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个三年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5章 冲突

谢尧听了夏乐的话,第二天就给夏乐办出院手续。

不过,谢尧坚持要让夏乐回家休息一天,态度强硬得就像上次夏乐坚持要让谢尧住酒店午休一样。

夏乐只觉得天道好轮回。

住院大楼东门,倪葙特意来给夏乐说再见。

“妹妹,记得要多吃点饭哦。”倪葙今天没穿白大褂,着一身薄布料的小香风。

夏乐不会一两天就和别人熟络起来,面对倪葙她还是礼貌地点点头,并提醒道:“小心别感冒。”

倪葙笑着回她:“姐姐这可不是要风度不要温度,今天姐姐的初恋约我吃午饭呢。”

初恋啊,夏乐又冲倪葙微笑并点头。

倪葙双手抱胸,绕着夏乐转了一圈,最后狐疑道:“有时候我都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讨厌我。”

“没有。”夏乐赶紧解释。

女孩紧张的小表情逗乐了倪葙,她捂嘴笑:“我知道。”

两人的对话很快结束,谢尧拎着一袋东西朝夏乐走来。

终于肯穿厚点了,夏乐满意地把谢尧全身上下都看个遍。

“走吧,回家。”谢尧低头对夏乐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夏乐没来得及做出回应,注意力就被身旁的倪葙吸引了去。

倪葙正朝远方大力挥手,脸上的兴奋如何都盖不住。夏乐顺着倪葙招手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手捧鲜花的少年站在对面马路笑着回应倪葙。

而此时倪葙已经顾不得形象管理,飞奔向她的初恋。

按理来说,倪葙的初恋不该用少年二字来形容,可即便遥遥看去,那张脸还是溢满了青春气。

谢尧环住夏乐的肩,酸溜溜道:“不准看他。”

夏乐转过头对上谢尧明亮的眼睛,是灰蒙蒙的天也遮不住的亮。

醋味儿浓得呛人,她可不愿让自己的宝贝儿变成大醋精,于是搂住了宝贝儿的腰,踮起脚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直到鼻尖快要相触,才故作神秘地说:“别人我看得再多都会忘,但你的模样我会永远记住。”

在夏乐手抚上他的腰肢时,血液就已经加速流动了。谢尧完全招架不住,脖颈一片全是红色,所幸穿的高领毛衣夏乐看不见。

谢尧按住夏乐的肩,让她不用疲于踮脚。

他先是安静地看了会儿夏乐,再拉起夏乐的手揣进口袋,手指轻轻地在女孩手心划了下。

夏乐不明白,但也由着谢尧握住她的手往医院大门口走——张叔会在那里等他们。

今天起了薄雾。

我和谢尧经过了从住院楼通往医院大门道路上的第四棵树。

人不多,这条路上只碰见了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还有一辆救护车。

快到医院门口了,谢尧还没有跟我说话。

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一定心有灵犀,因为谢尧下一秒就和我说话了。

“乐乐,你突然说情话,哥哥招架不住啊。”谢尧面上浮现的是惭愧又幸福的笑,眸里映出一个看呆的夏乐。

绝对不是因为夏乐爱颜,纯纯只是因为谢尧长得太他妈惊艳卓绝了,谁看了都会屏住呼吸以此接受美貌的洗礼。

“怎么呆呆的?”谢尧用另一只手戳戳夏乐的右脸,揣兜里的那只手做恶似的捏了捏夏乐的指尖。

夏乐从她哥的绝世容颜中抽离出来,淡淡道:“我忍不住啊。”

两人并肩前行,步调一致,一步一步走进光里。

雾什么时候散的夏乐并不清楚,湿滑的路面反射出微弱的太阳光。夏乐的视线从谢尧的鞋尖游离到他的薄唇,之后她听到唇的主人说:“什么时候学会的?”

夏乐补充并理解为:什么时候学会对哥说情话的。

“我无师自通。”

“……好吧。”

车上,谢尧接了好几个学校老师打来询问情况的电话。

一一礼貌回话后,谢尧挂了通话把手机收进外衣口袋里。

这时,他发现放在脚边的白色纸袋不见了,视线往身旁移——夏乐腿上正是那个白色纸袋。

“这是什么?”夏乐把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问谢尧。

三只小熊可可爱爱地躺在纸袋上方——这些玩偶谢尧在夏乐醒来前把它们都收好了。

“你的十二岁到十四岁的生日礼物。”谢尧看起来有些不自然,夏乐觉得他在紧张。

可这种时候她没时间探究这些,全然被震惊和欢喜冲昏了头脑。

夏乐12岁那年,谢尧没来得及陪夏乐过生日就逃离到了国外,两人全年断联。

13岁那年,全年断联。

14岁那年,断联七个半月。

欣喜之外,夏乐随口问:“三年的生日礼物都是小熊吗?”

夏乐的注意力全被这三只造型各异、做工精良、材质柔软的小熊吸引,没察觉到此时谢尧神色的变化。

“不喜欢吗?再补……”

“不,我很喜欢。”像是怕谢尧怀疑她对这三只小熊的喜爱似的,夏乐发傻一样亲了每只小熊。

空气沉寂了很久,突然,两人都闷头低笑。

车平稳地开着,驶在回家的路上。

清晨十点,阳光开始热起来,穿过车窗在夏乐腿上的三只小熊投下暗了几个度的光。夏乐仍然沉浸在喜悦中,周身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心脏被幸福塞得太满,以至于驾驶位上张叔低声地暗骂夏乐都没来得及听清,就被谢尧一只手扣住后脑勺,一只手遮住视线狠狠摔在车底座上。

那瞬间,夏乐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压成碎片了,接着是一阵天翻地覆、天旋地转的抽离感,也许是因为谢尧始终牢牢护着她,也许是谢尧身上的清香将她全部包裹给了她迟到五年的安全感,所以她没感受到很致命的晕眩,还想着如何挣脱谢尧去加深这个不算拥抱的拥抱。

但肺里的空气逐渐稀薄,她想要张嘴呼吸获得更多的氧气,却感受到车外部正在被猛地撞击,不小心咬破了舌尖,血腥味刹那间蔓延在口腔。

没等她奇怪咬破舌尖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血腥味,另一种感官就接受到了更为激烈的轰炸——是一种灼烧感。她的背部就像是在被烈火炙烤,一刻不停地要将她吞灭。接着,谢尧在她身体上方发出一声闷哼。

不对,不对,不对!是出事了!夏乐惊恐地掰开谢尧捂住她双眼的手,在看清环境之后,嗅觉也变得灵敏。辨认有些东西对夏乐来说仅仅是一秒钟的事,她口腔里的血不是她的,而是谢尧的。

夏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大的力气——她用手顶在谢尧肩上把人支起来,在迅速活动双腿坐起来一些,最后半抱着被血遮住半张脸的人,那些血在谢尧脸上在夏乐眼中格外刺眼。

根本来不及崩溃,她一抬头就看见了驾驶位上伤势更为严重的张叔和畸形可怕的车门。

短短几秒钟,夏乐被迫接受了很多事实,譬如他们出车祸了,譬如车上三人除了她受了点刺激和擦伤之外,张叔和谢尧都有些意识不清。

事情发展得太快,夏乐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车厢里的空气逐渐变得滚烫,怀里的人缓缓睁开眼,夏乐一只手捧着他的脸颊倾耳去听,并且神奇地自动屏蔽掉一切金属破裂的噪音。

她听见他说:“乐乐,我爱你。”

不,不,现在不可以说这种话。夏乐压下脑中的轰鸣声,挣扎着去寻可以逃出去的出路,突感手臂被人用力拖拽——有人正试图救她。

人的求生意识是时时刻刻存在的,夏乐虽然没有反应过来,但身体却十分急切地配合那人的动作。

“出口”边缘有很多尖刺,是那种不论如何小心都无法避免的尖刺。夏乐一点疼都没感受到就呼吸到了车外的空气,她又迅速从硌人的高速公路上爬起来去拉谢尧。

并口齿不清地对救她的人说:“救张叔!救张叔!”

好像是有人在阻挠她,但夏乐置若罔闻。夏乐脱下外套包裹住谢尧的头颅,动作迅速又慌张地先把谢尧上半身拖出来,她左手托住谢尧的肩颈,右手抱着谢尧的双腿任那些沾着血的尖刺再一次扎进她的骨肉,尖刺随着动作在夏乐的右手臂划出一条骇人的血口,这一刻再次失去谢尧的恐惧战胜了失去右手的恐惧。

没什么比失去爱人更令人胆寒和惊惧。

车应该快爆炸了,因为空气中出现了火焰吞噬皮革的声音,夏乐咬着后槽牙把谢尧抱起来,平时埋怨谢尧太瘦这时却无意中减轻了夏乐手臂的承重,她颤颤巍巍地朝远方走,觉得应该不会受到爆炸波及了,又忍着全身的疼痛把谢尧放在路边。

附近停了很多车,应该都是怕前方出事的车爆炸。

但车上还有张叔,夏乐的视线浑浊不清,脑中也全是耳鸣声。

更可怕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是走过去的还是爬过去的,但下一秒失重的无措就席卷了夏乐——有人将她横腰抱起,她下意识地想紧紧抓住那个人的衣服,因为实在无力又垂在空中。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一桩桩一件件又惊又喜,击得夏乐晕头转向、心力憔悴、凄入肝脾。

两辆救护车一前一后进入市医院,谢尧和夏乐在同一辆车上。

谢尧头部受到撞击,后背有多处细小伤口,基本都是玻璃渣飞射进去形成的。夏乐最严重的伤就是右手臂上那道骇人血口,一旦没疗养好必定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而张叔,脑部受重击、腰椎压迫性骨折,几乎去了半条命。

医护人员迅速组织手术,随行的人被拦在手术室外。

走廊上不断重复电话接起又被挂掉的“嘟——”声,大概是过了很久很久,空旷的手术室外挤满了人。

“宋许白,你跟老师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今天不是有事请假了么?怎么突然碰上车祸,又正巧是夏乐和谢尧?”方明过年长的肉短短两天就都消失了,他现在情绪激动,说话的语气算不上和善,满身的愤怒因子就快要挣脱皮肉的限制逃逸到寂静的空气。

周围的人都在朝这边看,跟方明一起来的有前几天闹出事的调皮孩子的两位母亲,她们站在一旁不敢上前说话,内心万分担忧和愧疚。

人群中还有两位警察,他们是来找宋许白录口供的——宋许白像是知道会发生这场车祸,所以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到达车祸现场。

所以方明问的话都算隐晦了,但谁也不想把蓄意杀人的帽子不问缘由地就戴在一个未成年人头上。

这都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宋许白无证驾车迫使肇事车辆减速,这才没造成更严重、更无法想象的后果。

两位警察走到宋许白身旁,其余人自觉地让出道退到一旁心有余悸地看着。

宋许白面色苍白,看起来比任何人都疲惫,他的手臂上同样有一道不浅的伤口。

一位高高胖胖的男警察问他:“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其他人都被另一位女警察驱散了。

“不用了。”宋许白拒绝得干脆,只敷衍地抬了下手臂,其实眼神根本没往上面看,女警察都观察到并记在心里,她没有干涉宋许白的决定,领着人往安静的地方走。

宋许白坐在一排光亮冰凉的椅子上,两位警察坐在他的对面,男警察腿上摊着本子,女警察则负责询问相关问题。

“你认识肇事车辆的主人吗?”

“认识。”宋许白捏了捏眉心,那股子厌倦感再次出现了。

……

把整件事梳理清楚花费的时间远比两位警察预估的要短。

从宋许白口中,他们得知这场蓄意谋杀就是某个人爱而不得为泄愤而做出的愚蠢至极、目无法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狂妄行为。

而那个人此时正在警察局接受审问。

两个警察录完口供又给了张罚单给宋许白后就动身回警局了,并未多留。

待人消失在电梯里时,宋许白才无助地任由自己跌在地上,用两只酸疼的手抱住膝盖,再把脑袋埋进去,大口呼吸。

这条走廊他来过不知道多少次,弟弟的病房曾经就在这层楼拐角的另一处。

命运爱戏弄人,而且专挑熟人戏弄。

现在无论他睁眼还是闭眼,脑海里始终无法消散的就是敖成芮狰狞可怖的表情和恶毒尖酸的话语。

——“宋许白!我要你永生永世都忘不掉我!无论是过去、现在亦或是未来,你的眼里、心里都只能有我!”

——“宋许白!你讨厌我?好,好!我一定要把夏乐杀了!杀了!跟她有关系的人都杀了!!一个不留!!!”

——“我救了宋许霄,也救了你!”

——“你到底还要我怎样?你不满意我哪点,我马上改!”

——“你看看我,看看我好吗?”

——“宋许白,我求你…我求你看看我……”

宋许白不得不承认,现在,敖成芮确实成功了,他不论睁眼闭眼心里都是她了,只是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恨。

爱不能是一个人的满腔热血,也不能是一个人的无奈妥协。不管占了哪一方,最后的结果都一个样。

得不到的、握不紧的、抓不住的,都会教人在一次次尝试中学会放弃,管你家财万贯、管你钟灵毓秀,管你以为真爱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