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洛州长史薛季昶
翠云峰,禅音观前。
皎月高悬,邙山苍凉。
月下道观,丛林斑驳。
“几位贵人,这里便是禅音观。”女道士背着药篓,指着白墙朱漆大门的道观说道。
李重俊抬眼望去,道观不大,拱形门洞上面挂着黑底白字的牌匾。
上面书写着三个草书大字——禅音观。
笔锋飘逸,不拘一格,仔细参悟,又觉得蕴含了深奥的佛法道理。
“好字!”李隆基暗赞。
没想到此等深山老林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位书法大师。
杨妃像只熟睡的猫,在李重俊怀里拱了拱,嗅着他的气息梦呓。
为了缓解她的恐慌与疼痛,在李重俊的要求下,小道士用特制药物让她沉沉睡去。
所以这一路上,杨妃都是由李重俊抱在怀里,累了就休息会儿,然后继续赶路。
所幸距离禅音观的路不是很难走。
女道士说:“这是师父专门花了好几年的时间,请人一点一点开辟出来的。”
“请进。”
道观坐北朝南,很简陋,院落中央是一尊雕刻着花纹的石鼎,鼎内香烟袅袅。
石鼎后是一座较大的正殿,正殿内烛影摇曳,隐约有诵经声传来。
正殿两旁向外延伸各有三排低矮的屋檐,屋檐下的客室漆黑如墨。
女道士打开左边第二间客室,掏出火折子点燃油灯,道:“客室较为简陋,贵客委屈一晚。”
借助微弱的灯光,李重俊环视一圈,确实简陋,只有一张可容两人并躺的四足床榻以及一个矮几。
不过里面床榻与矮几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房间内也散发着道观寺庙特有的香味,让人心神宁静。
“这位女施主所用的药,我就放这里,只要隔半个时辰抹一次,明日便会结痂。”女道士将两个小瓷瓶放在矮几上。
然后又对李隆基二人道:“两位的客室在隔壁,请随我来。”
“多谢道长。”李重俊将杨妃安顿好,拱手作揖。
“不敢,应该的。”女道士合十还礼。
“三兄,我们便先去休息了,有事随时叫我。”李隆基道。
李重俊点点头。
待所有人离去后,坐在杨妃身旁,愣愣地看着她。
油灯的照耀下,杨妃小脸白皙无瑕,睫毛微动,时不时地抿抿嘴。
他蓦地笑了。
然后起身把她袍子撩起,轻轻褪下左脚靴子,露出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涂抹成红色的玉足。
他轻轻捏了一下,似乎是感到不适,杨妃脚指向内屈了屈。
终于知道现代为什么会有足控的牲口了!
杨妃脚的手感是真的嫩,水灵灵的嫩,柔若无骨。
她受伤的地方在小腿上,袜子已经破裂,来道馆之前简单处理包扎了一下。
这时看到那道狰狞外翻的伤口时,李重俊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找什么《广陵散》。
……
正殿后堂禅房内。
禅音道长穿着浆洗得发白的道袍,盘坐在蒲团上,右手念珠,左手木鱼。
道门追求的是随心所欲、不逾矩。
所以佛寺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他一直强制去改。
恰捻到最后一颗佛珠时,长长的眉毛抖动了一下。
女道士弓着腰走进禅房,跪在禅音面前:“师父,有位施主说自己听到了《广陵散》的琴声。”
禅音沉默片刻,道:“你着相了。”
女道士抬起头看向他,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卫王。”禅音声音的空灵渺渺。
女道士顿时有些呼吸紊乱。
见禅音再次入定,女道士三拜之后退出禅房。
回到自己禅房,她心绪依旧无法平静。
明月皎皎,微风习习。
她那双宛如琉璃般的眸子,熠熠闪光,透过窗隙窥视李重俊的身影。
……
李重俊吹灭油灯,和衣躺在杨妃身前,按照某种特定的呼吸规律闭眼睡去。
咔嚓、咔嚓~
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口路过。
他倏地睁开眼睛,提起旁边的横刀,打开门出去。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
脚步正在临近,一个浑身散发着颓丧之气的男子从道观外进来。
男子忽然感觉肩膀一沉,侧头一看,一柄实木刀鞘架自己脖子上。
再抬头看去,李重俊正冷冷地看着他。
“卫、卫王殿下!”男子颓丧之气尽散,震惊地望着李重俊。
李重俊一怔,“你认识我?”
“臣洛州长史薛季昶拜见卫王殿下。”男子拱手作揖拜道。
李重俊心中微动,是他。
洛州长史薛季昶,神龙政变功臣之一,因功加银青光禄大夫,拜户部侍郎。
这是一个有远见的人,若是敬晖等人能听从他的意见,早些除掉武三思等,就不会死得那么惨了。
卫王为何在这?
薛季昶心思电转。
这些天朝堂上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在圣人采取默许纵容的态度下,武三思与韦后的攻势越发凌厉,参与政变的所有朝臣都感到很强烈的危机。
他虽然不是主要谋划者之一,但依然被武、韦列入打击范围。
大厦将倾颓,却无力回天。
他只能躲避世俗,前来禅音观聆听道法自然。
没想到竟然在此地遇见了卫王。
立卫王为太子之事,早就定下了,只是圣人在韦后的蛊惑下一再拖延。
但估计也拖不了太长时间,国一日无储君,社稷便风雨飘摇,相信圣人也明白这个道理。
“殿下等等!”薛季昶见李重俊转身要走,急忙开口。
李重俊不愿与他多做纠缠,加快了步伐。
薛季昶心中所想,他能猜个一二,无非是想让自己上奏圣人,保张柬之等人。
“殿下,殿下,您且听我一言。”薛季昶大踏步追上去,拦住他。
“您是洛州牧,臣乃洛州长史!”
李重俊停下了脚步。
几日前圣人下诏,加封卫王为洛州牧,这其实就是在为立太子而做准备。
薛季昶所言,旨在表明,他与卫王乃是潜邸之谊,就如同高宗与李勣那般。
李重俊侧头看了一眼李隆基所在的房间,然后对薛季昶说道:
“薛公,有要情可以找有司汇报,无需找本王。本王这个洛州牧,只是一个虚名。”
随后对他耳语:“出去说。”说完便转身朝道观外走去。
薛季昶眼睑低垂,扫了一眼李隆基房间,迅速追李重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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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寅,卫王重俊上洛州牧。王乘驷马车,卤簿从;诸王公已下、中书门下五品已上及诸亲并祖送,礼仪甚盛。事毕,赐物有差。
——《旧唐书·中宗睿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