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王朝的德性
眼下蓝袍老者面目和善平平无奇，但之前庙外楼一晤却是令孟然印象深刻，记住了这位千秋城的城隍爷。
“城隍大人莅临敝观，贫道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孟然心中微动，却也没有耽误稽首见礼。
他在陵河村代行神道设立庙宇，按理来说是应该去阴司城隍那边走动走动。
人间事虽已了却，但后续一些琐碎杂事毕竟需要属官与阴差们收尾，而且朝廷那边也是需要求得一个“封正”的，这样才能彻底落实陵河村龙王庙的神位正统。
本想稳定些时日再去拜访，没想到对方竟亲自来了，着实是令孟然意想不到。
“晚间来访，不会打搅到道长清修吧？”老城隍抚须笑笑。
孟然摇头：“修行本就是为了开阔心胸、领略天地，如今既见城隍，倒也不急于一时片刻。”
这一幕给门口杵着的鲁药师看的是一愣一愣的，后背禁不住一阵发麻。
这一问一答的，小孟道长是在和谁说话呢？
城隍大人？这也不见人影啊……唉呀，该不会又是在和鬼说话吧？
一天天整的还怪唬人的……
“那个，小孟道长，没什么事老夫就先回去了，呵呵……”鲁药师知会一声，旋即逃跑似的沿着殿前小路走远了。
道长近来能耐见长百无禁忌，他老药师还打算多活几年呢，如今心事了却，他对于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便也敬而远之起来。
“药师慢走。”
目送鲁药师身影消失不见，孟然这才关上殿门，转身引老城隍来到殿内唯一的一张矮桌前坐下。
旋即以两指轻捏茶杯，借火德灵气使其徐徐温热，茶水倒入杯中之时瞬间雾气沸腾，茶香大殿四溢。
老城隍赵平令接过茶杯，细细感知着残留其中的灵气波动。
“经上次一别，今日再会，道长法力似乎又有精进？”
赵平令将茶杯凑到鼻尖闻了闻，轻抿了一口，笑道：
“据老夫下辖属官所言，道长随手一记火法便重创了那盗食香火的妖孽小贼；而为了立庙顺利，甚至还大费周章布了场雨，如此风采气度，少有人可及啊，哈哈！”
“城隍大人言重了。”
孟然嘴上如此，同时心下也是在猜测城隍亲至的来意。
对方贵为一城正神阴司主官，能值得对方亲自登门拜访的可是没几个，孟然自忖近来修为有所提升，但估摸还是无法与此等神祇人物相提并论的，毕竟对方又不是陵河村土地那种法力低微的小神。
不过想来应该也是为了代行神道一事，毕竟孟然如今与城隍之间的交情还谈不上多深，互相的交集也就只有这件事。
“老夫平日坐镇城隍庙，吸收愿民香火，观瞻人间气运，近来已经可以明显感知到，那股混杂于天地气象之中的妖邪气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孟然听罢微微点头，倒也不急着发表看法，对方明显话还未说尽呢。
老城隍细细品味着杯中茶水，只见茶水并无一丝减少，但却可以明显感觉茶香味淡了许多，少顷放下茶杯舒坦的吐出一口气，看向孟然呵呵笑道：
“陵河村那冒充司天监少监的左道妖人，道长清楚他的跟脚来历吗？”
孟然摇摇头，其实回来的时候应枣也与他说过此事，只不过对方对此了解也并不是很深，只知道是某个与朝廷司天监乃至整个世间正道敌对的势力，至于其他便知之甚少了。
老城隍赵平令似是陷入回忆，缓缓说道：
“三百多年前的前朝时期，当时老夫还在沧州府为官，曾审理过一个极为离奇的案子。
“当时一户农家养的牛怀胎数月，却忽然生下一个人类孩童，刚生下来就会跑，活了三个月就死了；后来没多久天地间就有异象产生，田地里种植的麦子突然长到了河里，而河里的鱼却从天而降，诡异天灾导致百姓困苦，民不聊生。
“后来过了几年，当朝太祖皇帝上承天意下顺民意，于千秋城发兵起义，推翻了旧王朝，这才有了如今的大朔国。”
孟然听完心中也不由为之震撼，除了知晓当朝太祖皇帝发迹史之外，更是震惊城隍话语中丝毫不逊色陵河村的天地异象。
小灾毁其村，大灾灭其国，这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后来随着太祖皇帝登基，天灾异象也随之缓缓平息，直到百余年后，大朔国境内又有灾厄并起的征兆，不过后来伴随着当代监正创立司天监，才终于压制住这等异象，没能令其成了气候，迄今为止已二百年了。”
老城隍谈起往事，言语间多是感慨之意：
“大朔国属‘水德’，崇尚礼法，并且每年都会举行天祀，再加上有司天监存在，这二百年间几乎再无此类异象发生。”
孟然深以为然的点头，王朝之所以要立“德性”为根本，实际就是为了更好的延绵统治；“德”为道德，“性”为属性，前者为国本，后者则是治国方针，“德性”的选立决定着这个王朝将以一种怎样的方式治理这个国家。
一般而言，天灾预示着一个旧王朝的大难，若是再有相对应的祥谶出现，那么就该有人举旗响应，“替天行道”了。
世俗之间的王朝更迭其实就这么简单。
不过若是如此说来，而今似乎又有天地异象并起的征兆，陵河村便是一个预示，再联想到城隍所说的“千秋城气运衰败，妖邪丛生”之言……大约又将到来一个多事之秋啊。
“呵呵……说的有些过多了。”老城隍赵平令笑着摇了摇头，又拿起茶杯轻抿了抿复又放下，随意道，“陵河村龙王庙的那个庙祝，是道长亲自选定的？”
“可是有什么不妥？”孟然问。
赵平令摇摇头，面色有些沉凝：“先前道长曾至阴间奈何桥，应该记得一位名叫‘楚芊芊’的女子，以及那位胡员外吧？”
“自然。”孟然点头，当时那二人似乎因为某些原因，都未曾通过奈何桥，而被孟婆留在原处。
赵平令道：“人有三魂七魄，除此之外亦有五情，分别为爱、恨、喜、嗔、痴；亡魂若要步入轮回，三魂七魄五情缺一不可，而那楚芊芊是缺了‘喜’，胡员外则是缺了‘爱’。”
孟然听到这里其实也猜测到是怎么一回事了，此时老城隍说道：
“那岳明性情正直纯良，做一方庙祝自是没有问题，只是他五情缺‘恨’，魂魄不纯，难以修行香火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