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积怨
一间地面铺设木板,青砖墙面,门窗紧闭的屋中。
满脸络腮胡,浓眉,穿着墨色圆领服的王仙芝圆目怒瞪着黄巢:“我儿尸体上的箭是你的吧。”
面对质问,黄巢也不慌:“王兄,这支箭插在小腹,并不致命,致命伤是脖子的刀伤,我是真没想到那人居然扯过王兄犬子的尸体做挡箭牌。”
王仙芝深知自己虽然是公认,最大的私盐贩子。
可也只是在濮州,曹州那一带的私盐贩子都是听黄巢命令的。
自己想要起事,黄巢是不可缺少的助力。
致命的伤口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但现在自己儿子死了,不管怎么样,尸体上都有黄巢的箭,他打算借此压一下黄巢:“昌宏的身手我这当父亲的不清楚?这里的弟兄也清楚,他的身手不差,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你的箭伤了昌宏,才令他不敌那护卫,成为刀下冤魂。”
这让黄巢怒了,盯着王仙芝双目,面对面反问:“王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身后带来的人当场就抽出了刀。
王仙芝手下亦不甘示弱。
亮了兵刃的的两伙人在不大的屋里对峙起来。
林言将手弩对准了王仙芝的脑门。
其他濮、曹二州有些地位的私盐贩子纷纷后退。
王仙芝的手下‘尚让’见形势不对,慌忙奔到王仙芝与黄巢中间,张开双手将二人隔开:“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咱们今日相聚‘聚义堂’是共商大事的。”
说完仔细观察二人,发现二人都没有继续争吵下去的意思,对二人身后抽出刀刃的汉子压了压手:“都收起来,收起来,干什么呢。”
他的话没什么用,气氛尴尬了一小会,直到王仙芝怒斥:“想干什么,这里有人敢砍我不成,你们要是有本事就出去打听打听,杀我儿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说完之后,他身后的人率先收了刀,并且有人低头小跑出去。
闻言的黄巢让林言放下手弩,手底下的人也收起刀。
“王兄节哀。”
“节哀不了,死了都不能给他风光办场丧事。”王仙芝深呼吸了几口气。
尚让识趣的从二人中间退到一旁。
屋内静默了许久。
直到王仙芝平复了心情之后开口说道:“有消息传来,朝廷那边赦免了今年濮州、曹州一带的赋税。”
“我估计那些官员应该与往常一样,表面恭维朝廷,但依旧会对百姓收纳赋税。”
“看天气,估计今年也是干旱,夏收估计也不会好到哪去。”
“即日起,你们回去之后能多积些粮食就多积些粮食,哪怕去别的州县收购。”
“待到那些官吏开始收夏税,民怨四起之时,就是我等开仓放粮,起事之日。”
这并不是王仙芝信口雌黄,而是自咸通末年开始,全国各地发生水旱灾害,河南地区最为严重。
麦才半收,秋季的庄稼几乎没有。
这已经不是第一年干旱了。
已有反心的黄巢没有因为刚刚的事情介怀,第一个开口支持:“我黄家别的没有,就是路子比较广,曹州那些官吏收上来的米粮,也能买到手。”
“到时王兄起事,曹州的那些官吏想要开仓放粮,都不会有。”黄巢很自信的说道。
“好,好,好,黄兄不愧是位英雄人物。”就连王仙芝都不得不佩服黄巢。
说着场面话。
不过羡慕不来,谁叫黄巢祖上三代都是贩卖私盐的,早与当地官府通了关系。
哪怕进京参加科举的资格都能弄到。
“不知道在场的诸位,可愿与我,与黄兄共图大事。”
进了这屋了,不想成为一具尸体被抬着出去,就不会有人敢说不字。
其它的私盐贩子接连应承,并保证会按照方法办事。
得到承诺之后,王仙芝挥了挥手,让他们各自回去准备去。
在黄巢将要转身离开时,王仙芝开口留道:“黄兄请留步。”
黄巢转回身体,正对王仙芝问道:“不知道王兄还有何事。”
王仙芝来回踱了两步:“黄兄先前购买官粮的提议我觉得甚好。”
“但昌宏的兄长在匡城,不在濮阳,我这老头子还需亲自料理昌宏的后事。”
匡城是如今的长恒县。
“黄兄你是知道的,我手底下得力的人多少都与濮阳的衙役、李家的人打过照面,想在你那里借个人,能干又面生的人!”
黄巢想了一会,看了眼地面上插着自个羽箭的尸体,理解出王仙芝的意思。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都是需要一个交代的。
借人之后,今天这事往后也不再提了。
“谁。”
“你的同乡,毕师铎,与官府打交道,听说他很在行。”
王仙芝口中的毕师铎是黄巢的发小。
二人感情一直很好。
想到毕师铎不仅孔武有力,才干也不低,黄巢有些不舍,甚至在想王仙芝害怕他反水举报其造反的图谋,用他的发小毕师铎裹挟他。
他知道不好因为一个手下将关系闹僵,略做停顿后回道:“好。”
……
日暮。
县衙后衙。
西斜的阳光透过格子窗投到刘浩身上。
听到外边有搬搬抬抬的声音,睡得很浅的刘浩起身穿上衙役服之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后衙不大的院子里有几名穿着李家护卫服装的青壮与杂役在搬着两口木箱以及绢布从县衙后面搬到院子里。
换上衙役服装的杨宁指挥着他们。
看见刘浩醒了,站在廊下观望,杨宁从石子路小跑到刘浩跟前。
“老大,李家的人,箱子里都是钱,说是给弟兄们的抚恤金,让你明天去弟兄们家中吊唁的时候一并带上。”
刘浩点头应了一声。
这时,有着一张方正脸的梁护卫走了过来。
也是为数不多没有受伤过的。
在早上的战斗中,刘浩就与他配合杀了一个匪徒。
“刘兄弟,这里共有钱五万,梓州小练百匹。”
“其中五千钱,三十匹梓州小练是员外对你的感谢。”
“另外的是衙里那些牺牲以及受伤弟兄的抚恤。”
“陈班头不在县衙,县令说交由你代劳了。”
围过来的杂役听了默然,心思活跃的不是在想刘浩往后是不是要得重用就是在想刘浩面对这么大一笔钱会不会私自扣下部分。
说白了就是贪墨。
之前县衙除了县令,就苏师爷说了算,他们两个又很少管他们这些底下的人。
基本都是陈班头看着他们。
县慰徐铭不合群,不肯向乡绅妥协,也不忍让,在衙里没有权利,不必管他。
刘浩没有推辞,欣然接下这差事:“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