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压床鬼
昨夜,我在浴桶里整整泡了一宿,换了十桶水,皮肤都泡皱了。今晨天明才歇下,估摸着可能是身子受了惊吓,劳累过度,躺下后一觉睡到夜幕降临。
时至傍晚,我仍让翠柳帮我梳洗打扮了一番。
黄铜镜里靡颜腻理的肌肤,看得自己有些愣神,感觉自己皮肤这么好的状态好像是上学的时候了,那时候在校园里无忧无虑的,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吃什么,跟着室友成群结队逛街,单是回忆就觉得那时真好。
毕业后,忙碌加班成了日常,急速变差的皮肤成了生活被压榨最真实的写照。虽然用了很多化妆品补救,但无论如何也回不到曾经年轻时最好的状态了。
此刻,摸着自己细嫩的肌肤,忍不住感叹年轻真好啊。
可这不熟悉的柳月弯眉,将我从回忆过往的思绪里拉回了现实,魂穿至此的现实。我得承认,画卷中的女子跟此刻我脸上这张容颜,几乎一模一样,楚凌之会将我认成那女子,无可厚非。
黄铜镜里,脖子上的勒痕也同样刺眼,跟手腕处绳子的勒痕不同,脖子上的勒痕更像白绫所致。而且更离奇的是,这么明显的勒痕,我竟丝毫感觉不到痛楚,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翠柳刚帮我收拾完,府上的大公子楚凌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个子不高,胖墩墩一侍从。
胖墩墩的侍从进屋后将手中抱着的一大堆画卷放在了桌上,神情肃穆,乖巧地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姑娘,抱歉这么晚前来打扰。”楚凌之清冷肃穆的开场白,让人在炎热的夏季忍不住冷颤,“但事态紧急,还望姑娘仔细回想。”
想起树上悬挂地那一具具女尸,我面露愧色轻轻地点了点头。
楚凌之问:“姑娘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只能佯装先点头。我记得自己在现代社会发生的所有事,但丝毫没有原主的记忆。甚至我至今还不太相信自己真的魂穿这一事实。
不仅如此,面具男一事究竟是做梦还是真的发生过,我自己至今都存疑。若是轻易说出口,会不会出现什么严重的误导。所以,我暂时还不能轻易说出那些不负责的话。
楚凌之的脸上显过一丝失望,“小胖,”他喊着身旁的侍从,“将画卷打开给姑娘看看。”有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小胖从刚放下的画卷里,随意拿出一副,展开在我跟前。
翠柳担心夜幕降临我看不清,甚至贴心地将烛火点燃,端着烛台来了我跟前。
“姑娘,可见过画中的女子?”楚凌之问。
我认真看了眼画卷中的女子,梳着简单的发髻,带着华丽的金簪步摇,长相十分贵气。画像旁标注着出身人名,沧澜县秀女乔青染。
但我并不认识她,只能无奈摇摇头。
见状,小胖放下了这幅画,接着又打开了第二幅。
“这幅呢?”楚凌之又问。
我继续认真审视,然后一下又一下地摇着头。连续看了十多幅画像后,楚凌之的眼眸,从一开始的急迫演变成了赤裸裸的失望。
直到看到倒数第三幅画之时,我驻足在画像前愣住了。
“姑娘可是见过此人?”楚凌之些许激动的询问。
我局促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画中女子竟跟我那日所见的压床鬼有七分相似。我吓得堪堪往后退了几步,若那日所见并非梦境,那我当时岂不是在尸堆里?
楚凌之见我被吓着的模样,急忙关切道:“姑娘,你怎么了?”
翠柳将烛台放在桌上,倒了杯凉茶给我压惊,“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此刻的我,的确有些口干舌燥,接过杯盏缓缓喝了两口凉茶,这才稍稍镇定下来。
“我见过这名女子,”稍稍镇定下来后,我开口说道,又瞧了瞧画像上的名字,“青州和县的梁婷婷。”
“你认识她?”沉着冷静的楚凌之,脸上难得露出激动的神情。
我摇了摇头,道:“不认识,名字也是看了画像才得知。但我在某一刻清醒时,曾见过她满脸是血的样子压在我身上。”
难怪之前一直感觉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自己身上,现在细想下来,应该就是这位叫梁婷婷的秀女的尸体。
我脸上的惊色刚刚淡去,小胖跟翠柳的脸上却又浮现出了。翠柳甚至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楚凌之比他们二人淡定不少,想来刑部遇到这种情况较多,“那姑娘可还有现场的其他记忆?”
我当时以为自己在家里床上遇到了鬼压床,竟不成想,当时竟然在凶案第一现场。
“腥臭味特别浓。”这个印象特别深,当时差点被熏晕了过去。
若当时我真的身处尸堆里,这是很明显的一个特征,楚凌之好似并不太在意,“还有其他吗?”
我认真想了想,“很黑,当时除了能看清,距离我的脸庞很近的梁婷婷,其他什么都看不清。”也因为当时那股腥臭味太恶心,我根本没留意其他细节。
“除了秀女梁婷婷外,姑娘可还曾见过其他什么人?”楚凌之循循善诱之。
我下意识摇了摇头。内心至今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魂穿在尸堆里醒来。若一切都是真实的,那面具男就是真凶,那我就是魂魄离体后又重新进入了原身?
这…魂魄离体又回体这种事,是真实发生的吗?说实话,这个认知对我这个现代人来说,都难以接受和理解。
我在试图消化这一事实,神游之际,楚凌之清冷的声音再次将我拉回现实,“姑娘,你不妨再好好想想。”
他似是认定了我还知道其他线索,态度十分驽定,“不瞒姑娘,自姑娘入住我将军府后,将军府周围突然多了很多不明势力蠢蠢欲动。她们欲将姑娘除之,说明姑娘应是知道些案情线索。”
“我,”我犹豫着要不要将面具男一事说出,他会相信我说的话吗?他能理解魂穿这种事吗?能理解魂魄离体又回体这种事吗?他们会不会把我当成妖怪烧死啊?
楚凌之看出了我踌躇不定的心思,柔声道:“姑娘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我轻轻地摇着头,柔声道来:“公子可否让我再想想,有些画面很模糊,我自己也不太确定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自己被吓着做了噩梦。”
楚凌之缓缓点着头,理解我的这个说法,他道:“姑娘慢慢想,不用着急。”
楚凌之自顾地坐在了旁边的圆桌上,倒出凉茶自饮。他身旁的侍从小胖细致地整理着刚才的画卷,将已经给我看过的重新收好。
我心下琢磨着该如何将实情告知,而又不会威胁到自己的性命。约莫半炷香后,我开口率先打破了屋内的静谧,道:“我可能见过凶手。”
楚凌之激动地身子往前靠近,双眸比之前睁得大一点点,“真的?”嗓音里明显多了一丝丝比刚才更激动的惊喜。
我肯定地点点头。
楚凌之激动地吩咐道:“小胖,将笔墨纸砚拿来,让姑娘将凶手长相画出来。”
我讪讪地摇着小手,结结巴巴道:“画,画不出来的。”
“为何?”他不解反问着。
“那人戴着很可怕的青面獠牙的面具。”我如实说道。
楚凌之的表情豁然明了,并没有很失望,旋即又问道:“姑娘能具体说说吗?你是怎么见到凶手的?是他将你打晕的时候吗?”
我又挥手否认,打晕的是原身,醒来的是我,我自然不知打晕时的事,我解释道:“刚那个女孩压着我,我很不舒服,于是就把她推开了。刚推开,突然间,整个人天旋地转地,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接着我就倒在了地上。”
“那时候头很晕很晕,晕了大概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我刚有点清醒,抬眸就撞见了凶手。”话到此处,我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说下去了。
“凶手怎么了?”楚凌之一脸严肃地听着我陈述,又一本正经地问着。
“抬眸撞见凶手,他那时背对着我,穿着红色的喜服,他好像正在侵犯其他姑娘。”
我如实说着那晚所见所闻,楚凌之听及此处却紧蹙眉心,问道:“姑娘可确定?凶手正在侵犯其他姑娘?”
我瞧出了他眸中的质疑,立马点头补充道:“我很肯定的,他那时正在脱身下那女子的衣服。”
楚凌之单手托腮沉思,久久才说出一句:“可仵作验尸结果,没有一具尸体有被侵犯过的痕迹。”
“那会不会是未遂?”我猜测着。
楚凌之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眸光坚定道:“姑娘你是说你看到凶手脱去他人衣衫这一举动对吗?”
我点头,眸光同样坚定,定是没有看错这一行为。
楚凌之开口陈述道:“那极可能是凶手在给秀女换衣衫,被姑娘误解了。”他这般猜测,“十七名秀女失踪时各着不同衣衫,被发现尸体时,全都身着同一款式的喜服,现下想来应是凶手给换上的。”
沉思片刻后,我轻轻点着头,这个分析合情合理,可能我当时真的是误解了。
“那之后呢?”楚凌之神色高度集中,似是预料到了我接下来不幸的遭遇,眸眼自然柔和了几分,少了几分惯有的凌厉。
之前,我深思已然得出结论,自觉不能将魂穿身死灵魂不灭这种事和盘托出,遂想了个万全的说辞,开口道:“凶手当时虽背对着我,可他身材魁梧,在月影婆娑下看起来犹如洪水猛兽那般可怕。”
“我吓得往反方向逃跑,却意外摔倒在地,晕了过去,之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再醒来便见到了你。”
楚凌之轻轻地点着头,这个说法似是能被接受,其后,他又开口问:“那凶手是一人吗?”
我点了点头,“我只看见了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其他是否还有同伙,我没留意,不敢确定。”毕竟当时夜色,而我又处于惊慌迷茫的状态,根本没留意周围是否还有其他人。
楚凌之对我说的话似是很信任,没有再做其他怀疑,“姑娘可还有其他要补充的?”
我默了会,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当时的细节,可除了看到凶手带着面具,可怖的身形外,其他便没有什么印象了。
最终,我摇了摇头,无法再提供其他线索了。
楚凌之将我刚才所诉整理成册后,满意地点点头,遂又抬眸看向我,道:“姑娘可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他见我回忆起了一些案情细节,又回问到了之前的问题上。
我记得那张跟我相似的画像,上面写着朝州廊县秀女冷芸香。可我的确没有原主丝毫记忆,只能摇头否认道:“还是记不太清。”
听闻这个答案,楚凌之面上倒也没表现出什么情绪,他早已认定我是惊吓过度,从而引起暂时的失忆。
接下来,小胖将剩下几张秀女图也给我看了,仍旧没有其他发现。
临走时,楚凌之突然转身对我说:“姑娘,若是想起些什么,吩咐翠柳来未央苑找我即可。还有,姑娘若无要紧事,近些日子还在待在府里较为稳妥。”
送走楚凌之等人后,我一人在屋里踱步。思来想去,我应是魂穿无疑,至于是否真的身死灵魂不灭,尚存疑虑。毕竟太过神奇,接受这个事实还是需要时间消化。
可刚听楚凌之这般描述,看来眼下我的情况并不是很安全。我见过凶手,是仅存的人证,凶手有能力跟手段屠杀十七名秀女,那我岂不是被宰的羔羊?
深思熟虑一番后,我做出了果断的抉择,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家!
很多电视剧跟小说,不管是魂穿还是身穿,大多数都是在死后回到现实世界,少部分是雷击。联想到了我身死魂不灭这一可能性,我果断地选择了自杀。
从咬舌,撞墙,三尺白绫,匕首,最后投水,我都试过了。唯一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是投水。
咬舌咬不下去;撞墙怕疼撞轻了,额头起了个小包;三尺白绫没系紧,摔下来腿瘸了,轻微;匕首倒是狠心划下去了,可没多久就被翠柳发现了。
只有投水那次差点成功了。
据翠柳说,我当时呛水后,整个人已经没了呼吸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是楚凌之拍打我胸口,还亲了我,我才突然又活了过来。
当然了,这里的人肯定不知道那叫人工呼吸。
虽然被帅哥亲了我很开心,但我失败了。我在没有呼吸那段时间,并没有如愿回到我的现实世界,甚至那次灵魂也没能从身体里出来,我直接失去了意识。
这让我再次陷入了迷茫。
我为什么会魂穿来到这里?魂穿身死魂不灭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
假如我死在了这里,我还是不能回到我的现实世界去了吗?若是回不去现实世界里,那我岂不是鸠占鹊巢后,跟原身共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