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王晓清
发光的台灯女士，携卷着无数与她相连的人头灯，朝上飞窜而去，再度隐遁于灵界的虚无长夜。
无比恐怖的灵视就此中断，让袁曦亲历了过去某个房间的租客在灵界确定无疑的死。
袁曦的双眼重新浮现了灵光，变回了瑰丽的幽蓝，呼吸、心跳纷纷回归，挣脱了灵视，同时也脱离了假死状态。
清醒地瞬间，她就把口鼻捂得更紧，用手指将自己的双眼也紧紧按住，确保不会有一丝光照进她的眼帘。
男子的经历已经告知了袁曦，只要看到光，就会被发现，被发现了就一定会死。
人头灯们还恋恋不舍地在屋内尽情巡游，仿佛进行着某种恶趣味的游戏。
咚咚咚咚，延绵不断的敲击已经充满了整个卧室，有的在天花板，有的在墙头，有的在地面。
哪怕已经紧闭双眼，仍然有迷幻的光游荡在眼皮之外，无孔不入地想要渗入视线内，袁曦并不确定这会不会导致自己被发现。
但她只能把眼睛闭的更紧，把呼吸压得更低，然后寄希望于完全未知的命运……
咚，咚，咚，有东西沉沉地撞在衣柜上，有人在用额头撞着衣柜。
咚，咚，咚，有东西在床上上下弹跳，似乎是觉得太无聊，在自娱自乐地解闷。
咚，咚，咚，有东西不断用自己的头狠狠撞在墙壁上，甚至能听到血肉四溅的声音。
摇曳的光黯淡了些许，听到此起彼伏的，各种人失望的叹息声。
“看到了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问，是那个死去的男人的声音。
“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
很多个声音来自男女老少，异口同声地回答。
“真无趣，回去吧。”
男人咯咯笑着。
“林哥，我们走，这里真闷~”
“莉莉”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窗外飘来。
“来了来了，灯在等我们呢。”
男人也应声温和地回答。
“回家。”“都回家。”“走吧。”
于是咚咚咚的敲击声与滚动声开始远去。
致命的危机感在袁曦的心底终于渐渐淡去，眼帘摇晃的光似乎没有那么强烈了。
但她仍然不敢放松，仍然始终紧闭着双眼捂住口鼻，保持静止。
过了足足五分钟，咚咚咚，卧室内居然再度响起了人头敲击的声音。
居然还有一个留在屋里？果然是在等她们放松警惕吗？
仅仅只响了几下，这声音就再度消失。
又等了十分钟，咚咚咚，又冒出一个人头百无聊赖地在屋内弹跳。
“好无聊啊，我在期待什么？”
柜门外响起某个孩子稚嫩的自言自语。
这一下袁曦更不敢出去了，谁知道屋里还会不会有人头灯留下来继续钓鱼？
不知道藏在床底的另一个女孩现在是否还活着，但袁曦从头到尾都没听到床底下传来任何动静。
看起来她应该藏得要比自己更好。
又等了足足半小时，袁曦终于已经濒临极限了，与一具没有头颅的腐烂尸体共处一室快一个小时，再这样硬扛下去，袁曦真的会吐出来了。
更重要的是，下半身按捺不住的尿意，黑暗中，袁曦的小脸涨红。
她有些后悔了，之前在烧烤摊里，她喝了几杯凉茶。
变身之后，她甚至一次厕所都没上，虽然不愿直面这样的事实，但袁曦非常清楚，她迟早必须要过这一关的。
谁说美少女不需要上厕所的，反正她还需要。
再憋下去，她迟早会在这见鬼的衣柜里尿出来的！那样更羞耻！
该死，但偏偏是在这里，在这要命的灵界！
就在袁曦下定决心，不得不从衣柜里爬出来，要找地方解决内急之时。
衣柜外某人令人放松的声音终于恰到好处地响起。
“呼，太要命了，难得出门就撞上这群灯泡开会！”
“没事啦！小妹妹，如果你还活着，可以出来了，它们都走了，灯泡们也不是从早到晚都有闲情逸致在灵界巡逻的，毕竟它们的主人大部分时候都很清静。”
眼镜少女轻快的声音响起，现在她似乎没再刻意压低声音。
袁曦连忙推开衣柜，由于推开的动作过于匆忙，朝前居然直接扑进了站在衣柜前的少女温软的怀中。
“不用怕不用怕，乖孩子，没事了没事啦，你做的很好。”
眼镜少女温柔地顺势将袁曦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里面有死人，你知道吗？一个没有脑袋，几乎完全烂掉的死人！”
袁曦不敢再回头看那具衣柜里的尸体哪怕一眼，她觉得自己身上的气味一定很糟糕。
但这个眼镜少女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将自己抱在怀里，难道她对这种情况早就习惯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挑床底啊，这个倒霉鬼是这座房的上一任主人，看来你和他相处的很愉快。”
眼镜少女坏笑着说。
“你早就知道还让我躲进去？”袁曦失声问。
“没办法啊，毕竟卧室里也没别的地方能让你藏身了，至少现在你还活着，就没必要纠结那么多了，不是吗？”
“我们可在灵界啊，这是死者与鬼神的国度，死人是我们最该习以为常的东西，也是我们可以预测的未来，稍有不慎，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
“不论你是新生的孩童还是垂暮之年的老人，只要无法接受这一点，你就不可能在灵界活下去。”
少女阴郁的声音在袁曦耳畔响起。
“能松开我吗？”袁曦的脸又涨红了。
“抱歉抱歉，你抱起来的手感太好了，身上这股又臭又香的奇特滋味真是让我欲罢不能~”
少女咯咯地笑着，应声松开了袁曦。
“已经不害怕了吗？你比看上去要坚强的多呢。”
“厕所。”
“嗯，你说什么？”
“我说，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厕所吗？我已经忍不住了！要出来啦！”
羞耻心让她低下了头，袁曦破罐子破摔地说。
五分钟后，孤门公寓灵界3单元楼302房间的厕所。
相较袁曦自己的房间几乎变成阴间的厕所，这里的一切居然看上去还十分正常，沾了一些灰，暂时并没有发现其他更古怪的东西。
厕所内的贴顶灯也能正常打开，就是光时闪时灭的。
甚至自来水还是通的，马桶都还能冲，灵界的自来水又是来自哪里？冥河忘川吗？
小脸微红的袁曦，坐在厕所玻璃隔间的马桶上，裤子已经脱了一半，蓄势待发。
“好了吗？怎么拖拖拉拉的，跟初中的小女生一样。”
少女站在隔间之外，一脸不耐烦地盯着袁曦。
“你盯着我怎么出得来呀！这跟是不是女生有什么关系？”
袁曦二十四年的短暂人生里，鲜有如此刻这般的尴尬体验。
变成了女孩子，有生以来第一次上厕所，居然是在灵界的马桶上。
而且还被一个双十年华的妙龄少女就站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她嘴上虽然在催促袁曦，但似乎十分欣赏袁曦的难堪表情。
“你真的确定不要我盯着？切，不看就不看，多稀奇啊，我不看小心被其他东西盯上。”
少女背过身，双手抱在胸前，一直走到厕所门前，离开前，回头叮嘱了袁曦一声：
“一个人上厕所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怪事，都不要理会，尤其不要回应任何人的搭话。”
随后便将厕所门关上了。
什么意思？少女最后的话语弄得袁曦满脸问号，上个厕所都心神不宁。
一个人呆在厕所里，哪怕四周的景象都十分正常，袁曦仍然感到紧张起来，她有点后悔没让少女也呆在厕所里陪她了。
但没人盯着，终究还是让袁曦自然了一点。
双手按在膝盖上，逼迫自己熟悉这种新的上厕所方式，很快她听到下面响起水声，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了一些。
都出来了，至少没发生最糟糕的情况……
“真是讨厌的感觉呐，难道以后都要这样了吗？”
袁曦一脸悲愤地自言自语，明明不久之前她还是站着放水的猛男。
放完肚子里的存货，并没有兴趣看马桶里的景象哪怕一眼，袁曦按下冲水键。
随后掏出随身从外界带进来的卫生纸，一脸羞耻地开始擦屁股。
明明都是每天必行的吃喝拉撒，一旦换了一具身体，来到如此诡异的灵界，给自己的感觉似乎都变成了无比煎熬的挑战。
她要过多久才能习惯这种事？她真的能习以为常地一直当一个女孩子吗？
果然还是要找到变回去的办法，她永远都无法习惯的，就在袁曦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时。
“嘿，兄弟！能借张纸吗？”有人焦急的问候声突然从隔壁响起。
愣了愣，袁曦低头看向自己手头的卫生纸，下意识地想要从隔间下递给隔壁。
在厕所里有时是会遇到这种事的，总会有人来的太急，忘记带纸，迫切需要他人的援助，袁曦是不介意伸出援手的，毕竟不过举手之劳。
然而就在纸递出一半的时候，袁曦的手僵住了，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在公厕，这是独间的马桶隔间啊，哪里来的隔壁？
“兄弟，难道你也没纸吗？我等了好久了，真的很需要江湖救急……”
隔壁的男子声音显得有些沮丧。
而且谁是你兄弟啊！而且这个男人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墙壁里面吗？
袁曦掏出白渊手机，毫不意外地看到手机屏幕又开始跳起鲜红的颜色，感知到了异常的敌意。
红点居然真的就在本应是墙壁的内侧跳动。
袁曦抿着嘴唇，那个至今仍未告知自己名字的少女刚刚才叮嘱过她，绝不要回答任何人，她怎么可能搭理这个家伙？
“兄弟，我知道你肯定有纸的，如果你不借我的话，我就自己来取了哦。”
隔壁响起男性阴沉的笑声，给袁曦十分猥琐的印象，顺着声音看去，厕所的隔板最下层的缝隙，居然真的有一只干枯到皮包骨头的黑青色手掌，缓缓伸了出来。
指甲缝里沾满泥土和黑泥，正探向袁曦雪白的脚腕……
袁曦触电一般从马桶上弹了起来，也顾不上屁股究竟有没有擦干净了，逃也似的的提起裤子冲出了厕所。
“里，里面也有东西！”惊慌失措地抓住门口等候着的少女的手说。
“哦，果然你也听到了啊。”
少女却一脸此时平平无奇的的表情。
“你早就知道有东西？”
“在灵界哪里会没东西呢？我之前都告诉过你，不要一个人上厕所哦。”
“那位‘兄弟’，相较‘台灯女士’，实在是灵界里最人畜无害的存在了，只能躲在阴沟里，就算真的抓住了你，也要不了你的性命，最多是让你做几天噩梦，用手给你挠挠痒，让你发一下烧。”
“他找谁都会借纸吗？”
“没错，只要你别真的借他纸，什么事都不会有的，放轻松哦。”
轻轻拍了拍袁曦的肩膀，少女嘴角露出坏笑，她又开始愉快地欣赏起袁曦惊魂未定的小表情。
“好啦好啦，就在你刚刚在厕所里陪借纸君解闷的时候，我已经把这里搜刮完毕，我们该继续出发了。”
少女又十分自然地牵起袁曦的小手。
“等一等！你对任何刚见面的女孩都是这么自来熟的吗！”
“我只对看上去特别好欺负的小妹妹会这样。”
袁曦感到十分恼怒，逗她玩就这么有意思吗？
“名字。”
“嗯，什么？”
少女一脸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为什么出现在这个灵界？”
“查户口么？问题这么多……”
在袁曦坚持的目光下，她终究还是无奈地摊了摊手。
“好吧好吧，告诉你也无妨，王晓清，临杨大学建筑设计系大二新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和你一样哦，我租了这里的房子。”
“你也租了这里的房子？难道也是从那个满嘴谎话的房东——”
“没错没错，杀千刀的杨暗年，也是他租给我的房子，我租的房间是8单元303，住了一个星期，在家里遭遇了怪人袭击，我被打晕后，便在灵界醒来。”
冷笑着又一次说出一个袁曦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杨暗年已经不是第一次把人坑到灵界里来了？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我叫袁曦，我租的房间号是……”袁曦觉得她有必要也自我介绍一下。
“你是3单元402的，我早就认识你，你的大头照都在那扇门上贴了快一个星期了。我本来完全不相信世上会有人长成你这个样子，如今眼见为实，我只能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