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7章 方向
市医院住院A栋的四至六楼全部被封锁,现在只等三人手术结束便可立刻送往已经安排好的病房。
原先围在夏乐手术室外的老师已经全部驱散,外面只站着一个正在看车祸的监控视频且脸色阴沉的男人。
“嫂子。”男人接起电话,转身朝走廊另一方走去。
“徵清,小夏手术还没结束吗?”关云声音都在颤抖,她怕一个不好的结果。
“还没有,相关情况我已经了解。有人及时到场,夏乐不会有事的。”这层楼除了十三个保镖的呼吸声外,就只能听到夏徵清的谈话声。
说了很多安慰的话后,关云的情绪才暂时稳定下来。
夏徵桧现在还在飞机上,不知道夏乐出车祸的事。
关云接到方明电话的时候正在与公司高层开会,挪不出空,便电话给了在国内的夏徵清和李喆郡。
两人都不是会心软的主,这趟下来敖家非掉几两肉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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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车祸发生已经过去整整两天,沉睡的三人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夏乐和谢尧躺在五楼的两间相邻病房,张叔则躺在六楼。夏家已经给张叔预报了医疗费用,后续的赔偿由敖家支付。
由于夏乐身份特殊,为防止不必要的人来看望,几人出车祸的消息被严密封锁,学校那边也做了相关安排。
只是夏徵桧被气得不轻,毕竟自己刚下飞机就收到女儿出车祸的消息。夫妻两人先是合力处理完几日来进度落后的几个项目,再批了许多文件这才预支了几天假期,急匆匆地回国。
两天的连轴转,夏徵桧身体吃不消还在四楼小住了两天。
夏徵清得了大哥的准许,带着十几号人闯进敖家公然毁约,气得敖氶当场晕厥,封蝶也在当天和外界发布离婚的讯息以减少封氏的损失。
离婚的动作再快,也不可能让两家几十年来那些交错的利益当即分离。
不过,因为态度诚恳,夏徵清没对封氏下重手。
夏家与敖家闹翻脸的原因没人知道也不敢去查,但圈子里的人最明事理,那些正在与敖家洽谈的合作方都各找理由停止深入合作,甚至有已经开始和敖家合作的家族为表态,宁肯赔偿违约金都要与敖家中断合作。
夏徵桧顺势放出了几个在美洲的可合作项目,让那些人一阵好抢。
至于那个宋许白,因为救了夏乐夏家不会亏待,只是……
夏徵清觉得这号人物有些难办,不悦地皱眉,最后还是决定瞒着他的事,不准备和大哥嫂子讲。毕竟涉及夏乐,还是等当事人醒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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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峤在车祸发生的第二天晚上赶到,来时还被保镖拦住,是夏徵清来确认他身份信息才准许放人进来的。
他刚从敖家回来,愠色未散,又被人拦了一遭,心情不爽得很。
敖家的下场已经足够惨烈,但罪魁祸首仅仅判了个无期徒刑他如何都不满意。
夜里,谢天夷打来电话询问情况。
谢峤点了支烟,星火在指间忽明忽暗,他坐在酒店的摇椅上,道:“脑震荡,还没醒。”
谢天夷那边叹了口气,又问了几个问题。
谢峤掐灭烟,往阳台走:“夏家下了狠手。敖家那个精神病开车撞的人,昨天就被夏家送进去了。”
“当然不,背上很多伤。”
“知道了。”
对话草草结束,谢峤准备去趟警局。
刚出酒店大门,手机就又响了。是陌生号码,他考量过后接了。
“谢先生,有空来喝杯咖啡么?”是夏徵清。
大晚上喝个毛线的咖啡,正要拒绝,夏徵清又道:“关于谢尧的,我觉得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是有必要知道。”
华安街11号铺是家咖啡厅,谢峤在服务员的指引下进了夏徵清所在的包间。
“谢先生。”夏徵清并未起身迎接,这声“谢先生”已经够给他面子。
“夏先生。”谢峤回道,俨然一副我管你位份多大的语气。
两人年龄相仿,又不想拿出生意场上那套礼法,所以互称先生。
“喝什么?”夏徵清将一本小册子推至谢峤面前,翘着二郎腿笑着说。
“布雷街。”谢峤翻开第一页,要了一杯最顶上的咖啡,也翘起了二郎腿。
夏徵清向服务员转述了谢峤要的咖啡,之后拿起手机似乎是在回消息。
总之,在这种面对面谈话场合,此类行为很不尊重人。
谢峤不急不躁,就这么看着夏徵清低头回消息。
兴许是忙完了,夏徵清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抱歉,谢峤点头表示接受。
“视频看了吗?”夏徵清问。
“今夜准备去趟警局的,这不被您给请来了。”谢峤用了“您”,开玩笑的话术缓和了两人间不甚友好的气氛。
夏徵清倒也不多说,直接调出视频给他看。
画面内一辆林肯正常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而后面不远不近跟着一辆奔驰。途经加油站,突然有一辆宝马倒着车冲出来要直直朝林肯撞去,这时林肯减了速但后面的奔驰却突然加速,几乎是擦着林肯的后视镜横挡在两车之间。但因为速度太快车尾滑了出去,那辆宝马逮住机会狠狠撞过来,但因为奔驰车的异样举动给了林肯车反应时间,那辆宝马也多了几分顾忌才没造成更大的人员伤亡。
等包间内再次安静,夏徵清放下翘着的腿,终于有了正形:“那辆林肯我不用多说吧,宝马里坐着的正是敖成芮。”话说到这里,又停了。
谢峤疑惑地抬头,夏徵清光明正大地审视完谢峤继续道:“奔驰的主人是宋许白。”
不知道是哪路人物,谢峤往后靠了靠,颇有种“你继续说”的意味。
这时,咖啡都上齐了。夏徵清看着谢峤淡淡一笑,说:“这是个狗血的故事。敖成芮喜欢宋许白,宋许白喜欢夏乐,夏乐喜欢谢尧。”
“谢尧喜欢夏乐。”谢峤补充道。
他喝了口布雷街咖啡,神色淡定:“这就是你说的‘关于谢尧’的事?”
“这算一件。”
“第二件,夏先生请说吧。”
“警方在车祸现场发现了监听设备。”
话止于此,意思很明显了。
“你想说谢尧监听夏乐?”
夏徵清没有说话,在谢峤脸上落下不知今晚第几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就算谢尧监听夏乐,那一定是为了夏乐。”谢峤说得一本正经,他竭力去忽视夏徵桧不加遮掩的眼神。
他最了解他弟弟,这几年不管上班还是念书都跟不要命似的,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谢尧书房里那几本教辅——好像是叫高中数学思想什么什么的。
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明白,谢峤自顾自地摇摇头。
夏徵清还是那副深沉的表情,许久,他道:“我如何相信呢?”
谢峤定定地看了对面的人几眼,未置一词,转身走了。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不用再去查监听设备的存在与否,夏家没闲到捏造假证只为……
为什么?谢峤假设了很多可能,都不成立。
然后,他又夹出一支烟在路边抽完了。
他本来烟瘾不大,可这几日烦心事太多这才控制不住多抽了几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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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祸发生的第三天,夏乐醒了。是被渴醒的。
夏徵桧一个飞扑上去,抱着被子一个劲儿地擦眼泪:“小夏,爸…爸不该…赶时间的……”
关云也在默默抹眼泪。
夏乐浑身都疼,嗓子眼快冒烟了。
靠,这几天都没人给她喂水吗?
她尝试张开嘴说话,可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无力地皱眉,试图阻止父亲公鹅般的刺耳哭声。
无用。最后还是医生进来查看夏乐情况提醒他们给病人喂水。
缓了大概有两个小时,夏乐觉得自己可以说话了。
一个字都还没说,她就觉得手臂一阵麻、胀、痛,随后连带着腹部的肌肉也是一阵疼。
与这些病痛做完斗争后,她虚弱道:“谢尧呢?”
声音太轻了,连周围的空气都带不动。
关云还算细心,发现夏乐的嘴唇在一张一合,便埋头去听。于是夏乐再说了一遍。
此时女儿问什么她都不生气,她高兴女儿还能说话,还能认得人,便回道:“在隔壁。”
见夏乐依旧是副不放心的模样,关云补充道:“你好好养病,不要担心。谢峤来了,会有人照顾谢尧的。”
谢峤是谢尧的哥哥,比谢天夷好说话,不会和爸妈闹矛盾。想到这里夏乐才放心了些。
夏徵桧站在另一侧背对夏乐收拾花束,关云坐在另一边握着夏乐没受伤的那只手说话:“疼不疼?”
“不疼。”夏乐回,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休息好久,“妈,我是出车祸了对吗?”
关云顷刻间又泪流满面了,哭着说:“我早就说了要给你配保镖,你偏不愿。”
她妈一哭夏乐头就开始疼了。她偏过头,看见夏徵桧正在把一束颜色清雅、造型经典的花摆弄成奇特的形状,于是她又把头转回来。
幸好关云不再哭了,夏乐问:“司机故意撞人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故意撞人的概率很低,所以夏乐单独把它列出来,只要以后谢尧身体不会留下后遗症其他的她都不想再追究了。
“敖家那个精神病,不知道发什么疯开车撞人。”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夏乐的大脑久久地处于一种宕机的状态。
应该是有什么坍塌了,要不然心怎么这样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过没关系了啊,她进监狱了……”关云哽咽地说,后面的话夏乐想听也听不见了。
她急切地寻找一切蛛丝马迹试图去证明是自己哪里得罪了敖成芮,才引得她报复。
可是,找不到。
找不到。
所以是为什么?
这种莫名其妙被刺的感觉实在不好受,震惊之余是愤怒。
夏乐閤眼调整心情,不断告诉自己杀人犯法杀人犯法。良久,她紧张地问:“谢尧情况严不严重?”
“妈不清楚。”关云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夏乐,“不过谢尧现在还没醒。”
夏乐当即起身想去找谢尧就被关云拦住:“不准去。”
夏乐的狠话还没放出来,关云却道:“你这几天乖乖养好你这只手,要是养好了你怎么蹦我都不管你。”
“我只是去看看谢尧。不会再弄伤手臂了。”
“不行,听妈的话。你这手臂再磕着碰着都会留下后遗症,马虎不得。”关云把夏乐喝完水的纸杯扔进垃圾桶,拿出手机回了条信息。
“妈,如果车祸的时候不是谢尧护着我现在醒不过来的不止谢尧一个。”话本来就令关云惊讶,夏乐的语气又是如此严肃,让她不得不沉默许久才恢复正常神色。
“哎,你去吧。就在隔壁,右转。”关云最终还是妥协了。
于是,夏乐吊着打了石膏的手往谢尧的病房走。
推开门,夏乐的心蓦地被纂紧。
谢尧脑上缠了绷带,静静地躺在那儿。
病房很大,一个人就更显得空旷。窗帘半遮半掩,一部分火烧云的霞光溜进来,照得墙壁暖洋洋。
她见过不说话的、虚弱的谢尧,可都没有现在安静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的谢尧让人升起害怕失去的强烈感受。
这时,病房里洗手间的门被打开了,谢峤从里面走出。
夏乐回身与他短暂地对视,她很快打破沉默:“谢峤哥。”
谢峤脸上没有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夏乐醒来就一定会出现在这间病房似的。
“嗯。”谢峤看了眼夏乐的手臂,问,“医生怎么说。”
其实夏乐也不知道医生是如何说的,她胡诌道:“没什么大事。养几天就好了。”
“坐吧。”谢峤拉来一把椅子,自己却坐在离病床很远的沙发上。
夏乐坐下来后,又觉得不够近,起身把椅子往前移再坐下。
谢峤没说什么,只是把窗帘拉开了些,站定,面向窗户道:“夏乐。”
夏乐抬眸看他,即便是一个简单的背影,也能从中看出谢峤的疲惫与心不在焉。
“知道出车祸的原因吗?”
尽管这个问题确实该问,但夏乐还是从两句话的间隔中分析出这并不是谢峤想问的。
“不知道。”夏乐说,“也不想知道。”
谢峤愣了下,视线投得更远,落到了一座大厦上。
“谢峤哥,你不是想说这个话题吧。”
谢峤轻笑几声,重新坐到沙发上。大概过了三分钟,他道:“嗯。我的确有别的话想告诉你。”
夏乐猜测可能是些不好的话,做好了心理准备等待谢峤的下文。
“警方在车祸现场发现了监听设备。”谢峤十指交叉撑在额头上,很累的样子。
完全没猜中。
怕夏乐没理解,谢峤补充道:“就在林肯车里面。”在其中一只玩偶里面。
夏乐缓了好一会儿,僵硬地点头:“哦,我知道了。”
空气陷入沉默,夏乐看向谢尧,在心里一点一点地把情绪消化。
说不生气肯定是假的,但生气的点并不在于谢尧为什么监听她,而在于他不信任自己,不信任自己会对他全盘托出。
她有脑子,想想便知道谢尧监听自己是因为自己拒绝了医生——放心不下罢了。
傻哥哥。
谢峤很意外地问:“你不生气?”
“生气。”夏乐眼神仍黏在谢尧脸上,“气他不信任我。”
谢峤深深看了眼夏乐,女孩长长的黑发披在肩上,前额的短发遮挡住部分眉眼露出线条流畅的下半张脸。
天快黑了,夏乐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小时。
但她还是觉得时间真快,不过是窗外响起鸣笛声17次、鸟啼叫了23次、窗帘翻动了9次、护士来了3次。
夏乐和谢峤隔着一个谢尧都各自揣着心事静静坐着,一直到夏徵清敲门来叫走夏乐。
“小夏,过来吃饭。”夏徵清手上还提着一个饭盒,夏乐知道那是给谢峤哥的。
夏乐点头答应,最后再看了看病床上方谢尧挂的药水便回到自己的病房。
待夏乐出去之后,夏徵清提着饭盒走到沙发前方:“将就吃吧,肯定不如你那五星酒店的晚饭好吃。”
谢峤靠在沙发上懒懒地看他,他订酒店本来就是为了洗个好澡,医院这么大点卫浴间洗得难受死了。
“没想到夏先生这么善良,还免费给谢某带饭。”
“我可没说是免费的。”夏徵清居高临下地与谢峤对视,在对方即将开口怼人的下一秒笑道,“骗你的。”
谢峤噤住话头,慢条斯理地打开饭盒,一点儿不客气地边吃边点评:“这虾剥得太丑。”
“青菜太多了。”
“卤牛肉味儿太淡。”
“汤太烫。”
……
不知道点评到哪里时,茶几斜前方下的那双脚终于挪步离开了,再然后就是一道不轻不重的关门声。
霸王龙终于走了,谢峤终于能舒心地安静吃顿好饭了。
吃完饭,谢峤去六楼探望张叔,顺带提了一个果篮,下面还塞了一沓现金。
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的妇女正细心地为张叔擦拭手臂,蜡黄的脸上挂着许多泪痕。
虽然门敞开着,谢峤还是轻轻敲门,问:“阿姨,我能进来么?”
那位妇女放下手帕朝他走来,神情还是很悲痛的:“你是谢尧的哥哥吧。”
“是。”谢峤得了准许才迈步进入病房。
张叔因为抢救及时暂时脱离了危险,但何时醒来还是个未知数。
谢峤把果篮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对阿姨道:“阿姨,很抱歉发生了这样的事。”
“唉,叫我王阿姨吧。”王阿姨把手帕放进脸盆里清洗,再拧干给张叔擦拭脸庞。
谢峤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斟酌措辞后他再次开口:“王阿姨,住院的所有费用我们会联系敖家支付,然后您照顾张叔所花费的人力、物力我们家会承担。如果您有工作要忙,我可以帮张叔雇佣一位护工。”
王阿姨听完谢峤说话,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发生这种事也不是你们能阻止的,就当我家老头命不好。”她又把手帕重新放回脸盆,手搭在脸盆边沿,“不过,有另一个小伙子和我说他来包所有费用。”
谢峤脑中滑过一张人脸,随即接话:“王阿姨,这些费用还是我谢家来承担吧。毕竟张叔还签了合同不是。”
王阿姨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是看谢峤的样子比之前来的小伙子更严肃更正式便点头说好。
谢峤特意交代了几句话给张叔的主治医师就坐电梯下楼了。
夏乐还是会每天都来谢尧病房坐上五六个小时,经常会趁着谢峤不在去拉谢尧的手。一边摸一边说:“小谢哥哥,你好久醒过来啊。我想你了,起来和我说说话吧。”
谢峤碰见过三次,每次都会站在门外发个十几分钟的呆再故意弄出点声响开门进去。
一个躲得快,一个装得像。
可是夏乐后来就不躲了,就当着谢峤的面拉他弟弟的手。
周天,夏乐带了一束花来隔壁。谢峤还帮着夏乐裁剪并插进花瓶里。
“叩叩叩——”敲门声突兀响起,夏乐第一时间去看谢尧的表情,没有被吵醒的倾向才松了口气。
又后知后觉吵醒了才好。
敲门的人是夏徵清,夏乐看清来人便继续专心插花。
却听谢峤问:“这位是?”
“宋许白。”这三个字对夏乐的冲击很大,左手本就不灵后,因为这个名字手里的剪刀错位剪掉了一个花骨朵。夏乐放下剪刀,转身看去。
她不知道宋许白为什么用一种类似怜悯的眼神看她,她一听见、一看见宋许白就会想起敖成芮,这对一个独立且完整的人来说实在不好。
夏乐尽全力去压制内心因为敖成芮牵连到宋许白头上的那点怒火,平静地与他对视。
不过数秒,宋许白就避开目光扭头看向另一侧。
夏乐没说话也没做多余的表情,同样移开视线。
两人站在原地,没有要踏进病房的意思。夏徵清先是看了眼谢峤,再对夏乐说:“小夏,你同学有事找你。”
“好。”夏乐放下花,答道。
在医院的走廊尽头,夏乐停下脚步:“宋许白,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宋许白应该是刚放学就过来了,身上还穿着C市七中的冬季外套。
“夏乐,我很抱歉。”宋许白一开口就丢给夏乐一个炸弹。
“抱歉什么?”夏乐反问。
夏乐的眼睛很干净,这时却不同往日的神采,透出一点无神。
当真真正正站在夏乐面前的时候,宋许白才发现现实比想象中排练过的无数次的场面都更难以平常心面对。
不等他回答,夏乐继续说:“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可抱歉的。我方才第一眼见你的时候,竟然有迁怒于你的想法。”
夏乐深吸一口气,说:“是我该对你道歉才是。而且你也是这场车祸的受害者。”
此时宋许白露出疑惑的神色来,夏乐微笑着解释:“我小叔叔昨天和我说了,车祸那天是因为你来得及时我们三个才能脱离险境。”说到这里,谢尧一身血的模样再一次令夏乐感到后怕,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宋许白默默把窗户关严,嘴巴微张是想说些什么的,但还是忍住了。
夏乐注意到了宋许白的贴心动作,道:“谢谢。”
宋许白垂眸看她,说:“没什么。”
夏乐接着说:“宋许白,我对感情这类东西是很敏感的,之前敖成芮跟我说你喜欢我,我不相信。”
她停顿了下,看向窗外,继续道:“现在我信了。”
没有人会冒着被疯子报复、被车撞死的风险特意请假来跟踪她以确保她的安全。现下回忆过去模糊的片段,夏乐不能记起什么,但人类独有的情感是不用说、不用问也能体会到的。
这段话夏乐说出来时,觉得好受不少,就像是心里的大石头终于分裂成沙砾,不再占据空间,那片地方就突然开阔起来。
可这对宋许白不一样,他要说的话被夏乐抢了先,首先是无措突袭了他,再然后是全身发麻发烫,彻底乱了他的思维。
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
于是,他就傻乎乎愣在原地,声音发着抖重复道:“是,我喜欢你。”
夏乐被他逗笑,往后退了半步,很郑重地对他说了声“谢谢你”。
夏乐用三个字结束了宋许白两年的暗恋。
宋许白从没觉得北方的空气这么干涩过,他眨了眨眼睛,学着夏乐的语气:“没关系。”
两人相对无言了会儿,宋许白主动道:“那……祝你在新的学校能过得开心。”
宋许白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衬得夏乐眼里的茫然更甚。
“什么?”夏乐问。
“方老师说你今年准备出国留学,然后……”然后我觉得我应该来向你表白,要不然就可能再没有机会了。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如天堑,他以为这道坎由出身决定,事实上却是由夏乐决定。
跨或不跨主动权始终都在夏乐手中。他与夏乐错过并非身份地位的悬殊,而是时间地点的交错。
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夏乐爱了也只会爱到底、爱到死。
就算有如果,谢尧依旧会是夏乐的第一选择。
对话暂停,夏乐推测出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道:“可能是我爸妈不想让我出车祸的消息被四处传播吧。”
宋许白不太理解,但还是点了头。
窗外一片星火,天黑了,人们都回家了。
“你…是司机来接还是打车回去?”
“坐地铁。”
“奥。”夏乐不好意思地笑笑,“要不我叫司机送你?现在会不会是晚高峰?”
“不用了,我还是坐地铁吧。”宋许白婉拒道。
两人点头作别,夏乐目送宋许白进入电梯,直到电梯门关闭,宋许白才敢抬头向夏乐站着的方向看去,可惜只是与反光的电梯门里的自己对上视线。
对于很多人,与喜欢的人并肩而立都会是一种奢侈。
一个人心不在焉地走到地铁口,宋许白才想起来没有问问夏乐的手如何了。他准备掉头却又止住了脚步——找不到理由,也没有身份。
算了,谁的人生没有遗憾。
他抬脚往前走,心里依旧免不了一场寂寞。
今晚的夜确实黑得彻底,昏黄的路灯照不出归家的雀跃。人潮涌动,宋许白隐入其中。
但今后终于摆脱了敖成芮的疯狂追求与控制,失去了一些东西可是又迎来了新的转机,人不能贪心。宋许白默默在心里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