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来人，上酒
“你还年轻，将来会走很多路、见很多人、经历很多事，得到很多，也会失去很多，但你要小心，有两点你不能丢弃，一个是初心，一个是良心……”
李慕白跪在地上，双手拾起这件破烂的道袍，想着老黄曾经的教导。
从他记事起，老黄好像一直是穿着这一件道袍，左袖早就被他当成了抹布，擦的全是油渍和酒渍，右边的袖口也被剑柄磨得掉了颜色，开线的开线，该打补丁的打补丁。
这老黄，为了图省事儿，在道袍上缝了俩口袋，一个装钱，一个装酒。
李慕白掏了半天，兜里也不过只有两文钱，和一个空荡荡的酒葫芦。
“师父，咱爷俩很久没喝一盅了。”
他轻叹一声，晃了晃酒壶，黄酒味儿透过皲裂的酒壶缝，直冲鼻腔。
“你还是这么爱喝黄酒，也好，倒也像个寻常百姓。”
结界已破，
偌大的河西竹寨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方圆二里地内，只有李慕白孤寂的身影，和那件破旧的道袍，随风倾诉。
“呀，那破罩子没了！”
“哎，宗主怎么跪下了？”
“那个狗老道怎么没了？那个大褂儿看着像他的。”
“你傻呀，那老道肯定是被咱宗主灭了呀！”
“我的亲娘嘞，真的假的？那老道好像比牡丹长老还要牛啊，咱们宗主也太强了吧！”
“你忘了吗？李宗主可是硬抗牡丹三招不死，这次碰上那老道能还手，肯定是展现了全部实力，只可惜被那破罩子挡了，咱们没瞧见！”
“有道理！”
“……”
魔教弟子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士气大涨！
魔教的长老们更是目瞪口呆，天下鼎鼎大名的剑九黄就这么殉道了？他们这么多长老都拿不下剑九黄，他李慕白凭什么？
牡丹早就站在结界外等候多时，她没有惊讶，没有质疑，当结界开启的一刹那，她就知道剑九黄必死，而逍遥九剑的精髓也一定传给了李慕白。
凭什么？
就凭李慕白是剑九黄的徒弟，就凭李慕白韬光养晦磨了八年的性子，就凭李慕白假戏真做带着魔教弟子死里逃生。
活该他受传逍遥九剑！
可那最后一剑，牡丹没见过，或许那是剑九黄传给李慕白的最后绝招，是比剑九更强的第十剑。
无论如何，
黄段生走了，
牡丹本应该高兴，她嘴角抽搐着，笑的却比哭还难看。
“你，就这么走了？呵……呵呵呵……负心汉……没根的野狗！！”
她只想胜过黄段生，只想要他的一句承诺。
作为十二花宫之一的牡丹，与其他长老放荡不同，她一直遵循着教规，若是被男人污了身子，要么嫁他，要么杀他。
年轻时，牡丹与黄段生初相识，她正在河边沐浴，却被黄段生偷走了衣服，被看了个满眼。
贴身衣物被男人抚摸，如同胴体被污。
牡丹羞愤难忍，怒斩黄段生一臂，谁知这道士不怒反喜，独闯合欢宗来去自如，临走时竟大放厥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天生剑九黄，采花赠美酒！”
或许此时此刻，唯一能理解李慕白的人，只有牡丹了。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李慕白怔怔出神，感觉身后有人这才猛然抬眼，来人正是牡丹。
“讲屁话没有用，我要让道盟也节哀！”
“……”
“剑九黄可有遗愿？”
李慕白笑了，他抬头望着牡丹，眼中虽布满血丝却已没了杀气，
“你和老黄很熟吗？”
“嗯。”
“你怎么证明？”
牡丹稍微愣了一下，点点头，后退一步，转身朝着众弟子一喝，
“来人，上酒！！”
合欢宗二十年的黄酒，这是牡丹一直带在身边的，黄酒是那一年酿的，她本想作为喜酒，可惜老黄再也没有来过。
这一等就是二十年，新酒变成陈酒，喜酒变成丧酒。
牡丹还是那般风姿绰约，老黄却已垂垂老矣，如今更是尸骨无存。
也罢，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过往。
我牡丹没有福气嫁你，
却有资格做你的对手，
此生，
无憾！
手下端来酒坛，走的匆忙，也就只拿了两坛。
李慕白一坛，牡丹一坛。
牡丹揭开酒塞一饮而尽，可李慕白却迟迟没有动静。
“怎么，你小子怕我在酒里下毒？”
“不，”李慕白摆手笑了笑，“你看这道袍上打的补丁，像不像一朵朵牡丹花……可能，他一直记挂着某个人……”
李慕白端起酒坛起身离开，留下牡丹与老黄二人在风中诀别……
黄酒，
微苦，
李慕白独饮半坛，剩下半坛，撒地敬天！
刚走了没几步，只听背后一声女人痛彻心扉的嘶吼，李慕白没有回头。
因为老黄曾嘱咐过他，朝前走，莫回头……
李慕白走过一排排尸体，脚踏寒霜雷土，径直走向一座坍塌的竹楼。
竹楼旁，只有一个昏迷的俊秀青年，还有他身边的俊俏丫鬟。
“你！你别过来！！”
欧阳倩掏出腰间短刀，双手握住刀柄，颤颤巍巍指向李慕白，声音颤抖而有力，
“你个魔头，杀了黄长老，道盟不会放过你的！！”
李慕白离开蜀山早，没见过这个丫鬟，她的修为也不过刚刚筑基，他自然也不会放在眼里，只是死死盯着张常胤，愣愣出神。
“你，你别想伤害少主！！”
欧阳倩突然发起攻击，李慕白没有任何动作，周身突然爆起一股剑气，直接将欧阳倩弹开三丈之外。
李慕白蹲下身子，按住老张手腕儿把了把脉，无碍，内力耗尽罢了，染上寒毒对于老张来说不叫事儿，睡一觉准好。
“魔头……把脏手拿开……”
欧阳倩受了颇重的内伤，此时手脚并用，嘴里含着血，爬着杀向李慕白。
“我杀了你！！”
“嗖！”一枚华阳针封住她的穴位，四下立刻清静了很多。
李慕白起身弹了弹手，回身转望合欢宗的方向，此时宗门已经火光冲天，看来金铃儿已经和道盟打起来了。
她一个人，
不见得是道盟的对手，我得帮帮她。
李慕白用脚踢开老张，朝他身下废墟翻找，果然找到了几枚穿云箭，红线，最高警戒等级，不愧是那老王八的亲儿子，不白疼啊。
可是张玄武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剑九黄来保护他儿子。
都说师徒如父子，老黄还是更看重李慕白，也相信李慕白绝不会伤害张常胤。
这个道理，李慕白得认。
现在张玄武的儿子在他李慕白手里，如果那老王八知道儿子出事，一定会分兵来救，这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金铃儿的负担。
“嗖——”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虽然天已大亮，但穿云箭的爆炸依旧绚烂夺目，声音更是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你们看，宗主又放穿云箭了！”
“啊，这，我们不就暴露了吗？”
“宗主到底想干什么呀？”
“你们几个别瞎叫唤，小李哥一定有他的理由，哦不，是我们必须听从李宗主的指挥，别自己个儿琢磨那些没用的！！”
“是，东哥！”
魔教弟子们稍有骚动，却也已经习以为常，一个个摩肩擦踵，准备再杀一波道狗。长老们却是平静许多，剑九皇都被他们杀了，好像道盟也没有很厉害。
可下一刻，李慕白平静的声音，传到魔教弟子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随我北伐，不得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