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的正面与侧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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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曾国藩和他的兄弟

第一章
“辜负教训,四十九年”:一生顶撞曾国藩的曾国荃

第一节
“陆云入洛正华年”:在京期间的兄弟关系

一、“茶水风波”

|一|

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八月末的一天傍晚,北京绳匠胡同,十八岁(本书所提到的年龄,均按中国传统习惯以虚岁计)的曾国荃黑着脸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前摆着一大碗冒尖的饭菜。那张长得酷像长兄曾国藩的脸上笼罩着一股倔强执拗之气。

在这套四合院的上房里,时任翰林院检讨的曾国藩正在紧张地质问夫人欧阳氏,到底哪里得罪了弟弟。原来,当天下午,曾国荃向他宣布,以后不到上房来和兄嫂一起吃饭了,兄弟各吃各的,过两天他就卷包袱回湖南。

上一年年底,曾国荃才从湖南千里迢迢来到北京,投奔长兄。

曾国藩有四个弟弟。曾国荃字子植,又字沅甫,比曾国藩小十三岁,在曾氏兄弟中排行第四,在族中大排行则是第九,所以曾国藩在家书中常称他为“九弟”“植弟”“沅弟”。他从小书读得好,“读书颖异”[1]。人也懂事,特别好强。所以曾家上下对他一直比较看重。曾国藩曾有一句诗是评价他的:“屈指老沅真白眉。”[2]这句诗典出“马氏五常,白眉最良”[3],指汉代马家兄弟五人,唯白眉马良最为出色。

道光二十年(1840年)年初,曾国藩从湖南赴京为官。翰林院公务无多。所以安顿下来后,曾国藩就和父母商量,趁父亲护送他的妻儿来京的机会,带一个弟弟进京,随他读书。家里人商量半天,最后选择了曾国荃,期望通过翰林哥哥的亲自指授,曾国荃能够学业大进,早中进士,成为曾氏家族的另一根栋梁。

曾国荃像

从《曾国藩日记》的记载中我们可以看到,曾国藩对父亲安排的这个任务是非常尽心尽责的。从偏僻的湖南乡下来到天子脚下,十七岁的少年曾国荃当然非常兴奋。曾国藩带着父亲和弟弟在北京城逛了几天,领略了上国风光,欢欢喜喜过了大年。道光二十一年新年刚过,正月初七那天晚上,曾国藩就正式开课,为曾国荃讲解诗文。我们查《曾国藩日记》,会看到自此之后,他几乎每天都会给弟弟上课。比如正月初十的日记记载,曾国藩这天夜里听曾国荃背诵名篇《哀江南赋》,并且为他讲解。

除了讲解文章,曾国藩还从古诗文中选编部分内容,指定曾国荃阅读(比如日记记载“夜阅二十四家诗文”,选给曾国荃读)。曾国藩还规定,每逢三八日是作文日,他来出题,曾国荃作文一篇。

曾国藩教导弟弟很讲究方式方法。比如正月二十三日,他给曾国荃出了一个题目,“予助苗长矣”。曾国荃交卷之后,曾国藩给他修改了一遍,一一讲解为什么要这样改。然后又找来前人方朴山、王如知所作的同题文章,讲给曾国荃听,让他看到自己的差距在哪里。

为了让弟弟能广益多师,曾国藩还经常带着弟弟拜访朋友,让他们向弟弟介绍作文之道。比如这一年二月初六,曾国藩携弟拜访钱振伦[4]。钱氏是曾国藩的同年,对八股文极有研究,并有时文选集出版,是一位“考试专家”,曾国藩希望他在八股文写作方面对曾国荃进行指导。

除了学习之外,曾国藩有时还带着父亲和弟弟游厂甸,逛西山,赴宴听戏。从这段时期的日记当中可以看到,曾家父子三人经常围着火炉,用湘乡土话“谈京城诸琐事”,“历言少时事”,其乐融融。[5]这一年春天[6],曾麟书启程回家。不料父亲走后半年,兄弟关系出现了波折。

|二|

曾麟书走后,兄弟两个的教与学仍如前状。这一年五月,曾国藩在家书中汇报曾国荃的学习成绩,说他作诗略有进步,文章则未进功。不过对作文“已有心得,大约手不从心”。[7]

然而到了八月底,曾国荃的表现突然出现异常:他提出要回老家,并且不肯在上房与兄嫂共同吃饭。

曾国藩非常诧异。中国传统文化对“兄弟”伦理非常重视。父子出于天性,不需过多劝谕,而兄弟关系则变数更多。因此兄弟关系处理得如何,就成为一个家族能否兴旺发达的关键。所以历代劝谕兄弟团结的诗歌特别多。比如《诗经》的“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8]。另一个比喻兄弟的常用意象是鹡鸰,同样出自《诗·小雅·棠棣》:“脊令在原,兄弟急难。”[9]

曾国藩自己曾在家书中说过:“兄弟和,虽穷氓小户必兴;兄弟不和,虽世家宦族必败。”[10]他希望兄弟之间能“亿万年无纤芥之嫌”[11]。他百般询问弟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曾国荃就是不说。从表面上看,曾国荃对待兄嫂态度如常,欧阳夫人也辩解说她并没有什么地方惹得弟弟不高兴。曾国藩于是只好把妻子留在上房,自己端着饭碗,来到曾国荃的房间陪他一起吃饭。想来想去,曾国藩又写了封家书来汇报此事。

翻开岳麓书社版《曾国藩全集》中厚厚的《家书》卷,这封家书就收在第九篇:

九弟体好如常,但不甚读书。前八月下旬迫切思归,男再四劝慰,询其何故。九弟终不明言,惟不读书,不肯在上房共饭。男因就弟房二人同食,男妇独在上房饭。九月一月皆如此。弟待男恭敬如常,待男妇和易如常,男夫妇相待亦如常,但不解其思归之故。[12]

曾国荃一切都好,就是拒绝读书,一定要回老家。曾国藩惴惴不安地说,这种情况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我也不明白九弟到底是为什么生气。

曾国藩为此“寝馈难安,展转思维”。[13]曾国荃既说并不是因为兄嫂的态度,曾国藩猜测也许是家中的哪个仆婢对曾国荃有所简慢,所以又把仆妇们叫到一起,专门训了她们一顿,但似乎仍然不得要领。

曾国藩担心这样下去,会让“堂上大人”“疑兄弟或有嫌隙”[14],所以心理压力极大,费尽了口舌。[15]近在咫尺,曾国藩还写了封两千字的信给曾国荃,“详言不可归之故”[16]

之后曾国藩又写了一首长诗给曾国荃:[17]

松柏翳危岩,葛藟相钩带。

兄弟匪他人,患难亦相赖。

行酒烹肥羊,嘉宾填门外。

丧乱一以闻,寂寞何人会?

维鸟有鹣鹣,维兽有狼狈。

兄弟审无猜,外侮将予奈?

愿为同岑石,无为水下濑。

水急不可矶,石坚犹可磕。

谁谓百年长?仓皇已老大。

我迈而斯征,辛勤共粗粝。

来世安可期,今生勿玩愒![18]

这首诗的主旨与《诗经》棠棣篇相似,强调人生在世,患难之时,只能依赖与自己同气连枝的兄弟:“兄弟匪他人,患难亦相赖。”得意之时,攀附者众多,“行酒烹肥羊,嘉宾填门外”。但一旦出事,别人都会离去:“丧乱一以闻,寂寞何人会?”只有兄弟团结,才能让家族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兄弟审无猜,外侮将予奈?”在诗歌结尾,曾国藩还劝诫曾国荃,时光易逝,要抓紧努力:“谁谓百年长?仓皇已老大……来世安可期,今生勿玩愒!”

此外他还请父亲专门写信一封,教训九弟。哥哥的话不听,父亲的教导你总要听吧?

看到曾国藩如此大动干戈,曾国荃不能不有动于心。冷战持续了一个多月后,十月十一日,曾国藩三十岁生日,曾国藩在家书中高兴地汇报:“十一日,男三十初度,弟具酒食、肃衣冠,为男祝贺。嗣是复在上房四人共饭,和好无猜。”[19]一切恢复原状。

|三|

曾国荃为什么要打这场冷战,一直是《曾国藩家书》的读者们心头共同的谜团。我到现在为止,只找到一篇专门的解释,那就是曾国荃的曾孙曾宝慈的一篇文章。他在文章中说,是因为吃茶这样一件小事,曾国荃对嫂子有了意见:

又忠襄(曾国荃谥忠襄)在京忽有出京还家之想,文正(曾国藩谥文正)始终问不出理由,忠襄始终不出一言,历来关心曾氏者,每以此为问。家中先辈,从未作正面答复。笔者幼时,偶以此问之先慈,亦避而不言。至成人娶妻生子,始略透露。言九帅对长嫂欧阳太夫人有小误会,似为饮食问题。证之文正言忠襄不肯在上房吃饭,只好开饭在九弟房中吃,不无线索可寻。在台与家三姐二兄研讨,三姐始言九帅忍性极强,所以文正问不出。直至忠襄在湖北巡抚任,栗咸公夫人(伯祖母郭太夫人)在署中时,熊伯夫人始透露此一谜底。三姐所闻之于祖母郭太夫人的是:忠襄公少年时喜吃浓一点的茶,茶叶要放得多些,就是较多于常人,饭后必须另泡一杯新茶,原来饭前所泡一杯必须换去,如果就原来的一杯加开水的话,忠襄就不吃,此一习惯,固然不一定对,但亦不伤大雅。某次欧阳太夫人以为忠襄杯中之茶尚浓,应该可以将就冲一点开水就吃。此举对忠襄来说,也并不是苛刻,谁知忠襄大不高兴,就此不到上房和长嫂一同进餐,并且要回家。忠襄在表面并不露一点痕迹,文正与欧阳夫人亦无法知道此一原由。[20]

欧阳夫人像

原来,曾国荃一直喜喝浓茶,而且饭后一定要喝一杯新茶,杯里原来的茶叶要倒掉新换。有一次,欧阳氏饭后看曾国荃杯中的茶水还浓,所以就没给他换新茶,而是往茶杯中续了些开水端给了他。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曾国荃心中大为不满。所以有了不和长嫂一起吃饭之举。

这件事反映出曾国荃少年时代的自尊敏感,也反映出他非同一般的倔强。一个人在少年时代往往自尊心过强,对很小的刺激也容易做出过强的反应,能做出很多成年后想来非常幼稚可笑的事情。曾宝慈对于先人,当然只能正面评价,说由此事见曾国荃的“忍性”,并引申到认为曾国荃后来能把南京围攻下来,靠的也是这种超乎常人的“忍性”云云。

但是这种“忍性”,确实给重视兄弟情谊的曾国藩带来了极大的困扰。此次冷战之缘由,曾国藩终生也不知道。“文正与欧阳夫人始终不知道。熊伯夫人也忍了二十余年,才说出来。笔者少时虽听到一些,但到去年才得闻其详,为时已两甲子矣。”[21]

二、长子心态

|一|

曾宝慈的解释得自家中秘传,当然是最权威的。不过,除了这个具体原因,我感觉这次矛盾与曾国藩本人应该也多少有点关系。曾国荃并非生性偏执狂悖之人,按常理,如果没有其他背景,仅仅吃茶一件小事,不足以引发如此严重的冲突。朱孔彰在《咸丰以来功臣别传》中说:“(国荃)从文正读书,惮其严,不肯竟学,未几还湘乡。”此说当有所据。曾国藩过于严厉,应该是导致曾国荃“叛逆”的深层原因。

曾国藩在兄弟当中不但顺序居长,而且年龄也大其他人很多[22]:大曾国潢[23]九岁,曾国华[24]十岁,曾国荃[25]十三岁,曾国葆[26]十七岁。

我国出台“单独二孩政策”之后,媒体报道过好几起头胎子女为阻止父母要二胎寻死觅活的新闻。但十岁那年,面对大弟曾国潢的降生,曾国藩的表现却完全不同。此时曾国藩已经开笔,所以曾麟书给他出了一个题目,就叫“兄弟怡怡”。作文交上来,曾麟书很高兴,说:“文中有至性语,必能以孝友承其家矣!”[27]由曾麟书的反应推测,曾国藩的这篇作文,内容应该是陈述敷衍“兄友弟恭”的大道理,表达自己“有弟”的欣喜。

这件事说明,曾国藩的兄弟之情,一开始就被传统伦理观念所塑造。在儒家伦理当中,兄弟之情被概括为“兄友弟恭”。长子在家庭中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他是家族未来的领袖,“须要为子弟之表率”,是诸弟的先导和楷模。

曾国藩官服像

传统时代的长子往往都有极强的责任感,在《家·春·秋》等小说中,我们看到,这种责任感有时甚至会使他们放弃应有的权利,为家族做出牺牲。

曾国藩身上就体现出典型的长子性格。

因为年龄差距,曾国藩从小和几个弟弟并不是玩伴。弟弟们能奔跑嬉闹时,他已经奔走在考秀才的路上了。他和弟弟之间,更多的是教与学的关系。一开始他是做私塾老师的父亲的助教,等到自己中了举人,教导诸弟的权威就从父亲那里转移到了他身上。

曾国藩对诸弟的学习和成长是非常尽责的。现存曾国藩家书中最早的一封致诸弟书,写于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在这封信中,曾国藩说:

予生平于伦常中,惟兄弟一伦抱愧尤深。盖父亲以其所知者尽以教我,而我不能以吾所知者尽教诸弟,是不孝之大者也。[28]

这是曾国藩的自谦之语。事实上,我们看曾国藩青年时代的家书,以教导弟弟们的学习为主要内容。他要求弟弟们把作文定期寄京,不惮烦苦,亲加批阅。为弟弟为家族,他从来都是乐于付出,不计代价。

但是,除了责任心强等正面因素之外,长子性格中也有一些负面因素。一般来讲,长子面对弟弟,会不自觉地扮演起“准父亲”的角色,有较强的支配欲。

这一点在曾国藩身上表现得非常典型。因为是长子,又是科举上的“成功者”,曾国藩在家中享有比一般长子更大的权威。兄弟们习惯唯他马首是瞻。比如曾氏兄弟的名字,全是跟着他改的。曾国藩原名子城,字伯涵。其他兄弟想必名中也都有一个子字,字也应该是按伯仲叔季排序。比如曾国荃就曾号叔淳,曾国葆则字季洪(因曾国华出续为叔父之子,所以曾麟书名下四子)。但是曾国藩后来改字涤生后,曾氏兄弟除了曾国葆之外,也都改成了头一字水字边的格式:澄候、温甫、沅甫。曾国藩二十八岁那年改名国藩后,曾氏兄弟也都改名为“国*”。

曾国藩的父亲曾麟书性格比较软弱,叔父更是仁柔有余,两人在家中家长威严都不太够,对诸兄弟约束不严。所以,曾国藩对兄弟要求比较严格,可能是基于想更好地承担起准父亲的职责。他在家书中曾说:

至于兄弟之际,吾亦惟爱之以德,不欲爱之以姑息。教之以勤俭,劝之以习劳守朴,爱兄弟以德也;丰衣美食,俯仰如意,爱兄弟以姑息也。姑息之爱,使兄弟惰肢体,长骄气,将来丧德亏行,是即我率兄弟以不孝也,吾不敢也。[29]

也就是说,我对弟弟们,原则是“爱之以德”,从来不肯姑息。教导你们勤俭,劝你们习劳,这就是“爱之以德”。给你们大量的钱,让你们鲜衣美食,优游度日,这是爱你们以姑息,这样只会助长你们的懒惰和骄气,这我决不会做。

曾国藩不但经常在家书当中对诸弟耳提面命,还公然要求弟弟们把他的教导保留起来,经常体会学习。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曾国藩在家书中说:

嗣后我写诸弟信,总用此格纸,弟宜存留,每年装订成册。其中好处,万不可忽略看过。诸弟写信寄我,亦须用一色格纸,以便装订。[30]

这封家书也因为这一要求而成为保留下来的第一封曾国藩致诸弟书。

|二|

这种长子心态,不可避免地导致他和兄弟们经常会发生小的摩擦。

曾国藩自己曾经回忆,道光十七年,也就是曾国藩中进士的前一年,他曾经在家里亲自教授几位弟弟读书,但是由于态度过于严厉,总是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弟弟们对他有所不满:“丁酉在家教弟,威克厥爱,可怨一矣。”[31]

后来另一个弟弟曾国华曾经给曾国藩当面提意见,说他在兄弟们面前,脸色总是很严厉。曾国藩回忆说:“曾记咸丰七年冬,余咎骆文[丈]、文、耆待我之薄,温甫则曰:‘兄之面色,每予人以难堪。’”[32]可见曾国藩对兄弟们也经常“面沉似水”,让他们感觉很不舒服。

曾国藩在家书中经常表现得过于直率武断,因此得罪过弟弟。用曾国藩自己的话说,“余之行事,每自以为至诚可质天地,何妨直情径行”[33]

比如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正月初十,曾国藩在致诸弟信中,说过这样一句:“季洪诗文难于进功,须用心习字。将来即学叔父之规模,亦有功于家庭。”[34]

季洪是曾国藩幼弟曾国葆的字。曾国藩的意思是这个弟弟天姿一般,可能功名路上走不远,不如好好练练字,将来在家里帮帮忙。就像他的叔叔曾骥云,虽然一辈子都是个老童生,但是在家里帮着管管家务,也算有功于家庭。

曾国藩自己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得罪了弟弟和叔叔两个人。二月二十三日,他的大弟曾国潢回信说:

兄正月之信中云季弟诗文难长进,发奋习字,将来如叔父一般,亦有功于家庭等语,下则藐视季弟,上则轻看上人。叔父却全无芥蒂,季弟则颇不以为然。前“有是谋”题目,其文做得甚好,顷要他封信中寄呈,决然不肯。然而到底年犹轻则如是。兄以后写信,竟不妨多奖也。[35]

接到这封信,老实懦弱的叔叔没表现出什么,幼弟国葆却受了刺激。以前他经常把作文寄给大哥批阅,这次却无论如何不肯了。

还有另外一个例子。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曾国藩托人在江西买得一部《皇清经解》,送到湖南,命曾国荃藏于家中。咸丰元年(1851年)九月,曾国荃给曾国藩写过这样一封家书。他说:“来书责我之言,弟深任咎,迩时写信仓率,笔墨未经检点,其实无他心耳。《皇清经解》一部,六兄在湘潭已面晤意城,云乡试时定教老三带来,后因筠仙兄弟遭大故,未来观光,故书亦未来。兹已有信去,今冬定可取回。缘此书之所以至筠仙手者,一非我卖也,二非渠借也,系我请渠翻阅一遍看错误耳。我即不肖,何至于卖书?何至于卖家中所无之书?又何至卖与筠仙,以自彰其鄙吝?既卖矣,又何不取筠仙一文钱?再四思维,不特我足以自信,谅兄亦当信我。来书云‘行同贩竖’,兄诬我也。”[36]从前后文推测,显然是曾国荃在省城时把这部《皇清经解》送到曾国藩好友郭嵩焘处,让他看看有无印刷错误。后来郭嵩焘兄弟因为家里遭遇丧事,未来省城,所以这本书迟迟没有还回。曾国藩没有充分了解情况,以为曾国荃自作主张把书卖给了郭嵩焘,写信指责曾国荃卖掉藏书,“行同贩竖”。曾国藩的武断让曾国荃非常生气,所以写信详辩。

|三|

除了以上原因外,发生“茶水风波”的道光二十一年,又是特殊的一年。

我们查《曾国藩日记》,这一年七月十一日,曾国藩动了“自新”之念,在大学者唐鉴的指导下,他买了一部《朱子全书》,开始精研朱子之学。这是曾国藩研究理学之始。从此他也不断调整自己的行为,力图“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对自己日常一举一动,皆期符于圣贤,谈吐议论,也尽是正大高远一路。

我们看这一阶段的曾国藩写给弟弟们的家书,也写得气势饱满,高屋建瓴。比如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他的弟弟曾国潢在家书中提出,家中杂事太多,他静不下心来,所以想要到外边,找一个教私塾的工作,一边工作一边学习。

曾国藩在复信中毫不客气地批评道:“必欲找馆出外,此何意也?不过谓家塾离家太近,容易耽搁,不如出外较清净耳。然出外从师,则无甚耽搁;若出外教书,其耽搁更甚于家塾矣。且苟能发奋自立,则家塾可读书,即旷野之地、热闹之场亦可读书,负薪牧豕,皆可读书;苟不能发奋自立,则家塾不宜读书,即清净之乡、神仙之境皆不能读书。何必择地?何必择时?但自问立志之真不真耳!”[37]

曾国藩京官时期日记

也就是说有志之人,无论何处,无论何地,皆能静心读书。比如王冕小时就是一边放牧一边读书。曾国潢静不下心来,只是因为他立志不真,与环境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意志坚定,那么在热闹的集市当中,一样能静心读书。这番话直接泼了曾国潢一头冷水。

《曾国藩家书》现在成了普及的经典,想必大家在读《曾国藩家书》的时候,都会认为如果有这样的一个哥哥会是件多么幸福的事。但事实上,曾国藩的弟弟们并不总是这样认为。曾国藩式的居高临下的兄长之爱,也常有导致弟弟们“逆反”的时候。

接到曾国藩这封言辞堂皇立意正大的家书,曾国潢却很不高兴。性格憨直的他认为曾国藩站着说话不腰疼,把他说得什么也不是,一气之下写了一封三页长的回信。他在信中指责曾国藩“待人不恕”,说他“月月书信徒以空言责弟辈,却又不能实有好消息,令堂上阅兄之书,疑弟辈粗俗庸碌,使弟辈无地可容云云”[38]

也就是说,你月月来信,总把我们说得一无是处、一钱不值,你自己却也没什么升官进步的好消息。这些家书的作用,只是在父母面前,把我们显得碌碌不堪罢了。

显然,曾国藩那番峭拔的谈论,对于生活在湖南乡下日日以功名为务的弟弟来说,未免过于“不接地气”,导致曾国潢情绪反弹。

|四|

从曾国藩和曾国潢的这次书信往来,我们可以看到,决心脱胎换骨后,曾国藩以圣人自期,也不切实际地以圣人标准要求诸弟。在持身陡然严峻之后,对曾国荃难免更加严厉了起来。

曾国荃正好在这个时期和兄嫂闹别扭,不但拒绝和大嫂一起吃饭,也拒绝跟着哥哥继续读书,应该不仅仅是巧合。

二十一年之后,同治二年(1863年),双双带兵作战的曾国荃和曾国藩因为军事上的事,又一次发生激烈冲突,人到中年的曾国荃曾写了这样一封信给曾国藩:

兄若于公事上不体亮(谅)我一层,心中觉我事事不妥当、不如人,则辛丑、壬寅在都门少年习气又出来矣。[39]

如果你在公事上不体谅我,心中仍然觉得我事事处处不如别人,什么都做得不好,那么我可又要像当年在京那样,和你打冷战不和你联系了。

可见这次在京城的冲突,根本原因是曾国藩平日对曾国荃要求过于严格,认为他“事事不妥当、不如人”,严重挫伤了少年曾国荃的自尊心。

三、送弟出京一事上表现出的兄弟情谊

|一|

和好之后,兄弟俩恢复了正常的教与学。曾国藩教学比以前更为尽心,事务繁忙之际,他宁可耽误自己读书学习,也绝不影响弟弟的学业。[40]曾宝慈在文章中说,有一段时间,“两岁的惠敏患伤风,到十四日仍不思饮食。而且在前一天的夜里,欧阳夫人受煤气大呕。欧阳夫人怀孕即将临盆……文正自己为此全未看书,可是在夜间,仍然为忠襄选文三本。文正连日受家人病痛之困扰,搁置自己日课,而尽心尽意为弟选文,友于之爱,真诚流露,读来不觉肃然起敬”[41]

为处理好兄弟关系,曾国藩对一切细节都很注意。这一年十一月十九日,曾国藩从家乡带来的仆人王荆七“因事仵九弟”,曾国藩立刻“开销他去”[42]

道光二十一年十二月十八日晚上,兄弟二人教读之时,曾国荃对自己前一段闹脾气荒废学业表示了后悔,含蓄地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道歉,兄弟二人关系完全恢复,曾国藩赶紧在家书中汇报:“每日兄弟语笑欢娱,萧然自乐,而九弟似有进境。兹将昨日课文原稿呈上。”[43]

|二|

曾国荃想要回家,与曾国藩夫妇不和是主因,此外还有一个因素,就是思念家乡。兄弟闹矛盾时,曾国藩就曾经猜测他也许是因为“年少无知,大抵厌常而喜新。未到京则想京,既到京则思家”[44]。确实,南人北上,离家千里,生活上也有种种不习惯,因此思家之情日深也自在情理之中。

到京之后第二年,即道光二十二年正月初八,曾国荃得了一次病,发热畏寒,周身骨节疼痛,“胁气疼痛,呻吟之声震屋瓦”[45],可能是重度感冒。曾国藩非常着急,除了四处请医用药,还到处求神许愿。曾国荃在晚年回忆曾国藩当时焦急的情状说:

……兄既药之,傍徨我侧。百拜终宵,虔祝斗北,我病既痊,喜形于色。[46]

曾国藩请同乡郑小珊来看,郑小珊说是“时疫”,又兼“肝家有郁,由于思家情怀欠畅”。[47]也就是说与思家情重导致精神不畅有关。十天之后曾国荃才渐渐复原。

此时正当鸦片战争期间。这一年六七月份,英人在东南沿海不断大胜,而且摆出北上进攻的态势,北京城中气氛日益不安。很多京官都开始送家眷回乡。曾国藩也打算与另三位湖南官员一起安排家眷回湖南。虽然经请人扶乩,大仙说“不必轻举妄动”[48],但是这番折腾早已牵引得曾国荃归兴大发。曾国荃表示,自己这次想回家是因为“远离膝下,思归尽服事之劳”[49],急着在祖父母前尽孝。这番大道理令人无法反驳。再加上“逆夷滋扰,外间讹言可畏”[50],因此曾国藩决定安排他回家。

|三|

曾国藩之重于兄弟情谊,在安排曾国荃南返一事上表现得很充分。

晚清时代,治安不靖,出行不易。为了曾国荃回家一事,曾国藩操了很多心。首先他得为曾国荃找到一个适合的旅伴,结伴同行。恰好湖南籍京官郑世任外放贵州兵备道,赴官将经过长沙。曾国藩把弟弟托付给他,商量多次出行细节,“初八九起议,十四日始决计”[51],决定七月十六日出发。

陆路长途旅行,当时主要的交通方式是坐车。曾国藩给弟弟雇了一辆质量上乘的车,费用比普通车辆要贵近两成:“雇轿车一辆,价钱二十七千文。时价轿车本只要二十三千,孙见车店内有顶好官车一辆,牲口亦极好,其车较常车大二寸,深一尺,坐者最舒拂,故情愿多出大钱四千,恐九弟在道上受热生病。”[52]

十六日曾国藩送弟弟出门,本身经济很紧张的他还是给弟弟带了三十二两银子作为路费。此外,又封了十两银子,这是给家里老人们的钱,不过他嘱咐曾国荃,如果路费不够,也可取用:“外封银十两,敬奉堂上六位老人吃肉之资,孙对九弟云,万一少途费,即扯此银亦可,若到家后,断不可以他事借用此银。然途费亦断不至少也。”[53]

路上仆从的选择也很关键,曾国藩雇了一个叫向泽的人,“雇底下人名向泽,其人新来,未知好歹。观其光景,似尚有良心者”[54]。(后来曾国荃“在任邱县寄信来京,云向泽伺候甚好”。)[55]

道光二十二年七月十六日,曾国藩送曾国荃返乡,兄弟二人“彼此恋恋,情深似海”[56],曾国藩一直送出城外二十里,见到雨后道路仍有积水,怕有翻车之虞,心里有些后悔。但是事情已定,只能依依而别。“十六日未刻出京,孙送至城外二十里。见道上有积潦甚多,孙大不放心,恐路上有翻车陷车等事,深为懊悔。”[57]直到二十三日,接到弟弟在途中所发的信件,始稍放心。

|四|

曾国荃道光二十年年底进京,道光二十二年七月十六日出京,在京一年半有余。曾国藩总结他的学业说,九弟总的表现不够用功。“读文作文全不用心,凡事无恒,屡责不改。此九弟之过也。”[58]不过曾国荃身上的优点也很突出,比如“待兄甚敬,待侄辈甚慈,循规蹈矩,一切匪彝慆淫之事毫不敢近,举止大方,性情挚厚。此弟之好处也”。[59]

总结这一年半的兄教弟学,应该说,曾国藩算得上尽心尽力。兄弟偶有不和,有他过于严厉的原因,但更主要原因是国荃年轻不懂事。但是对于九弟早归,曾国藩内心一直感觉有所失疚。这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他在日记当中回忆这一年的事说:“心摇摇如悬旌,又皇皇如有所失……以九弟之归,心常耿耿……昨两夜不能寐。”[60]

九弟南归之后,曾国藩思念不已,在家书中说“自九弟去后,思之尤切”。曾国荃走后三个月,曾国藩写了一首忆弟诗:

别汝经三月,音书何太难!夜长魂梦苦,人少屋庐寒。

骨肉成漂泊,云霄悔羽翰。朝朝鸟鹊噪,物性固欺谩。[61]

兄弟走后,在北京的寒夜,他更感孤单,只能苦候家书,以慰思念。

|五|

到底是年轻不成熟,在京之时,曾国荃闹着回家。但是回到家里不久,曾国荃又开始怀念在北京的时光,想要再次进京。

回到家里之后,曾国荃重新在父亲曾麟书的私塾“利见斋”中就读。老秀才曾麟书的教学方法远远不如曾国藩高明,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初,曾国荃与六哥曾国华商量,想一起再入京师,跟随曾国藩读书。

这一次,曾国藩明确表示反对。因为曾国荃这样忽来忽去,轻举妄动,家里大人显然不会同意,而且路费也难以解决。他在致诸弟家书中说:“若九弟今年复来,则一岁之内忽去忽来,不特堂上诸大人不肯,即旁观亦且笑我兄弟轻举妄动。且两弟同来,途费需得八十金,此时实难措办。”[62]

后来曾国华与曾国荃在曾国藩的安排下到省城长沙读书,在罗泽南处附课。

在后来的通信当中,我们经常能看到曾国荃对自己在北京的表现表示后悔。比如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六月十四日信中,二十五岁的曾国荃说:“弟深悔早岁留京未自伏案用功,任意使气,不听大兄之教诲。”[63]

咸丰元年十二月初八,曾国荃在家书中又说:“意欲考优贡,如果能得,则可以来京,仍依函丈,岂非平生盛事?今日之老沅,似乎非当日之皮[脾]气也。若不得优,则心图上进,总要中举,来住京师,与吾老兄常相聚首耳。”[64]

可见时间越久,曾国荃回忆北京一年多的生活,越感到长兄对他的关爱与尽责,对自己当初的表现也越加后悔。

曾国藩后来写了这样一首诗,回忆九弟在京那段的时光:

阿弟光明者,爱兄心尚孩。良时无汝共,雅抱向谁开?难就陆云业,多惭许武才。皇都宁不美,舍去竟何哉?[65]

就是说,九弟心性光明直率,对待长兄,有时还像孩子一样。九弟有西晋陆云(陆云十六岁即被举荐,入洛成名)那样的才华,可惜他却不能像汉代许武那样(武每耕,令弟旁观。夜教读,不率教,即自跪家庙告罪)助弟少年成名。

二十二年之后,曾国藩又写过这样一首诗,回忆京师时光,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陆云入洛正华年,访道寻师志颇坚。惭愧庭阶春意薄,无风吹汝上青天。[66]


注释:

[1]熊治祁编:《湖南人物年谱》(第四册),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95页。

[2]《曾国藩全集·诗文》,岳麓书社,1994年,第84页。

[3]陈寿撰:《三国志》,中华书局,2011年,第818页。

[4]钱振伦(1816—1879),近代骈文家,原名福元,字楞仙,浙江人,道光十八年(1838年)二甲进士,曾任国子监司业。

[5]《曾国藩全集·日记》,岳麓书社,1994年,第58~59页。

[6]闰三月十四日。

[7]说曾国荃已经点完了九本《礼记》,《纲鉴》已经看到三国,《斯文精粹》中的诗与文各已读了半本。《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5页。

[8]棠棣之花,每两朵三朵相依,所以以此来比喻兄弟。

[9]这种鸟习惯群居,郑玄笺注:“水鸟,而今在原,失其常处,则飞则鸣,求其类,天性也。犹兄弟之于急难。”

[10]《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59页。

[11]《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53页。

[12]《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15页。

[13]《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14页。

[14]《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30页。

[15]“男告弟云‘凡兄弟有不是处,必须明言,万不可蓄疑于心,如我有不是,弟当明争婉讽。我若不听,弟当写信禀告堂上。今欲一人独归,浪用途费,错过光阴,道路艰险,尔又年少无知,祖父母、父母闻之,必且食不甘味,寝不安枕,我又安能放心?是万万不可也’等语。”

[16]《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15~16页。

[17]曾国藩不以诗名,但是他的忆弟之诗,情真意切,往往令人动容。《全集》中类似的诗还有很多。

[18]《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16页。

[19]《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16页。

[20]唐河主编:《曾国藩通鉴》(第十一卷),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948页。

[21]同上。

[22]曾氏兄弟五人,姊妹四人。最大的是姐姐。

[23]曾国潢(1820—1886),原名国英,字澄侯,曾国藩二弟,族中大排行第四,故曾国藩家书中称他为四弟。

[24]曾国华(1821—1858),字温甫,曾国藩三弟,出抚给叔父曾骥云为子,族中大排行第六,故曾国藩家书中称六弟。

[25]曾国荃(1824—1890),字沅甫,号叔纯,又名子植,族中排行第九,故曾国藩家书中称他为九弟。

[26]曾国葆(1828—1862),字季洪,后更名贞干,号事恒。曾国藩最小的弟弟,季弟。

[27]黎庶昌:《曾国藩年谱》,岳麓书社,1986年,第2页。

[28]《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36页。

[29]《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183~184页。

[30]《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36页。

[31]《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59页。

[32]《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833页。

[33]后来他才明白,“家人天亲之地,亦有时须委曲以行之者”。参看《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65页。

[34]《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178页。

[35]曾麟书等撰,王澧华等整理:《曾氏三代家书》,岳麓书社,2002年,第49~50页。

[36]曾国荃撰,梁小进主编:《曾国荃集》(第五册),岳麓书社,2008年,第28页。

[37]《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38页。

[38]《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52页。

[39]曾国荃撰,梁小进主编:《曾国荃集》(第五册),岳麓书社,2008年,第184页。

[40]曾国藩说:“余体虽虚弱,此后自己工夫尚可抛弃,万不可不教弟读书也。”参看《曾国藩全集·日记》,岳麓书社,1994年,第110页。

[41]唐河主编:《曾国藩通鉴》(第十一卷),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927~928页。

[42]《曾国藩全集·日记》,岳麓书社,1994年,第106页。

[43]《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18页。

[44]《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28页。

[45]《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20页。

[46]曾国荃撰,梁小进主编:《曾国荃集》(第五册),岳麓书社,2008年,第215页。

[47]唐河主编:《曾国藩通鉴》(第十一卷),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932页。

[48]《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27页。

[49]《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28页。

[50]同上。

[51]《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29页。

[52]《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29页。

[53]同上。

[54]同上。

[55]同上。

[56]《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59页。

[57]《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29页。

[58]“九弟自到京后,去年上半年用功甚好。六月因甲三(曾纪泽)病,耽搁半月余。九月弟欲归,不肯读书,耽搁两月。今春弟病耽搁两月。其余工夫,或作或辍,虽多间断,亦有长进。计此一年半之中,惟书法进功最大。外此则看《纲鉴》三十六本,读《礼记》四本,读《周礼》一本,读《斯文精萃》两本半(因《周礼》读不熟,故换读《精萃》),作文六十余篇,读文三十余首。”曾国藩总结说,曾麟书离京之后,他对九弟督责得不够严厉,有不尽心的地方,“未尝按期改文,未尝讲书,未能按期点诗文。此孙之过,无所逃罪者也”。参看《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29~30页。

[59]不过他也有堪以自慰的地方,比如他“好与弟谈伦常、讲品行,使之扩见识、立远志,目前已颇识为学之次第,将来有路可循。此孙堪对祖父者也”。而九弟最大的问题,“有最坏之处,在于不知艰苦。年纪本轻,又未尝辛苦,宜其不知;再过几年,应该知道”。

[60]《曾国藩全集·日记》,岳麓书社,1994年,第144页。

[61]《曾国藩全集·诗文》,岳麓书社,1994年,第69页。

[62]所以他建议他们到长沙去读书,并且承诺“于二月间准付银二十两至金竺虔家,以为六弟、九弟省城读书之用”。参看《曾国藩全集·家书》,岳麓书社,1994年,第57页。

[63]曾国荃撰,梁小进主编:《曾国荃集》(第五册),岳麓书社,2008年,第5页。

[64]曾国荃撰,梁小进主编:《曾国荃集》(第五册),岳麓书社,2008年,第30页。

[65]《曾国藩全集·诗文》,岳麓书社,1994年,第72页。

[66]《曾国藩全集·诗文》,岳麓书社,1994年,第9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