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犯罪诊断书(全6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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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列车谋杀案

“守车!”萨姆·霍桑医生大声说道,“这是个很棒的名词,现在我们都很少听到了。这个名词很重要的时候,正是火车很重要的那个年头——至少,火车在当时比在现在重要多了。我先给你的杯子斟上一点……啊……小酒……你在椅子上坐舒服了。我来告诉你我在一九二五年春天的那次火车旅行,以及那起不可能抢劫案——还有那起不可能谋杀案——全都发生在那节上了锁的守车里……”

那年春天涨大水,冲断了诺斯蒙特镇和西边各镇之间的大部分小路,这就是我当初不得不坐火车去布赫维尔的原因。我不是很喜欢坐火车旅行,可是我的利箭敞篷车没法横渡涨了水的河流,所以我别无选择。布赫维尔的那位医生曾经帮过我很多忙,因为他要和太太乘坐“毛里塔尼亚号”去欧洲玩一趟,以庆祝他们结婚二十五周年,所以他请我去照顾一下他的病人。他们乘坐的那艘船在去年打破了横渡大西洋的最快纪录,在五天一小时四十九分钟内完成了从安布罗斯海峡灯船到瑟堡防波堤的穿越。在一九二五年,乘坐“毛里塔尼亚号”可以说是豪华旅游的顶级享受。

至于我呢,就只能坐火车去布赫维尔了。

为了及时赶上早上的门诊,我必须从诺斯蒙特镇搭夜车过去。虽然开车过去不到两个小时,但波士顿西部铁路公司的迂回路线使时间延长了一倍多,因为它在每个小村庄都要停下来,卸载当地早上需要的牛奶和报纸。不过列车上有一节卧铺车厢,所以我还可以睡几个小时。在当年那个时候,医生可以提着提灯在非预订车票的车站登上火车,并在到达目的地,火车减速到五英里每小时时跳车离开,这种情况并不罕见。这种事我只做过一回,结果跌倒在碎石子上,把手刮破了皮,痛了好几个星期。

那天晚上我动身前,阿普丽尔帮我收拾了一个过夜包,便在诊所门口像一只老母鸡一样关心地看着我。“你要小心了,萨姆医生,记得上一回吧——不能再从还在行驶中的火车上往下跳了。”

“不用担心,我会注意的。”我向她保证道。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就帮我买一些当地人做的上好的枫叶糖浆回来吧。”

“现在正是枫叶糖浆每年的生产期,我会看看要怎么买。”我提起过夜包,觉得她收拾的衣物够用一个星期。“我其实用不了这么多东西,阿普丽尔。我只要拿几样东西塞进医药包就行了,这样轻便一点。”

离半夜那班车的开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所以我来到一家镇上的小吃店,趁他们还没打烊吃了一个三明治,还配了一小杯私酿苏格兰威士忌。然后,我便去了车站。

“你今晚要出远门吗,萨姆医生?”站长问道。

“只到布赫维尔。去给那位去欧洲旅游的医生代班。”

“我们都该去欧洲玩玩的,”他紧张地看了看他那只大怀表,“希望这辆老火车今天能早点到。”

“有什么问题吗?”

“有一批托运的贵重物品要上这趟车。”

“贵重物品?上这辆老火车?怎么回事?”

“我们大部分客车都没有守车,但这辆车有,因为这辆车还带了几节货运车厢。守车是运务人员的专用车厢,装有铁窗,里面还有一个坚固的保险柜。”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他们要把格兰沃斯家的珠宝运到波士顿进行鉴定和拍卖。”

“那可值不少钱呢!”去年冬天,老格兰沃斯夫人因为肺炎过世,留下了一批她与本州一位工业巨子结婚四十年间积攒下来的珠宝。“你是说他们不用警卫就这么把这些珠宝运到波士顿去吗?”

“他们家聘的律师会陪着一起去。他马上就要到了。”

“可是,毕竟路途漫长。火车明早十点左右才到得了波士顿,因为要在路上的每个小村子停留。我的天,火车是往西开的,你们却要把货运到东边!”

站长点了点头。“嗯,可你知道这是唯一有保险柜的火车。帕森斯——那个律师——不放心由他自己带着那些珠宝。他希望把珠宝锁起来,以防被火车大盗抢劫。”

想到这一点,我不禁笑了起来。“你以为他们会骑着马拦下火车吗?”

“为了二十五万美金,更怪的事都有人做。”

我轻轻地吹了声口哨。“值那么多?”

“帕森斯跟我说的。”当门打开时,他瞥了一眼,他的紧张情绪也传递给了我。我几乎以为会看到一个挥舞着枪的蒙面人,可是进来的只是那个小个子律师贾斯珀·帕森斯,我偶尔会在镇上遇到他。

“这个人是谁?”帕森斯问道,仍然很紧张。等眼睛适应这里的光线后,他说道:“哦,原来是霍桑医生,是吧?你今晚要搭火车出远门吗,医生?”

“只是去布赫维尔看几个病人。我希望能有个卧铺睡上一两个小时。”

“我是要到波士顿去,”帕森斯说,“要绕远路。”然后,他向站长问道:“你拿到保险箱了吗?”

“就在这里,我很高兴能摆脱它!”

远处的铁轨传来火车的轰鸣声。“车来了。”我说。

小个子律师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左轮手枪。“我是绝对不会冒险的。在这批货送到波士顿并脱离我的手之前,我是不会放心休息的。”他看了看我,突然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霍桑医生,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提供帮助。这个保险箱无法放入火车上的保险柜,所以我必须转移里面的东西,我希望你来当个见证人。”

“乐于从命。”

这时,一盏闪亮的车头灯出现在轨道上,夜行列车带着轰鸣声和喷出蒸汽的咝咝声开进了诺斯蒙特镇火车站。我感受到了那个时代每个人在火车到来时都会有的那种古老的兴奋——这钢铁怪兽般的庞然巨物就这么冒着烟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矮小的自己面前!

帕森斯和站长两人抬着保险箱,我们迅速走向列车尾端。这位律师空出的手仍然握着左轮手枪,就像富国银行的司机,我不禁为这种戏剧性的场面而暗自发笑。

到了那节红色守车时,一位提着提灯的列车员接待了我们。他是德裔,名字叫弗里茨·施密特,说起英语来有明显的口音:“呀,我正在等你们。把保险箱放下来吧,我来给你们开保险柜。”他那很显年轻的金发让我颇为吃惊。

我跟着他们走上阶梯,来到守车门口,站在连接卧铺车厢的月台上。列车员用十分夸张的动作打开门锁,让我有时间仔细看看那扇门。门很厚,紧紧地固定在门框里,在齐胸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方形窗口。这窗口装有一面玻璃,还装了铁条,就像银行的出纳员窗口一样。

“他们用这节车厢来发工资,”施密特用他浓重的口音解释道,“把它开到工人们维修轨道的地方,然后从这里给他们发工资。嗯,这很危险。”

在我看来,守车里的保险柜真的非常坚固,是用厚钢板制成的,牢牢地拴在车厢地板上。在这黑漆漆的地方,它看起来是最结实的一样东西。列车员打开保险柜让我们检查,然后让帕森斯把珠宝拿出来。

就在这时,火车突然往前一冲,使我们失去了平衡,并开始慢慢向前滑行。我从肮脏的窗口望去,看到站长正摇晃着提灯。我们上路了。

“拿着这份清单,”帕森斯说着把一份文件塞给我,“当我把珠宝交给列车员的时候,请一件件核对一下。”他打开保险箱,取出一个扁平的天鹅绒包裹的珠宝盒,然后掀开盖子让我检查。“翡翠项链一条。”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件美丽的金绿色首饰,差点忘了在清单上做记号。一个乡村医生平常是看不到这样的宝物的!接下来的东西更惊人——钻石和红宝石,做工精致,甚至配得上女王。一共有九件,一件比一件好看。我想知道它们估值二十五万美金会不会偏低了。

“都在这里。”在所有珠宝都放进守车保险柜,钢制的箱门关上之后,我确认道。列车员把暗码盘一转,试了试把手,确定锁好了。

“这里整夜都会有人在吗?”贾斯珀·帕森斯试图弄清楚这里的情况。施密特朝一张小床指了指。“我会睡这里。很安全的,不用担心。”

帕森斯把空的保险箱放在地板上,然后我们走了出去,穿过摇晃的月台,来到卧铺车厢。在我们身后,列车员闩上了守车的门,并上了锁。我从那个装了铁条的窗口看到了施密特的脸,他看上去有那么一点阴险。

到了卧铺车厢,迎接我们的是一位一边抽着长长的弧形烟斗,一边收取车费的列车员。这个列车员和施密特不一样,一看就是美国人,不过有那么一点爱尔兰血统。“自己找你们的铺位,各位,然后把你们的票给我检查一下。我叫欧布莱恩。我不吃醉鬼或是找麻烦的人那一套。我们是来睡觉的,任何吵闹的人都会被驱逐下车!”

“我是萨姆·霍桑医生,你能不能在到布赫维尔前十分钟叫醒我?”

“没问题,医生,你睡九号床。”

贾斯珀·帕森斯睡七号床,可是在他拉开帘子,准备爬进去的时候,却赫然发现那里已经有人了。一个穿着旋纹睡衣的粗壮秃头男子咆哮道:“你要干什么?”

那个爱尔兰裔列车员烟斗都差点掉了。“阿普尔先生!我完全忘了你在这张床上!抱歉,打扰你了。来,帕森斯先生,你睡上铺。”

“我不睡上铺!”这位律师生气地回答道。

欧布莱恩挠了挠头。“嗯,”他最后说道,“我想最后面那张床是空的,你睡那里吧。”

这场骚动引起了过道对面乘客的反应。十一号床的帘子拉开来,一位年轻的金发女孩把头探了出来。“我的天哪,是要吵一整夜还是怎么着?我还想睡觉呢!”

“抱歉,抱歉,”从来不会错过漂亮面孔的我说,“我是萨姆·霍桑,去布赫维尔。”

“真巧,我也是要到那里去。”

“我以为只有做医生的才会在凌晨四点去布赫维尔呢。”

她用一只手肘支撑着自己,同时很谨慎地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体。“医生和画家。据说,在布赫维尔,春天日出时的池塘是整个新英格兰最美的风景。”

“希望你会喜欢,”我说,“现在我该让你继续睡觉了。”

我爬上我的床位,开始脱衣服。在卧铺车厢狭窄的床位上,做到这一点还真不容易,我撞了两次头才终于睡下了。我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到午夜了。“你睡了吧,医生?”欧布莱恩问道。

“好了。”我把头探出来。在过道上,那小个子律师正在用纸杯装水,然后回到他的床位。“你和施密特要在哪里换班吗?”

“今晚不换了。他已经上完了他那一班,要在守车里一直睡到回程抵达波士顿。据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带着私酿苏格兰威士忌。你想来一点吗?”

“不用,谢谢你。”

“晚安,到布赫维尔时我会叫醒你的。”

我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想让自己舒服点。我听着车轮在轨道上滚动的声音。

我想必是快睡过去了,可是并没有真正睡着,这时我感到有只手把我摇醒了。“怎么了?”我喃喃地说,“已经到布赫维尔了吗?”

列车员欧布莱恩俯身在我耳边轻声说:“没有,现在才两点。但我想施密特受伤了,需要医生给他看看。”

我咕哝了几句,伸手去摸我的包。我不可能穿着睡衣穿过车厢,所以我迅速在睡衣外面套了别的衣服。我翻身下床,跟在列车员后面往列车尾部走去,光着脚让我觉得凉飕飕的。

火车正以约二十英里每小时的速度行驶,摇摇晃晃,因此我必须不时扶着些什么来维持平衡。我一只手提着沉重的医药包,要走稳还真不容易。在穿过车厢间的月台时,赤脚踩在冰冷的金属上让我跳了起来。

守车的车门没有敞开,这让我大感意外。这扇门和我们离开时一样关得紧紧的,那位爱尔兰裔列车员要我从小铁窗往里看。“看到他在里面没有?”

弗里茨·施密特趴在守车的地板上,面部朝下,躺在保险柜前。随着车子的晃动,几道鲜血从他的身下朝四面八方不住地流出。我的目光立刻从他身上移向保险柜,保险柜的门半开着。我知道我们会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我们怎么进去呢?”我问道,一面试着推门却无法推开。

“进不去,我有钥匙也没用,他从里面把门闩上了,除非把门撞开。”

我敲了敲小铁窗上的玻璃。“这东西打不开吗?得打开它才能往外付工资呀。”

“它只能从里面打开,上面有个小小的弹簧锁,当它关闭时就会扣上。”

我用手指沿着门框的边缘摸索,可是门框连一点缝隙也没有。我跪在冰冷的金属月台上,伸手往门下摸,可是那里也没有缝隙。我突然意识到,门的四边都有一道细细的金属边,像改装过的船舱壁一样。我和帕森斯一起进入车厢时,曾经跨过这些金属边。

“我们一定得到他身边去,”我坚持道,“他说不定还活着,这间车厢不是应该有活板门吗?”

“有呀,但你从这里就可以看得到它也从里面闩住了。”

“那通往尾端月台的后门呢?你能不能从车顶爬过去试一试?我们从这边是绝对进不去的。”

“好吧,”他同意道,“我试试看。”

他从我们这边月台上的金属梯子爬了上去,从守车的顶部爬去了尾端月台。我光着脚站在那里瑟瑟发抖,一面感受寒冷的夜风,一面等着他在车厢那头出现。最后,我终于通过小铁窗看到了他。但同时,我看到后门同样从里面闩住了。不过后门上的铁窗大一些,所装的铁条距离也宽一些。

欧布莱恩打碎了玻璃,将手从铁条之间伸进去拉开门闩。他看不见门闩在哪里,不过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成功了。他拉开后门的门闩,用他的钥匙开了锁。门开了,他急忙赶到施密特的身边。

我用力敲打我这边的玻璃,催他把门打开。他终于为我开了门。“我想已经来不及了。”他怏怏地说。

我哼了一声,自己去看了看。施密特的一只手——右手——往前伸着。我现在可以看到他用自己的血在金属地板上写了些什么。只有一个词:elf(精灵)。

“他死了,”我确认道,一面将尸体微微抬起,“他胸前有个伤口,像是被刀刺的。”

“可是这里没有刀!刀去哪里了?”

“显然是凶手带走了。凶手还带走了格兰沃斯的珠宝。”

“可是,可是你也看到了,这节车厢完全被锁上了,怎么可能有人进得来?”

“可能是施密特放他们进来的,我更奇怪的是,在所有窗户和门都从里面上锁的情况下,凶手是怎么出去的?”

我走到我进来的那扇厚重的门前,打开了小铁窗的锁扣。它很容易就被打开了,而只要轻轻一推,它就锁上了。我估计这扇窗大约有八英寸长,六英寸宽。

“就连小孩子也爬不过去,”列车员说,“你是不是在想这件事?”

“的确,”我同意道,“但也许一个小精灵可以。”

“什么?”

“你最好去把贾斯珀·帕森斯叫醒,告诉他珠宝不见了。”

那位小个子律师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当他衣着整齐地来到守车时,我看到过道对面的女孩也跟着过来了。

“你最好站后面一点,”我警告她道,“这个场面可不好看。”

“他死了吗?他是被谋杀的吗?”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不错,他死了。是的,我们认为他是被谋杀的。现在请回你的床位去吧。”

“我要留在这里。”她很坚定地说。

我耸了耸肩,转身去看帕森斯。他正跪在那空空的保险柜前,看起来好像刚失去一个最知心的朋友。“那批珠宝是交给我保管的,”他喃喃地说道,几乎快哭了出来,“这下我完了!”

“让我们看看怎么样能把它们找回来。”我说。

“找回来?”

我转身向列车员说:“我这样说对不对,从我们在诺斯蒙特镇上车后,火车还没停过吧?”

“没错,”他看了一下表,“第一站是格林海文,还有十五分钟。”

“火车的速度一直是二十英里每小时,对吧?”

“大部分时候要更快一点。但在夜间,这段路我们得慢一点。”

“你认为火车开得那么快,有人能跳车吗?”

“不可能!尤其是这一带,全是岩石之类的东西,一旦掉下去一定会摔得很惨。”

“所以,我想我们可以假定那个抢劫犯现在还在车上。你最好告诉列车长,我们要在格林海文停下来报警。这可能会造成行程的延误。”

金发女孩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我就知道我没办法及时赶到布赫维尔去画日出。”

“还是有机会的,”我向她保证道,“我甚至还不知道你的芳名,我叫萨姆·霍桑,大家都叫我萨姆医生。”

她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我是朵拉·温特,波士顿人。原谅我不正式的穿着,我在学校里学过怎么穿得得体,但他们没教我碰上命案时该怎么办。”

我瞥了一眼她的蕾丝花边睡衣。“很漂亮。告诉我,在过去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她摇了摇头。“先是你上车的时候吵醒了我,然后是这位先生引起了骚动。”她指了指帕森斯。

“中间什么也没有听见?”

“没有。”

律师放弃了检查空保险柜,正低头盯着施密特的尸体。“如果守车被完全锁上的话,凶手是怎么进来,又是怎么出去的呢?”

“这是难解的问题之一,”我承认道,“看起来根本不可能。”

“可是偏偏发生了。”欧布莱恩说。

“不错,告诉我,有多少人知道保险柜的密码?”

“你是说,在这列火车上?只有我们两个——施密特和我。不过,同样跟这条线的其他列车员也知道。”

“所以,除非有哪个乘客从别人那里知道保险柜的密码,否则这个保险柜一定是你或者死者打开的,对吧?”

“绝对不是我!”欧布莱恩坚持道,“我怎么进出车厢呢?”

“施密特替你开门。”

这个大个子爱尔兰裔列车员环顾四周,试图在困境里拉一个垫背的。“当然,他也可能替帕森斯开门。珠宝是他的嘛,施密特甚至还会为他把保险柜打开!”

贾斯珀·帕森斯怒吼一声,扑到这个列车员身上。“你不能嫁祸给我,你这个杀人的坏蛋!”

“住手!”我把他们拉开,用我最具威严的声音说道,“听着,我们自己在这里争吵不会有任何结果。施密特死了,凶手还在火车上。再过几分钟,我们就要到格林海文了,到时我们还得把事情告诉警长和州警。让我们自己试着先把事情弄清楚。”

“我没问题,”帕森斯说,“只要能把珠宝找回来。”

“我以为你们会更关心死者呢,”朵拉·温特说,“我的天哪,你们至少先把他盖起来吧。”

我从下铺拿了一条毯子,盖在已失去生命的施密特身上。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身上穿的制服,和他先前穿的是同一套吗?”

“当然是啦,”欧布莱恩确认道,“我们在夜车上是不会带换洗制服的。哎呀,明天早上我们就回家了。”

“火车上有多少乘客?”

“今晚没多少,不过阿普尔先生在卧铺车厢。”

我都忘了阿普尔这个人。“前面那节车厢呢?”

“空的。”

“工作人员呢?”

“列车长和伙夫。这就是全部。还有个货运员会在格林海文上车,然后一直待在车上。”

我点了点头。“我们去见见阿普尔先生吧。”

我们一起走到卧铺车厢,将阿普尔从熟睡中唤醒。“什么事?”他问道。

“你能从铺位上下来吗,先生?”我只看到他的头,我很想知道他有多高。等他爬下床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根本不必找这麻烦。他有超过六英尺高,是全车最高的一个人。“哎,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是大半夜啊!”

“发生了谋杀案,阿普尔先生。我们需要每个人的合作。”

“谋杀?你是说在这里,在火车上?”

“不错,”我确认道,“在守车里。杀人抢劫。”

“我的天哪,现在到哪里都不安全了!我猜是芝加哥的那些私酒贩子干的!”

火车渐渐慢了下来,靠站停好。凌晨两点二十五分,我们到了格林海文站。

格林海文的警长是一个名叫帕特南的胖子,他显然对自己的睡眠被打扰感到恼火。他看了尸体一眼,哼了一声,命令他的手下在火车上搜查被偷的珠宝。

“珠宝放在九个扁平的珠宝盒里,”帕森斯对他说,“最大的大约十英寸长,八英寸宽。”

“如果珠宝还在盒子里。”我说。

“什么?”

“窃贼可以在任何时候把那些盒子丢出车外,然后把珠宝藏在小得多的容器里。”

“如果它们还在车上的话,我们就能找得到,”警长向我们保证,“我们每个地方都会搜查,包括乘客的行李。”

我没指望他们能找到什么,他们也确实什么都没找到。一个聪明得能从上锁的守车逃出去的凶手,当然会聪明地把东西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这牵涉一大笔钱呢,”在搜查了一个小时却一无所获后,贾斯珀·帕森斯对警长说,“你一定得找到这批珠宝!”

“铁路营运也牵涉钱的,”欧布莱恩轻蔑地说,“我们得开车了。”

我看出又有一场争执正在酝酿,便站到他们中间。“也许我可以帮上忙。我们似乎都忘了,被杀的人垂死时给我们留下了一个信息——一个明显指向凶手的信息。精灵是日耳曼神话中的一种矮人——这类神话,施密特是德裔,想必很熟悉。事实上,如果施密特想说矮人的话,他可能就会使用精灵这个词。”

“矮人?”

“现在——还是什么时候——有矮人和这火车有关联吗?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最近的乘客。”

欧布莱恩摇了摇头。

警长有点不耐烦了。“矮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名列车员,”我解释道,“死在一间上锁的车厢里。我要告诉你一个矮人可以杀死他的方法。”

“继续。”

我领着他们回到守车里,那位高大的阿普尔先生正在仔细查看满是血迹的地板。他看到我们时显得很惊讶,而我看到他时也觉得很意外。警长先前已经盘问过他,知道了他是个经常乘坐夜车的水暖用品旅行推销员。当时,他表示自己对被杀的列车员和被偷的珠宝都没兴趣。现在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说:“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死法!”

“一点也没错。”我同意道。

帕特南警长来到我身后。“赶快办正事。让我们看看一个矮人是怎么杀了他然后又从这节上了锁的车厢逃出去的。”

“嗯,这里有不少可以让个子很小的人藏身的地方。床罩下面,保险柜后面,车厢那头的那些箱子后面。这些地方正常身材的男人或女人都没法躲藏,可如果是个矮人,或是非常小的孩子,就可以藏起来而不让人发现。”

“你是说施密特在锁上这节车厢之前,这个矮人就已经躲在里面了?”

“没错。”

“在你们破门而入的时候,仍然躲在这里?”

“不,他不可能还在这里,因为欧布莱恩是从后门进入的。要是有人躲在保险柜或是那些箱子后面,他就会看见了。更何况,我们一直守在这里,直到火车到达格林海文。至少我一直在。中间我曾经让欧布莱恩去把帕森斯叫醒。”

“那这个矮人是怎么出去的呢?”警长追问道。我看得出来,他对这些话一个字也不相信。

我走到那扇有小铁窗的厚实的车门前。“这扇窗户,跟别的窗户不一样,能从里面打开。这是工资发放员用的窗户。除了矮人或者侏儒,别人都不可能钻过——但一旦钻过,只要一拉,弹簧锁就会锁上。这是凶手在离开后将车厢锁住的唯一方法。”帕特南警长打开一包烟草。“那个矮人怎么让施密特开保险柜呢?”

“我不知道。”

“用刀子威胁吗?”

“有可能。”

“你好像对事情都不怎么确定。”

“是不确定。目前这个案子还没有矮人出现,只是死者留下的信息暗示有这么个人存在。”

在警长思考的时候,贾斯珀·帕森斯把我叫到一边。“你真的相信这个疯狂的想法吗,霍桑?”

“不相信,”我承认道,“事实上,它根本不可能像我说的那样发生。如果矮人可以从那个小洞钻出去,那他是怎么爬上去的呢?那扇窗户的高度在正常人胸口左右的位置,而且我们又没发现附近有可以让他垫脚的箱子或是椅子。”

“可是——可是你既然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又为什么要跟警长说这个呢?”

“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别担心,我正在尽全力想办法把你的珠宝找回来。”

“我觉得是另一个列车员欧布莱恩。他知道保险柜的密码,施密特也会开门让他进去。他可以从守车的后门出去,而后来他只是在假装开锁。”

我摇了摇头。“我看着他在打破玻璃后拉开了门闩。他不可能玩什么花样的。”

小个子律师勃然大怒。“那这个谋杀案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也许是,也许不是。”

欧布莱恩和列车长正在和警长争论,试图得到准许,继续中断的行程。“我们已经损失了一个小时!”列车员大声叫道。

“好吧,好吧!”帕特南最后同意了,“可是我要跟你们一起去布赫维尔,那里还属于我管辖的县。”

朵拉·温特走到我身边。“看起来我真要错过我的日出了,”她平静地说,“不过我也许可以改画帕特南警长的肖像画。”

剩下的那段行程不能睡了,我们坐在守车里,喝着蓝色铁壶里的苦咖啡,讨论这起谋杀案。

“我说这是一起很普通的火车抢劫案,”那个叫阿普尔的推销员坚持说,“他从一棵树上跳到车顶,再从活板门进来。”

“这段时间施密特在做什么呢?”警长一面问道,一面嚼着烟草。

“他给吓到了。凶手强迫他打开保险柜,然后用刀刺死了他,再把活板门闩上,这样看起来凶手就成了某个乘客。”

“那他是怎么离开这节车厢的呢?”

“弄门闩的花样有很多。”阿普尔语焉不详地回答道。“可是不能用在这些门上,”我指出,“看到它们周围的金属边了吗?根本没有任何空间可以让一根细绳或细铁丝穿过。不错,细绳或细铁丝可以从小窗户穿进来,可是门闩是朝向另一边的。”

“不能用棍子或其他东西从发工资的小窗户伸进来,将门闩拉上吗?”

我又摇了摇头。“这个门闩很难拉动,你可以自己试试。人的手没法从这扇窗户伸到那个地方,如果是用棍子或铁管之类的东西,很可能会在门闩上留下印子。如果从这个角度能拉动门闩的话,那会是个既要碰运气又要费时间的做法。凶手何必冒险找麻烦呢?就算这扇门开着,我们也不能断定究竟是谁做的。”

“我想我知道了!”贾斯珀·帕森斯叫道,“那一刀并没有马上杀死施密特。这一点我们知道,因为他还能写下最后那个词。设想一下,凶手刺伤施密特就逃跑了,施密特踉跄地走到门口,把门关好,闩上,然后倒在地上。”

“说起来,同样不对,”我说,“门很难闩上,如果他已经被刺伤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为什么不喊救命呢?毕竟我们就在隔壁车厢里。再说,那扇门也用钥匙从里面锁上了。他得先闩上门,拿出钥匙来把门锁上,然后再把钥匙放回口袋里。要是他能活着做完所有这些事,那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尤其是门口附近只有一两滴血的情况下。”

“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律师重复了他先前的论断。

帕特南警长吐了一口烟草汁。“精灵和仙女!他是被精灵和仙女杀死的。”

火车在黑夜中轰然前进,我离开他们回到卧铺车厢。我想起我在走过去时必须用一只手扶着些东西来维持平衡。我想检查一下车门和车身两侧有没有血迹,可是一点也没有。

这是不是意味着凶手是个能维持平衡的人——像欧布莱恩列车员那样早已习惯火车摇晃的人?

还是说凶手的双手干干净净?

“康韦瀑布,”欧布莱恩朝卧铺车厢里叫道,“康韦瀑布到了!下一站,布赫维尔。”

“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我提醒他说,“卧铺车厢是空的。”他耸了耸肩。“例行公事。”

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我的怀表。已经过四点了,我们离布赫维尔还有半小时车程。虽然已经设法弥补了一些时间,但我们还是晚了。

火车又开动了,沿着铁轨轰轰作响。突然,我听到车厢之间的月台传来一声尖叫。我从卧铺车厢冲了出去,听出那一定是朵拉·温特碰上了什么麻烦,结果发现她正在阿普尔怀里挣扎。

“这是干什么?”我质问道,“放开她!”

他愤怒地转头对我说:“少管闲事,医生!这不关你的事!”

虽然他比我高几英寸,但我觉得我能打得过他。像我这个年纪的人总是会这样想的。我对准他的下巴一拳抡过去,他轻易地闪开了。我还没来得及在摇晃的月台上站稳,他就已经回手一拳打在我的太阳穴上,把我打得晕头转向,失去了平衡。我在摔出门外前赶紧稳住身体,而他也很快拉了我一把。

“我可不想在这里杀你。”他说。他的声音透露出关切之意。他显然是个很情绪化的人。

“我没事,阿普尔。”

他看了女孩一眼,然后又看向我,有点犹豫,最后转身走进卧铺车厢,没再说什么。

“谢谢你。”她说着,拍了拍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

“他想欺负你?”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他要我到布赫维尔下车后跟他一起走。”

“不用担心,我会陪着你,确保你不被打扰。”我默默地希望自己下回能有用一点。

火车开进布赫维尔时,阿普尔的身影并没有出现,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决定留在车上坐到下一站去。不过,帕特南警长正在检查所有下车的乘客。“预防一下而已,”他解释道,“以防我的人在搜查时漏掉了什么。”

我打开我的医药包,朵拉·温特则打开了她的颜料箱。他哼了一声,挥手让我们过去。接着,贾斯珀·帕森斯提着他的手提箱出现在月台上。“你要丢下我吗,霍桑?”

“我没有什么可做的了。”我对他说。

然后,阿普尔也下了火车,陪着他的是那个爱尔兰裔列车员。我注意到欧布莱恩正在数卧铺车票,数一张舔一下手指头。

数数。

朵拉在我旁边说了句什么,但我没有听见。我心里在想着别的事。

事情会那么简单吗?可能吗?真的可能是这样吗?

“太阳刚刚升起,”朵拉·温特说着,用手指向东边天上的亮光,“也许我还可以去画张画。你肯陪我走走吗?”

“当然。”我对她说。我要两个小时后才会见到我的第一个病人。“等我一分钟,我马上来陪你。”我从包里取出一张空白的处方笺,在上面草草地写了一句话递给帕特南警长。

“这是什么?”在我把字条递过去时,他问道。

“只是我的一个想法,也许可以帮你破了这个案子。”

欧布莱恩已经跳回车上,向列车长比了个手势。不一会儿,那钢铁巨兽就开出了车站,留下阿普尔和律师与我们一起站在月台上。“你怎么也在这里下车?”帕特南警长问贾斯珀·帕森斯,“你不是要去波士顿吗?”

“没有了珠宝我还去做什么!那是交给我保管的——我有责任。”

阿普尔又朝朵拉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自顾自地走了。“来吧,”我对她说,“我们去赶上你的日出吧。”

“你还会回来吗?”帕森斯在我身后叫道。

“过些时候。”

朵拉一个人拿颜料箱和画架有些费劲,所以我把医药包换到左手,从她手里接过颜料箱。我们穿过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向一个可以俯瞰安静的乡村池塘的地方走去。那里远离火车站,在那一刻,我们可能是方圆几英里内仅有的两个人。

“你经常这样旅行吗?”她一面问,一面把画架支起来,让它对着东方的天空。

“我只是来代我一位同事的班,你呢?”

她从软管里挤出一些油彩颜料,那红色让我想起了鲜血。“没有,我不常来,至少没在半夜来过。”

“阿普尔想要你做什么?”

“还不是那回事。”

“他为什么觉得你会答应呢?”

“我不知道。”

我决定天马行空地猜上一猜了。“是不是因为他看到你和施密特待在一起过?”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拿着浸红的画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像很多谜案一样,这件事的关键在于是谁做的而不是怎么做的。我们之所以会感到迷惑,是因为我们没有意识到这个重点。我们专注于是怎么做的而忽略了是谁做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无法解决这个问题。问题——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凶手如何逃脱,而是谁开了保险柜偷走了珠宝。只要我们能回答这个问题,剩下的就十分明显了。”

“你知道问题的答案吗?”她小心地问道。

我举起一只手挡在额头上,视线穿过洒满晨光的树林,凝视着东方。“暂时把施密特的死忘掉,你就有答案了。他一个人在上了锁的守车里,是车上仅有的两个知道保险柜密码的人之一。保险柜被打开了,珠宝不见了。你现在知道答案了吧?施密特——只有施密特——有可能偷走那些珠宝!”

她在空白的画布上画了一笔,那抹红色和我看到的天空的颜色相比,似乎太深了些。“那是谁杀了他呢?那把刀和珠宝又是怎么回事?”

“当然,他有个共犯。他告诉我们他要去睡觉了,可是在我们发现他的尸体时,他身上仍然穿着制服。可见他当时是在等人——不是随便哪一个乘客,他们根本不知道车上有珠宝,而是一个他事先——帕森斯通知铁路公司要求使用保险柜之后——告诉过的人。”

“所以你问我阿普尔是不是看到施密特和我待在一起过。”

“是的。因为你就是那个共犯,对吧?一旦我们明白施密特是窃贼,把珠宝交给了共犯,那锁着的守车之谜就一清二楚了。他从保险柜里取出珠宝,由那个发工资用的小窗口递出去交给在车厢等待的共犯。我不知道你们两个计划要编造的故事是什么,可是他根本连说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你决定自己独吞那批珠宝。”

“你通过那扇小窗户刺中了他的胸口。他踉跄着往后退,只在门边留下一两滴血,便倒在了保险柜旁边。然后你只要从小窗户一拉,让弹簧锁锁上。这完全不是凶手如何从守车逃跑的问题,因为凶手根本没进过守车!”

“你认为是我干的?”

我点了点头。“施密特垂死时留下的信息指向的是你。”

“指向的是我?精灵?”

“当我看到欧布莱恩数车票的时候,我突然想到,数数!你既然是窃贼的共犯,当然不会用真名出来旅行。施密特不知道你用的假名是什么,所以他不能用一般的办法写出你的姓名揭发你。但他用了除此之外最好的办法:他写出了你的床位号码——‘elf’的德文意思就是‘十一’。他不用阿拉伯数字‘11’,因为那可能会被误认为只是两道血印,而不是一个数字。‘elf’——意思是十一号,十一号床,就是你在火车上的床位号码。”

她的眼神显示她现在处境艰难。“那珠宝呢?”

“你从一开始就在画布上用错了颜色。红得太深了!也许是因为所有的油画颜料软管里装的东西都和外面的标签不一样吧!”

我拿起几根,捏了捏,感觉里面很硬。“把软管里的油画颜料挤光,从底部打开再封上。用这种地方藏东西实在很聪明,也可以让警长的手下绝对发现不了。当然,珠宝盒和比较大件的珠宝只好丢出车外——可是绝大多数珠宝就在你的颜料软管里,至于大件的珠宝,可以事后去找回来。”

这时,她拿着刀朝我扑来……

“不,不,她完全没有伤到我!我在交给警长的处方笺上请他跟踪我,准备好逮捕她。他倒是真准备好了,在她伤到我之前就将她抓住了。不过我承认,我也真被吓了一跳。”

“就要走了?我才刚说得来劲呢!明晚再来……啊……喝一点小酒,我会给你讲诺斯蒙特镇的大绑架案——这是我碰到过的最不可能的谜案。我把它称为‘红色小校舍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