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破境
深夜的季府,梧桐苑中灯火通明。
季元令抱着季闾房的尸体,双目红肿。
季泉坐在高椅上,脸色阴沉,无神的望着厅堂外的夜色。
“我说过的...我说过的...叫你不要轻举妄动...你为什么不听呢?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季元令看着季闾房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本已止住的泪水又缓缓涌出眼眶。
“公子......那个李玄阳有很大的问题,他.....”
蓝玉蹲在季元令的身侧,拿出自己的香帕,想要替他擦掉眼泪。
“滚!”
季元令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一把甩开蓝玉伸过来的手,怒吼道:“你为什么不救他!我让你看着他的!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现在他没了!没了......”
泪水滴滴垂落,沾湿了季元令的衣摆。
他跌坐在地,肥胖的身躯搂着季闾房的脖颈。
季泉往下移了移眼眸,看着厅堂中的两兄弟,仿佛看到了他们小时候。
那是他心中唯一柔软的地方。
在东谷县做了这么多年的主簿,征收赋税时,再穷苦的人家,他也冷的下心;再可怜的百姓,他也下得了手。
如今面对自己的死去的亲子,他却隐隐有种莫名的悲苦。
他们季家,是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居然被人欺辱到这一步!
“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吧,你就不要插手了。”
季泉没有流泪,只是端起身旁的茶盏,颤抖着喝了一口。
那吭哧吭哧的擦碰声,在厅堂中格外响亮。
季元令没有答话,看着季闾房的眼眸有些发直。
嘭~
见季元令半晌无声,季泉把茶盏往桌上一砸,怒道:“你是想干什么!听枫院那个疯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想干什么?我只想李家村那群贱民,全部去死!”
季元令忽然仰头,朝着季泉咆哮道。
“做出这等大案,你想让巡检司进城吗!你想将季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吗!”
“什么季家?不过是我们父子三人而已,那些攀附我们的蛀虫,只会趴在我们身上吸血!”
“巡检司又怎么样?一百多人的官军,连朵浪花都翻不起来。”
季元令脸色冰冷,抱着季闾房的脑袋轻轻摩挲。
铿~
季泉将茶盏直接砸在了季元令身上,吼道:“你疯了吗?你当神勾府是什么存在?三位金勾使已经到了郡城,不日就将启程来东谷县,你以为做下那等事后,我们逃的掉?!”
季元令低头没有说话,但眼中的寒意丝毫不减。
“后面的事我来处理,钱清元如果还想安心调任,就必须给我们季府一个交代!”
季泉说完这句话后,就起身离开了厅堂。
“公子......”
蓝玉小心翼翼的蹲伏在季元令身边,怯怯的喊道。
“去找一副冰棺,我要让房弟亲眼看到李家村的人死绝,再让他入土。”
季元令抚摸着季闾房的面庞,嘴角扯起一缕阴寒笑容。
“是,公子。”
蓝玉微微抖了抖,默默的起身离开。
第二日天明,季泉点了卯后直入县衙的后堂。
没人知道两人在里面谈了什么,只知道钱清元非常生气的砸碎了最喜欢的红玉青烟瓶,还有一根白玉镇纸。
季主簿离开之后,钱清元让衙役唤刘捕头去后堂。
静神香气从小巧的铜炉中拉出一条弯折的白线,穿过书案上的万年青松,袅袅升腾。
刘文兴踏进后堂的时候,钱清元正冷着一张脸,坐在书案后一言不发。
“大人,您找我?”
刘文兴弯了弯腰,起身问道。
“带上十六名捕快和三班衙役,给本县去城南里月街的李氏商行,将所有李家村人带回来。”
“大人,您说什么?”
刘文兴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惊愕的问道。
“我说,去李氏商行,把商行里的李家村人,都带回来!”
钱清元站起身,怒气冲冲的吼道。
“那大人要以什么名目逮捕他们呢?”
“涉嫌聚众殴杀季府次子。”
昨夜季闾房袭杀李玄阳不成,被其当街击毙。
这事城中少有人知,但刘文兴早早的便从李氏族人处得到了消息,当然知道其中的详情。
按《大余律》,持械擅闯民宅,可用一切手段反击。即便是公家之人,无故也不可私入。
“可是...大人,据下吏所知,季闾房伙同他人,闯入李氏商行,打伤八人,被李氏商行的少东家击杀于里月街。下吏一大早就接到了他们的报案。”
“嗯?”
钱清元挑了挑眉,问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大人一直在和季主簿议事,下吏还来不及禀报。”
刘文兴拱了拱手。
“那你随便找个由头,把他们全部关入大牢,这种事还需要我教你吗!”
钱清元有些恼火。
“请大人恕下吏不能答应。”
刘文兴直着腰,看着钱清元不卑不亢的说道。
“呵,你是腰板硬了,还是觉得本官马上就要调任,治不了你了?”
钱清元被气笑了,往后一靠,坐在太师椅上,揶揄的望着刘文兴。
“大人大概是忘了,月余前堆在大堂中的百多人头。不过这也不重要,因为大人很快就有一桩大麻烦要处理了。”
刘文兴也跟着笑了笑,并没有把钱清元的话放在心上。
“你敢威胁本官!”
钱清元忽的坐起,眼神冷冷的盯着刘文兴。
两人对视了片刻,他似有所悟的说道:“你投靠了李家村那群刁民......”
咚~咚~咚~
鼓声在县衙之中回荡,如雷震响。
“大人,你的麻烦来了。”
钱清元确实遇上了一个让他头疼的大麻烦。
但这个麻烦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还有季家。
季主簿完全没料到李玄阳还有这么一招后手。
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带来这桩麻烦的,还是季元令手下的大将—陈百城。
这位陈堂主,领着数十户人家,状告季元令草菅人命。
五年以来,近两百女子入了季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状纸如雪花一般,一片一片的堆满了大堂的案头,让那张“明镜高悬”的匾额看起来是那么的可笑。
县衙诸事已经不需要李玄阳插手了,但在尘埃落定之前,他还不能离开县城,以免季元令狗急跳墙。
自昨晚完全放开气血的压制后,他便任其增长。
感受着体内鼓荡的劲力,李玄阳预计最多六日,他就得着手突破冲虚境。
不然凭借如此浑厚的气血劲力,他的丹窍必然会被冲毁无疑。
后院之中,李玄阳又拾起了《六劲混元真解》。
这门他放下多日的绝艺,今日刚一上手,竟然顺水推舟般的上了一层楼,晋入“炉火纯青”的境界。
午后,他正站着六劲混元的大架,后院的屏门忽然被推开,走进来风林盗中排行最末的曹羽。
此人入伙最晚,各县城都没有他的通缉画像,李玄阳也放心他出去打探消息。
“东家,早晨刘捕头带着诸多捕快和三班衙役,包围了季府。季元令很干脆的认了罪,被带回县衙大牢听审,季主簿更是在出了这事后直接辞了官。”
“季府没搜过吗?”
李玄阳皱眉问道。
“没有,刘捕头连季府的大门都没踏进去,是季元令自己出来的。”
李玄阳收起拳架,挥了挥手后让曹羽离去,自己则走到石桌边坐了下来。
“季元令想干什么?难道还寄希望于有人救他出来?”
以季泉和城中诸多士绅复杂的关系,在他的预料中,季家本不该如此轻易的放弃才对。
只有如此,他才能让刘文兴借故有了搜查季府的名头,找一找当年季元令救回来的那个人。
他一直对《兵胎炼息术》耿耿于怀。
这门邪法虽然属于外道之流,但立意极高,背后的人绝对不简单。
若是不能揪这人出来,他便心下不安,一直有种如鲠在喉之感。
“等我破境之后,一定得去季府探一探。”
在所有人看来,东谷县的局势已经尘埃落定,季府被李氏商行踩进了泥泞里,再没有翻身的可能。
在季元令被抓的第二天,田裕昆便带着一株宝药上门,谦卑的表达了投效之意。
李玄阳点头应允,合并的具体事宜便抛给了李宗成。
东谷县风平浪静,季元令也一直乖乖的呆在狱中,除了季泉时去探望之外,几乎无人问津。
但这些时日,城中却忽然多了许多陌生人。
他们穿着平常,看着和普通百姓并无二致,但身上却都有一股阴厉的气息。
这般异状,让李玄阳心中隐隐有些焦躁。
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能让大河帮还有风林盗去做调查,可惜都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些人分布整座县城,四个城区都有他们的踪迹,行事极为隐秘。
此时的李玄阳无暇他顾,唯有暂时放下这件事。
他的气血体魄已经到了极限,劲力再进一步,便要冲破一丈的界限。
到时候,即便有武河图在手,他恐怕也无力回天。
午后,炎炎的烈日高悬天空,令人感到十分燥热。
声声蝉鸣中,连风儿都带着几分恼人的气息。
李氏商行的后院,李玄阳关上了屏门后,开始以《六阳赤书》的心法破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