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黄风大圣
总所周知，孙悟空这一脉压箱底的技术从来就不是什么《大品天仙诀》，那最多算个前置技术点。真正的真传，还得是偷桃盗丹！
至于七十二变、筋斗云之类的神通手段，那都是为前者服务的。
所以当孙悟空表示出对太上老君健康的关心之后，孙履真的脑子里瞬间蹦出了十几个违反天条的计划，但最后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决了。
原因也很简单，自己这次出山，是打着替孙悟空赎罪的名号去的。
万一孙悟空的罪名还没去掉，自己先被人逮住，那可就有意思了。
佛祖都能压孙悟空五百年，孙履真就觉得，道祖压他一千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所以这事不能靠偷靠抢，必须智取。
至于说怎么智取……既然孙悟空主动提起这老头，那意思就很明确了。
第一件事，先攀关系！只要能和太上老君搭上线，后面的事情就好操作了。
而攀关系肯定不能直接上门硬来，毕竟他虽然拜了佛祖当义父，可实际上怎么回事大家都很清楚，自己一个头磕地上的时候也没见那大和尚走出来说一句：“吾儿快起！”
这种关系，糊弄糊弄别人还行，面对道祖，还是实诚点好。
他唯一靠谱的后台也就是孙悟空，但同样众所周知，孙悟空当年和太上老君闹了点小矛盾。
孙履真觉得，自己要是就这么直接上门，和太上老君说：“道祖，我是孙悟空他徒弟啊！您还记得吗？就是当年偷了您的仙丹，砸了您的丹炉，打了您的童子，还给了您一逼兜的那只猴子。”
估计到时候道德天尊就是再有道德，也会干出一些不那么道德的事情来。
思来想去，孙履真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人界好像还真有一个地方和太上老君有关系，同时那也是当年孙悟空的罪状。
第一站先去那里，若是操作的好，不光能替孙悟空赎罪，还能和太上老君搭上线，甚至让那老头欠自己个人情都不是不可能的。
孙履真在脑子里稍微理了理细节，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当即准备拜别孙悟空，使了个搬运法，把周围几棵果树搬运到孙悟空近前，又搭了个棚子把树枝压弯，确保孙悟空一伸手就能够到树上的鲜果，又不至于被风浇雨打。接着又是一跺脚，整片地脉随之一颤。
“土地，出来！”
一个面目慈祥的小老头颤巍巍地从地下钻出，正是奉了旨意，在此地看押孙悟空的土神。
“小老儿拜见大圣，拜见小圣，可是有什么需要小老儿做的？”土地老头笑呵呵地说道。
孙履真对着他笑了笑，走到土地身边，搭着他的肩膀说道：“土地老倌儿，我奉如来法旨，要出门一段时间，麻烦你多照顾照顾我师父，记得渴了奉水，饿了取果，闲来无事，多给他讲讲外面发生的事情，孙履真在此承情了。”
土地连忙躬身行礼道：“小圣尽可放心，有小老儿在此，定不能让大圣受了委屈。”
这时孙悟空却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嘿！你这老倌儿，也不知是哪个给我喂了将近四百年的铜汁铁胆？老孙不吃不喝，你还要撬开嘴巴，给我灌进去哩！”
土地吓得脸色一白，连忙摆手告饶道：“大圣莫怪！小圣莫怪！小老儿也只是奉命行事啊！”
孙履真拍了拍土地的肩膀，吓得他一哆嗦，却听孙履真说道：“土地放心，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泼怪，怎会为难你呢？”
土地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孙履真继续说道：“不过做人徒弟的，离家多日也是难免担忧，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个蚊子苍蝇之类的，回来看上一眼。若是我师父受了什么委屈，这天下土地山神如此之多，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走在路上，一不小心左脚绊了右脚，摔在地上，跌了个魂飞魄散，也很正常，你说对吧？”
土地双腿一软，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哎呦！”孙悟空在一旁突然叫了一声道：“我这耳后有些痒痒，要是谁能帮我挠挠就好了。”
土地二话不说，一个滑跪就扑了上去，殷勤地给孙悟空挠起了痒。
孙履真见此不由得失笑，随即便准备架起筋斗云。
可就在这时，孙悟空却突然抬起头说道：“你若是顺路，帮我看一眼花果山。”
孙履真转过头，和孙悟空对视一眼，笑道：“这是自然，我一定告诉那些猴子猴孙，他们的大王闹天宫时是何等的威风。”
“你这泼皮，说这瞎话唬老孙，你什么时候见过我闹天宫了？”孙悟空笑骂道。
孙履真两手一摊，随意地说道：“编还不会编吗？我就说你一路从三十三重天打到凌霄宝殿，吓得那玉皇大帝钻到了桌子底下，伸手大喊：快请如来佛祖！”
“哈哈哈……”孙悟空被逗得抓耳挠腮，哈哈大笑，但笑了一会儿后又小心说道：“还是算了，那玉帝老儿心眼忒小，让他听见又是麻烦。”
孙履真认真地想了想，随后问道：“那要不我再编的离谱一点，保证没人敢让他知道呢？”
“这个可以！”
师徒两个笑闹一番，气氛倒是没有之前那般凝重，孙履真当即拱手作揖，深躬一礼。
“师父，徒儿去了。”
就此正式拜别孙悟空，驾云而去。
谁知还未等他飞出多远，距离五行山不远的地方，突然有一道黄烟从天而降。
这黄烟久聚不散，散发着一股难闻到极点的腥臊臭气，孙履真不过是和那黄烟擦身而过，便在天上打了好几个喷嚏，差点没站稳。
孙履真忍不住凝神细看，双目之中凝出一抹白光。
霎时间，整个世界仿佛变得朦胧且虚幻，只有一道道歪七扭八，颜色各异的线条遍布四周，显得格外醒目。
其中最粗壮的十二条线，六条来自五行山底的孙悟空，六条来自于那道黄烟。
那是个……精怪？
孙履真停留在天上，继续凝神细看。
七十年前，当他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仿佛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真实一半虚幻。在虚幻的世界里，万事万物虚幻非空，只有那一道道颜色各异的线条显得极为真实。而这些线条，似乎是从每一个有灵智意识的生灵身上‘生长’出来的。
孙履真坚信，这就是他穿越过来之后给的挂，虽然这挂基本上起到的都是负面作用。而且直到拜孙悟空为师，孙履真才学到了控制这种视线的方法。
按孙悟空的说法，这应该是某种天生的神通。这种情况虽然比较少见，但天上星官以上的神仙基本上随便扒拉一个就有，而且还比他这个实用。
但孙履真坚信，这挂一定有用，没道理自己穿越一回就给个猴，其他什么补偿都没有，那也太欺负人了。
经过多次试验之后，孙履真到底还是发掘出了一些用法。
就比如现在，那黄烟从天而降，刚一落地就变成了一只小虫遁地而行，在地下连续变幻数次，接着又留了几个假身，扭头从另一个山头地底下偷偷上来，变作一块大石一动不动。
而这整个过程全都暴露在孙履真的视线下，那六道明晃晃的线条简直就像是在对他说：
“太君！这边滴干活！”
孙履真看得眉头直皱，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妖精，倒是不值得他多看一眼。但是这只妖精明显不一样，别的不说，光是他刚刚施展出的一连串变化之术就不一般，虽不是天罡地煞数变化这种顶级神通，但也绝非一般货色。
还有这一连串的行动，明显是在躲什么人。
这玩意儿……该不是谁家养的吧？
孙履真脑子里把《西游记》里距离五行山不远的几只妖怪挨个过了一遍，心里当即就有了数，忍不住突了一下。
黄风大圣！
放在整个西游路线上都数得着的大妖！
这家伙原本是这时候下界的？
沉思片刻后，孙履真隐身落地，化作一个老樵夫，将一块小山般的大石变成一捆干柴，将一根结实的藤蔓变作腰带，自己背起干柴，气喘吁吁地翻山越岭，走到了黄风大圣旁边。
他左右看了两眼，擦着脸上的汗，疑惑地说道：“我在这山中砍了几十年的柴，往日里怎么不见这有块石头？莫不是哪路神仙见我可怜，特意让我休息一会儿？”
老樵夫说完，直接将那干柴往大石上一放，把腰带解开往石头上一挂，自己靠在石头上开始呼呼大睡。
黄风大圣本想发怒，但又害怕露了行踪，被灵山的人发现，只能老老实实地等着这老樵夫睡醒离开。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它却觉得背上的干柴变得越来越重，靠在它身上的老樵夫却变得越来越轻。
“不好！有诈！”
黄风大圣瞬间警醒，连忙变回原形，化作一只黄毛貂鼠。
这貂鼠偷喝了灵山的灯油私逃下界，本就心怀忐忑，如今一看自己中计，下意识就觉得是灵山来人拿他了，根本想不到还手，下意识就要遁地逃走。
不料他刚一变回原形，背后干柴便突然化作一块小山大小的石头，压得他七荤八素，差点背过气去。未等他施展手段，一旁的腰带便化为藤蔓，在空中打了个结，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只手抓住藤蔓，猛地向上一提，顿时勒住了黄毛貂鼠的脖子，原本要念出的咒语、施展的神通，这一下全都憋了回去。
“好个黄毛老鼠精！敢来五行山地界作乱，难道不知道这五行山是佛祖手掌所化？”孙履真提着藤蔓，坐在大石上，笑着问道。
黄毛貂鼠很想反驳一句，自己是貂鼠，不是老鼠，而且这地方还没到五行山呢！
然而他现在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如果不是修行有成，他这会儿都要被活活勒死了。
看这家伙随时都有可能以别的方式回西天，孙履真连忙松了一下手，看向他的眼神不禁有点意外。
本来他对黄风大圣还是很忌惮的，毕竟是西游路上保十争五的大妖，三昧神风更是恐怖得吓人，那可是原著三百多字形容词的含金量。
所以为防止那块石头压不住他，孙履真还特意解形脱身，坐在石头上使了个压字法，但没想到这家伙有点拉跨，这就快不行了。
不过转念一想，好像也不是很意外。毕竟西游世界又不是他前世。
打个比方，以孙履真现在的神通，要是论力气，他随便背上座山就能跑，不光能跑，他还能大跳！要是按物理学来看的话，这身体密度不说能抗核弹，抗个温压弹肯定一点压力都没有。
然而这里是西游世界，不讲物理，讲法力。
换句话说，除去个别肉身强悍的家伙外，绝大部分神仙妖精在没来得及施法的情况下，身体素质不一定比普通人强多少，随便来几个孔武有力的凡人都有可能把他按地上。
这黄毛貂鼠明显是被灵山吓破了胆，发现有人来找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反抗，而是逃跑，这才被孙履真压了个正着。
“菩萨饶命！菩萨饶命！”黄毛貂鼠刚来得及喘一口气，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求饶。
孙履真也不解释，笑着说道：“你这貂鼠，偷鸡摸狗的毛病不改，还敢私逃下界。就不怕佛祖降罪？”
黄毛貂鼠一听这话，心里更加认定是灵山来人，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连忙解释道：“菩萨且听我一言，我在灵山自幼修持，自问未曾做过一件恶事，只是一时迷了心窍，这才偷喝了灯油逃下界来。望菩萨秉持慈悲之心，饶我一条性命！”
“饶你？你现在说得好听，可若是日后惹出祸来，那岂不是我的过错。”孙履真眼睛一眯，白光顿时闪动，一看之下，当即就是一愣。
之前离得太远，倒是没看出来。这黄毛貂鼠身上的六道线条居然和其他人不一样。
其他人，甚至包括孙悟空在内，身上的六道线条都是无规则地四面扩张，乍一眼看上去活像个海胆。而这黄毛貂鼠却截然不同，身上的线条以他丹田上方某处为中心，呈螺旋状向外盘绕，有明显的收束痕迹。
定眼一看，那里居然有一颗金色的圆球，散发着孙履真从未见过的金光。
孙履真看得直皱眉头，七十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忍不住提着藤蔓，搬开石头，坐在貂鼠背上伸手一戳，使了个摄法，直接隔着黄毛貂鼠的肚皮把那圆球取了出来。
黄毛貂鼠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甚至暂时忘记了对灵山的恐惧，连声问道：“你怎知我体内风丸所在？”
风丸？
三昧神风！
孙履真一双眼睛瞬间瞪圆，随后恍然大悟。
三昧一词本源自佛教，也译作“三摩地”，意思是止息杂念，使心神平静。后来被道教吸收，主要源头来自于吕祖所著的《指玄篇》，里面将三昧比作道家精、气、神三宝，是凝练体内金丹的上等法门。
黄风大圣自灵山而来，他这三昧神风毫无疑问是佛家三昧。
这么说的话，这六道线条难道和人心中的杂念有关？
“貂鼠……”孙履真把手中藤蔓一提，瞬间让这只大耗子冷静了下来。
“这风丸从何而来？别告诉我是在灵山上学来的。”
黄毛貂鼠听孙履真的语气有些不善，当即咽了口唾沫，连忙说道：“不敢欺瞒菩萨，这呼风之术乃是我天生的手段。只因之前偷喝灯油时发现这油难以炼化，便干脆将灯油沉进丹田，想用这风咒将其裹住方便逃跑。却不料竟将其炼成了一颗风丸，得了这三昧神风的神通。”
事到如今，黄毛貂鼠其实已经反应过来了。此人大概率不是灵山的人，不然没必要和自己说这么多废话。
然而此时此刻，他是不是灵山的人已经不重要了。
不对！应该说不是灵山的人才更危险！
灵山的菩萨最多也就是把他带回灵山问罪，而这家伙，搞不好现在就要他的命。
一想到这里，黄毛貂鼠的目光瞬间变得清澈且虔诚。
“菩萨，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佛祖原谅，望菩萨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亲自回灵山向佛祖谢罪。这风丸也请菩萨转交佛祖，黄风在此，拜谢菩萨。”
貂鼠的态度异常诚恳，但话里话外却似乎有些别的意思。
孙履真拿着风丸，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这只黄毛貂鼠看出他不是灵山的人了。这很正常，孙履真也没觉得自己这两下子真能骗过一只不知道在灵山修行了多少年份的老妖精，可他的态度却让孙履真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面对自己这个刚取了他风丸的假菩萨，这大耗子的情绪未免有点太稳定了，从头到尾唯一产生的情绪波动，还是自己知道他的风丸所在位置，而不是三昧神风被夺走了。
要说他心机深沉，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可他居然都把灵山给搬出来了，为什么就不能再争取一下，看能不能把三昧神风要回来？他就这么认命了？
真这么温顺，干嘛还要偷油下界呢？
这不太符合常理，大耗子的反应不像是丢了什么宝贝，反倒像是扔了个麻烦。
再联想到原著里，正是因为这大耗子吹起的三昧神风搅得三界不宁，才让青狮、白象、青牛等大妖逃下界来……这耗子该不是想甩锅吧？
孙履真略微想了想，将黄凤大圣整个提起来，笑着说道:“其实我不是灵山的菩萨。”
“菩萨何必骗我？若是连菩萨这等智慧超群、法力无边、心胸宽阔、气宇轩昂、龙姿凤表的男子都不是灵山的菩萨。那世上还有谁有资格称菩萨呢？”
“……”
这耗子在灵山到底是干什么的？
孙履真摇了摇头，对黄毛貂鼠说道：“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还是把你灭了比较保险。这样就没人知道三昧神风在我这了。”
黄风大圣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凶狠，拼着扭断脖子的风险，恶狠狠地咬向孙履真的手腕。
孙履真下意识地一抬手，黄毛貂鼠却借着这股力道猛的弓起身子，将屁股对准了孙履真。
整个过程迅捷而凶狠，果断而狡猾。直到现在，这只黄毛貂鼠才真正展现出了原著中那位黄风大圣的几分风采。
然而孙履真都知道这家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可能不防备这一招，还没等黄风大圣使手段，孙履真便将早就准备好的手印一指。
“定！”
黄毛貂鼠瞬间定在半空，一动不动。
孙履真伸手卡住黄毛貂鼠的脖子，与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对视，一点一点压迫着他的喉咙。
黄毛貂鼠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却逐渐从绝望变成疑惑。
终于，天上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居士且慢动手，留他一条性命。”
孙履真手上一哆嗦，黄毛貂鼠瞬间挣脱开来，落到地上便施展遁地术消失不见。
“这位菩萨，我正在降妖，为何突然替这貂鼠说话？”孙履真转过头，神色不快地望向来人。“这貂鼠神通广大，一旦走脱，再想捉他可就难了。万一日后生出什么祸事来，那可就是你的责任了。”
来人刚一到场就被扣了这么大一口锅，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笑着说道：”居士说笑了。那貂鼠自幼修持，未曾做过什么恶事，怎么能因为未来还没发生的事情就断他的死罪呢？更何况居士宅心仁厚，本就不想要他的性命，扮作恶人，不过是想引贫僧出来而已。”
一听这话，孙履真的脸上才算是有了笑意，站起身行了一礼道：“拜见灵吉菩萨。”
二人相互见礼，孙履真这才说到：“不瞒菩萨，此地离五行山太近，时机又太巧，由不得我不多想。不过刚刚的话也不全是演戏。那貂鼠骨子里兽性未除，将来怕是真的会惹出祸端。一旦因此害了人命，那便是你我的罪过了。”
灵吉菩萨笑着点了点头，单手一翻，取出一根宝杖。
这宝杖通体金光灿灿，遍布龙纹，杖头弯曲，雕刻出一颗栩栩如生的威严龙首，竟好似直欲扑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