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私人之心
吴军山张了张嘴:“你把沙影帮干掉了吗?”
在治安与秩序弱小的地方,帮派便如同呼吸一样自然的存在。
沙影帮,如同沙影镇的第二政府,本地治安完全不是其对手,鲁托也没有维持稳定的军队。
“吴老师你知道的,这群人无恶不作,”路成思索一阵后道:“放心,我的清算非常干净,沙影帮的成员,与他们有深厚关系的人,总共1087人,一个都没有落下,痕迹也处理的非常好。”
吴军山眉毛跳了一下:“怎么处理的?”
路成知无不答:“我把他们埋在了鲁托大沙海里,他们的东西被我聚集起来一把火全部烧成了灰烬,什么都没有剩下。”
“……”吴军山陷入了沉默之中,他感觉把一条凤尾鱼丢入大海,数年之后,一头虎鲸冒了出来,硬说自己是当年那条凤尾鱼。
路成强调道:“所以,如果目标没有冲突,我可以提供一定的帮助,昨天,老师你对我说过‘适格者’这个概念对吧?”
吴军山心底有种奇怪的预感,随后点了点头。
林悠悠当时只说了‘他’,但这个‘他’是谁,此时吴军山隐隐约约有了感觉。
“适格者就是我,”路成把这消息公布了出去:“爷爷迟早也会告诉你吧,还不如我自己说。”
吴军山叹了口气:“我们长话短说吧,你已经知道沈丹与我们合作了,既然陈是你,这个秘密可以告诉你。”
路成竖起耳朵。
吴军山小声道:
“沈丹,实际上是一个鲁托人。”
路成怔了怔,大武那边来的负责队长,居然是一个鲁托人?
“确切的说,沈丹是一个返祖个体,他因为这一层身份,被大武吸收了过去,当年所有人都热衷于研究返祖个体,这份热情近些年虽然有所下降,大武也不再需要这种人,但价值仍旧很高,譬如说……”吴军山变得难以启齿。
路成试探着道:“宁地与宁海音对吗?”
吴军山点了点头:“我也不想算计两个孩子,但他们实际上很小就被联邦弄走,一直放在那个位置上,返祖个体稍加培养就是合格的驾驶员,并且假以时日就可以成为林飞那种角色。”
精锐级驾驶员,林爷爷是熔融深红的驾驶者。
“王国时期的鲁托并不缺人,但如你所见,我们这太过贫瘠了,”吴军山叹了口气,“这是个脏活,首先,我可以委托给陈,但我并不想交给你。”
路成皱了皱眉,低下头去,缓缓道:“吴老师,废土区的聚集地我昨晚看了一遍,这是一个净土,不择手段维持住这里是正确的事,这件事我会因地制宜的做,只要时机合适,与波特拉为敌不是问题。”
波特拉·巴雷特,他是安克雷奇观测矩阵的一部分,硬要说的话,他算是联邦第三轨道舰队,核心战力的一员。
“沈丹也是命途多舛,”路成补充了一句,他能明白这种感觉。
一个鲁托人,从小因身份被引渡前往大武,现在他作为外派人员,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与太阿军建立了联系,做着秘密的事情。
他不知道路成的来头,所以想把路成也拉来这里。
“人是很复杂的,”除此之外,吴军山什么也没说。
路成只是点了点头,他从没如此清晰的触摸这句话:人是很复杂的。
“要我把你的事情告诉林飞吗?”吴军山皱了皱眉:“嗯对,是林春良。”
“可以,但爷爷在做什么?”路成问。
吴军山解答了这个问题:“殿下与人革联进行了交易,打算让林飞以人革联为后盾,竞选议员。”
路成瞪大眼睛,这太令他惊讶了,爷爷打算成为一名议员?
鲁托旧王族的份量不言而喻。
或许这件事真能办成。
“自治特别行政区计划,”吴军山说出一个名词:“把沙影镇打造成一个特别自治行政区,就是殿下的主意,我是赞成的,然而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妥协后出现的产物。”
路成问道:“你们想要的是一片净土,而不是泥巴地?”
吴军山笑了起来,但他没表情,只是眼睛与眉毛有笑意:“你这个比喻很贴切,但你知道这件事最大的阻力是谁么?不是联邦,而是曾经的鲁托旧贵族,也是现任鲁托国家议会议长。”
路成知道这件事,他们是向联邦投靠的未元意识,这没让他感到意外。
“谁?”他确认。
“一位姓赵的旧贵族,他是一个古老的存在,未元意识泰阿教的成员之一,”吴军山煞有其事地介绍了这个人:
“鲁托的议长,赵天盛,林飞跟我说过,赵天盛是第四序列未元意识,吞噬量是四十万左右,光是这样一个存在,便强大得令人感到绝望,你要找的李真元也是他的下属之一,更具体的你向林春良了解去。”
路成陷入沉思之中,他并没有放弃的打算,只是在衡量局势。
不论李真元背后站着谁,路成对天发誓,他都必死无疑。
“你该去找沈丹了,他醒了,没必要跟我这种老东西继续聊天,我不需要关怀。”吴军山提醒。
路成嘴巴张了张,他点点头后站起身,走到门口。
吴军山的声音幽幽响起:“我见你心中多有不平之事,但我觉得你这个年龄,无需有过多疑虑,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青春尽量少留遗憾,你还剩一点尾巴,不妨去做个少年郎。”
路成在门口驻足,声音平缓:“吴老师,一个半月后,我就二十岁了,早就不是那个年纪了。”
在鲁托共和国,十多岁当家做主很正常,这里正是如此混乱的地方。
他离开了这个房间,转身便把门关上。
转而,路成来到沈丹房间门口,昨天是他把沈丹送来了这里。
只要自己赢了,沈丹便会说出关于李真元的消息。
现在,是时候知晓这些事了。
沈丹的房间是个办公室改造屋,与板材格子屋不同,具有原装的墙壁,还有空调,里面甚至还摆了一个饮水机,显然,这种房间是需要捐款才能够得到。
此时,沈丹在床上盘腿坐起,白色毯子盖住腿部,武者体魄下简单的出血与脑震荡一夜就恢复完毕,只是他双眼里闪着一抹复杂,不知是什么情绪。
忽然,沈丹抬起头来,看见路成之后他瞳孔震荡,耻辱道:“是了,昨晚输的是我。”
接着,他叹了口气:“把门关好,冷气要跑光了。”
路成转身关了门,便把房间内桌前的椅子拉着,坐在沈丹面前。
“我听人说了,你居然是一个鲁托人,返祖个体,也就是说你我类似,”知道沈丹也是同胞之后,路成对他有了礼貌。
沈丹揉了揉太阳穴,自嘲道:“我还是太弱了。”
路成没管这句话,单纯把心底某个好奇的问题拿了出来:“这些返祖个体,被带走就是送去国外?”
“返祖个体的筛查大概是三十年前开始的,”沈丹单手托着下巴,似乎陷入了回忆,“第一批返祖个体就是如此,被发现,然后被供起来,最后送去国外,他们被视作活体黄金,具有当时最高的研究价值,连大武都非常肯定这份价值。”
根据沈丹的描述,确切地说,大武清楚这块土地上所谓‘返祖个体’的成分。
“返祖个体,在大武古时被称作‘天人合一者’,”沈丹进一步解释道:“所以我有沈家收留,如果我成功踏入大武师位阶,就会得到一条真武殿保存的元祖神经元,从而获得晋升宗师的可能。”
路成心底不禁冒出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既然晋升宗师需要元祖神经元,那么第一个宗师怎么来的?
“你老家在哪里?”他问。
“记事起我就被带了过来,四岁那年我就被带去了大武,与兄长两人在废土区讨生活,”沈丹想了想,他似乎真的把路成当做了‘同类’:
“随后我的兄长似乎存了一笔钱,我们就试图进入鲁托市,结果体检的时候我就被带走了,再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了,那时候我太小了,这些细节也是因为武者的遥感才得以想起。”
成为武者,掌握遥感,会让他们对记忆的掌握更加清晰,例如一位大学毕业,把专业知识忘光的人,只要成为武者,他就能够把这些知识想起来。
“你找到大哥了吗?”路成发自内心地问。
沈丹摇了摇头:“说来也怪,当时最努力要把我送走的竟然就是他,我便与他扭打了一顿,像小猴子一样抓在他身上,甚至还把他耳朵咬断了。”
路成听完便感觉有点不对劲,他心底忽然一凸,想起一个人,随后迅速平复了心情,但好在沈丹低着头也没看见。
沈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表情笑了起来:“你在同情我?”
路成摇了摇头,他考虑的不是这个,他没有办法确认那个中年人的身份,便径直道:“李真元的消息呢?”
沈丹哼笑一声:“等我修整一番,随后我亲自带你去找他,如何?怎么,你不信?”
他见路成表情有变,而路成确实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居然直接带他去找人。
“我可是被宗师家族收养,并且与沈家大小姐成婚,我的份量可没你想象中的小,”沈丹说,“李真元是鲁托的未元意识,我想见他还不行?又不是联邦那群自诩合众者的家伙,你要记住,我是大国的人。
我们之间,有着根本的差别,我不需要依靠力量就能办到这件事。”
路成蹙眉。
“难道你不明白?波特拉对你只是权宜之计,他要把你留在这里,然后慢慢想办法料理你。”沈丹补充。
路成觉得沈丹可能误会了很多东西,也没拆穿,便应道:“那我就暂且信你了,什么时候出发?”
沈丹闲闲道:“吃个饭,洗个澡,换一身衣服,然后我们就走,我都愿意帮你了,你总得由着我的性子对不对?”
······
.···
吴军山坐在办公室里,正在整理自己的记忆,某个叫做加缪的人曾说过一句话:当人懂得回忆,便不再会孤独。
他知道,当人的年龄越大,记忆库就愈发庞大,也会选择性遗忘一系列事情;如此,他便把一些不愿遗忘的事物记载在硬盘里,但效果仍旧不好。
即便翻找这些曾经熟悉的事情,第一次晋升后家人对他说的话,参与反抗计划时心门的鼓动,诸如此类的东西,现在看见却不过是似曾相识,再难有当时的感觉,它们变得不再重要,不再不愿遗忘了。
对PAD里的东西删删改改之间,‘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他放下PAD:“进来。”
路成从门外走入,转身关好门便皱着眉头道:“沈丹在找他哥哥?”
吴军山点了点头:“没错。”
路成又问:“他哥哥老师你知道是谁?耳朵折了的那个,就是那人对吧?”
吴军山点了点头:“没错。”
路成摸了摸左脸:“吴老师,你在刻意对沈丹隐瞒这件事?”
吴军山点了点头:“没错。”
路成叹了口气:“为什么?”
吴军山没点头了,他思索了一阵:“因为我们仍需要沈丹的协助,他能提供的协助不局限于实力,他的身份,他的影响力,我们都在一定程度上需要。”
路成抿着嘴:“为何不告诉他呢?”
吴军山手指敲着桌子:“以沈丹的能力而言,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把他哥哥弄进去,甚至挪到大武去。这时候,他大概率也要离开了,就没我们什么事了,他每次过来的时候都会提前通知,我也会把他哥哥支开,我免除了他的劳动要求,保证了衣食住行,做了在我看来能做的一切事情。”
路成嘴巴张了张:“吴老师,是因为猜疑吗?”
吴军山没说话,路成便就离开了这个房间,他站在墙边,背靠在墙上,用手捂住额头,他不喜欢这种事情。
这种干净的地方被一抹泥灰弄脏的经历,如同穿着洁白衣服的人吃烤肉,吃完发现衣服上溅了几滴辣油。