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青

早上十点，一如晚上十点。

窗外瓢泼大雨。半空中拉出一道帘幕。天黑得不像话。

已经好久没见到这么大的雨了。

我这人说不上喜欢雨，但我总想对着它发呆，尤其是大雨。在清一色的雨中，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看着行人匆忙避雨，看着车流撕裂雨幕，这确是一种享受。此刻我仿佛一位热情观众，观赏着雨的独角戏。它演得精彩处，我拍手叫好；它演得动情处，我潸然泪下。

我总是在想，到底第一滴落下的水珠算雨，还是最后一滴水珠算雨？这问题似乎没有意义，也有些奇怪，于是我打算自己寻找答案。可是我抬头看天时，发现天是那么高深，我一介凡夫俗子不可能看懂。

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旁边的同学开始有意无意地瞟我，监考老师也一直盯着我看。

考试还没结束。

我有些汗颜。

幸好不是高考，幸好已经写完了，幸好及时反应过来。

最后几分钟，我像大多数人一样检查答卷，对之前的答案有些疑问。在反复斟酌后，我决定修改几处有把握的。

越想越觉得改得有道理。

铃响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开始机械地收拾起文具，陷入沉思。

我把先前的答案改掉了，虽然不知道是否正确，但那无疑是对过去的改变。试卷答案尚可改写，可我对过去所做的错误决定和行为却束手无策。人总是在遗憾、后悔，我也不例外。

说起遗憾，现在的我想插一嘴。前些日子有人问：你人生中特别遗憾的事情有哪些？我思考良久，写道：

没有和他好好告别；没有和方老师说声抱歉；年少轻狂口出狂言；背井离乡外出求学，还导致与她错过越走越远；做事说话不够谨慎被人嚼烂舌根，被人戳断脊梁骨。遗憾，好多好多。

那时的我必定想不到这么多，只记得当时简单地认为，遗憾后悔都是内耗，做人就要朝前看。因而这篇文章展现出对过去和现状的无奈和释怀。只是时间久了，经历的多了，越发成为自己口中内耗的那种人，甚至时常被困在过去挣扎不脱。我也是个念旧的人啊，一口一个释怀，可又何尝能够释怀？

好了，我们继续。

可转念一想，那些事情既已发生且无法改变，那为何还要悲哀？就像这场雨，它既然已经发生，那就成了一个不容争辩的事实，无需考究。我先前提的那个问题，也是不必要的啊。

忽然理解了我的一个小学同学。他说他最喜欢下雨天，因为他陶醉于淅淅沥沥的雨声，沉溺于雨水的怀抱。我想，应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它确定无疑。相较于人世无常，下雨就是下雨，不会也没必要愚弄世人。但那时我明显不懂，我说我喜欢阴天，雨天会让人担心被淋湿，让人心烦。

走出考场，发现天不再黑了，转而变成青色。

忽然想起周杰伦的《青花瓷》，里面有一句歌词我甚是喜爱：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这恰好又有些符合现在的意境，使我走出考场后，不由自主地想到了。

上次看到青色的天空，是在那个傍晚。我在K001上，靠窗赏景。太阳已然落山，但没有晚霞，有的只是一抹青色。也好，比起绚烂得烂俗的火红色，我更喜欢这抹青绿，因为它恰到好处。

公交车报站。我回过头，却无心去听，只想快些知道还有几站，然后继续欣赏。

现在只记得那播报冗长晦涩，我听了好一阵子也没等到它结束，就像我无趣又难熬的生活，不知何处是尽头。

只此青绿，不同别的事物，最让我安然舒心。

一回家，就急忙找出手机，想和她分享。但我却再也找不回那种感觉，描述那画面的词汇也平淡无奇。最后我放弃了，决定借用那句歌词。

“天青色等烟雨，我也在等你呢。”

那时她还没放学，回复至少得要第二天下午，可我愿意等。

后来我们分手了，我也曾痛苦过几天，但是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思索，我也知道那件事已经发生了，不可改变，也渐渐学会放下，不再执迷。

至少她给我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好似那日青绿色的天空。。

曾无数次疑惑青绿色的天空为何对应着烟雨，这一回我可算是亲眼目睹了。

站在一楼，望向外面的青色，还有永不停歇的大雨，我感到一丝茫然。

一楼有被当作考场，我继续待在这，势必会影响到他人。然而，雨还是那么大，大到近地面升起一层水雾。

这么大的雨，一把伞肯定是不够用了。现在出去，怕是要全身湿透。

和我一起在一楼等雨停的人也有不少，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去处，只是站着聊天。我无事可做，又开始对着雨发呆。迎面吹来只属于三月的风，让我感到一阵寒意。湿气弥漫在楼道，清冷的气息吹灭了我的浮躁。思绪在世间游走，如同本人四处游历了一番。

无处可去，恰好是无处不可去。

我回过神来，发觉这场雨早就被我赋予了特殊意义，它就像一位老者，教我一种淡然知足的处世态度。

下雨了，那就尽管下，至少它确定无疑；失去了，那就尽管失去，至少我曾拥有；迷茫了，那就尽管迷茫，至少思绪无拘无束。

遇事不必着急，凡事自有它的道理，你只需要静静等待，结果自会浮现。

突然，有人指着外面小声说：快看，外面怎么是绿的？

我向外看去，欣然发现雨已经小了不少，但天空还是那般颜色，不曾改变。

天青就让它青好了，至少不是黑的。

#2023年3月23日初稿作于苍南中学 2024年7月21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