此两罪，宗楚客不死难以平民愤，请陛下立刻处死宗楚客。”
宋璟跪地俯首，声音透着肃杀。
“宗相只是发句感概，宋公何须上纲上线？”韦后轻飘飘解围，宗楚客是她的人，她当然不能任由宋璟等人攻击。
“请陛下立刻处死宗楚客。”魏元忠提起袍摆跪在宋璟身边，言辞坚决。
当朝两大顶级宰相要求处死宗楚客，而韦后又强势维护宗楚客。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忠唐派与皇后党已经到了刺刀见红的地步了。
唯独天子李显，始终分不清形势，一心一意和稀泥。
李显面露难色，虽然宗楚客是皇后的手下，但是魏、宋二人的意见他却不得不重视。
他再三思索，终于找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处置方法，他左右环视，轻咳一声道：“宗楚客虽然冒犯祖宗，但念其乃无心之失，因此罪不至死。”
这句话刚说宗楚客紧张的脸色立刻松弛了下来，得意地瞥了眼魏、宋二人。
然而，李显接下来的话，立刻将他打回了原型：“即日起罢免宗楚客知政事，责令其回家反省一月，违令斩！”
得意的宗楚客被几个禁军拉走了。
李显自以为自己此次处置各方面都考虑周全了，既维护了皇后面子，又响应了魏、宋诉求，真可谓是皆大欢喜。
殊不知，两方人马对他处决，皆抱有极大的怨言。
韦后认为皇帝身为自己的男人，不想着保护自己，反而站在外臣那边打压她本就不多的支持者，着实可恨至极。
而魏、宋则认为，天子实在难以揣度，宗楚客犯下如此大罪都能轻飘飘揭过，当真糊涂至极，有此天子，大唐还有宁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